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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孟贵人起身的方向正是面对着如音这边,她的脸色依然沉静,眸光也是淡然,似乎谁也没有看,但因为那时候如音正好奇看着这个新封的贵人,便也刚好注意到了她那淡淡一扫的眸光。
是落在她身上,还是御皇柒身上撄?
她不清楚,可刚刚,那女子确实以让人不大察觉的一种不经意,往这边扫了一眼。
那个时候,如音的手在桌案下,还被御皇柒轻轻握着,将她冰凉的手渐渐捂暖。
那女子便从他们身边经过,抱着琴缓缓绕到场中,福身向主位上的帝后及皇太后行了礼,便坐下,开始抚琴。
她抚琴的模样亦是淡然,纤长的十指在那琴弦上轻拨,弹弄,一看就是她再熟稔不过的事情罢了。
如音想起了她之前是在得月楼的画舫被皇帝看上,得月楼的画舫之约,说白了不过是一家酒楼笼络宾客较为新鲜特色的手段,最后要的不过也就是将绝色美丽的女子以高价送进男人的怀里,获了名声,得了钱财。
那样的地方出来的女子,便多是有心的,有心爬上枝头,有心将自己的人生推行另一种高`峰。
然而面前这女子仿佛不是,她神色沉静,目光望向皇帝时也并不娇媚,仿佛她本身是个无欲去求的女子,只是刚好被皇帝看上,带了回来,封了贵人之位。
琴声幽幽,是如音没有听过的曲子,她来这个世界不久,听过的曲子确实也不多,御皇柒琴艺了得,可她也极少有机会听他抚琴…偿…
御皇柒?
她突然抬头看看身边的男子,那清秀俊逸的容颜,他正端着被果酒浅浅抿了一口,一只手握着酒盏,另一只,包裹着她的掌。
她突然莫名有种可笑的念头,面前这个孟贵人,抚琴时的淡然,倒是……与御皇柒抚琴时的神态有几分相似。
她为自己这个想法心内轻笑,她怎会拿了他们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作对比。
御皇柒并不知她心中想法转了一遭,将桌上那盛着碧绿葡萄的水晶盘稍稍往她这边移来些。
“尝尝这个,你应该会喜欢。”他的声音很轻,只是她听得清的程度。
如音被他握着的右手依然不动,只是用左手去捻了一粒放入口中,汁水迸出,清香脆甜,是真的好吃,她便朝他浅浅笑着。
场中那琴声曲调开始变得急烈,正是奏到曲子的高昂部分罢,如音听着,她不大懂技巧,比较会的,只是欣赏。
而对面那端坐的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眸光从手中的酒壶酒盏,扫向对面坐着的二人,不动声色地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的七弟与身边的女子,神色那样旁若无人的亲昵。
那本该是正常的不是么,他们是夫妻。
可他偏偏觉得胸口憋闷,烦躁难耐,倒了酒,酒壶放回案上时没放好,酒壶一倾,往地上摔落。
那清脆的声响在众人静听那琴声的当下显得特别突兀,大家的目光都朝他这里看了过来。
“煊儿,怎么了?”
第一个开口问的,自然是他的亲娘,当今的皇后娘娘。
也或许,皇后娘娘早就想打破这样安静的时刻,因为她不想看到身边那最尊贵的男子的眸中,都是那新封的贵人。
“回母后,是儿臣不小心打翻了酒壶,不碍事。”
御景煊起身回话。
“你身边的奴婢是怎么做事的,这样的事情竟然亲自让你来!”皇后的声音愠怒。
立在御景煊身后的侍女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
那婢子的声音又惊又颤,深深跪在地上磕头。
“母后,是儿臣嫌她们倒酒倒得慢,要自个儿来,与她们无关。”
御景煊不是想帮那奴婢说话,只是他心中正烦得慌,不想再因为这样的小事而让众人的关注点都到自己身上。
但他却不明白,他的母亲倒喜欢这样的意外,将那孟贵人的琴声打断,让众人的关注点,都不再在那女子的身上。
这孟澜衣昨日入宫,入住霜云殿,昨夜,皇帝便宿在霜云殿,今天她带着身边婢女,做了些点心去重明殿向皇帝请安,话中有意请皇帝过去一起用晚膳,她还记得当时皇帝的回答——
“孟贵人才入宫中,多有不习惯,朕这几天便陪着她。”
那个女子才入宫便这样宠爱,往后呢?皇后心中担忧,而刚才皇太后提议让孟澜衣抚琴,她不能阻止,却实在看不下去皇帝望着那女子时满眼的着迷,御景煊这边突然弄出动静,倒是合了她的意。
“伺候主子不周,还是该罚,来人,将这婢子带下去,赏五十大板。”
如音一惊,雁还受了二十板子现在都还在休息,这婢子看着瘦瘦小小,五十板子岂不是要了命去?
只是一件小事,而且并不全是婢子的错,她也只是听从太子的意思而已。
想也不想便起了身,道:“母后,如音斗胆为这婢子求个情,她虽有错,但不至于罚那么重,母后向来宽仁,这一次也原谅了她好不好?”
皇后朝如音这边看过来,眉间轻蹙。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御景煊比如音更了解,如音的求情,只会让母后的怒火迁怒道她。
赶紧道:“母后,是儿臣不好,谁都没有错。”
虽是家宴,在场的人并不多,都是皇帝最亲近的一些人,大家却都惊讶了。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太子在这样的场合主动认错,且是为了一个小小奴婢求情。
施玉莹看着身边站着的男人,手里绞着手帕,脸色也变得不好看。
御景煊分明是为了帮画如音,才向皇后求情,不然以他的性子,哪里会管一个小婢女的死活,更别说主动认错。
“母后,你便饶了这个婢子吧,母后向来最宽仁心慈了。”
御紫千也起了身,跟着撒娇求情。
“今日本是家宴,何必弄得如此,算了吧。”
皇帝也微微蹙了眉。
皇后看向如音,暗暗深呼吸,御紫千看此机会,赶紧对那婢子道:“还不赶赶紧退下!”
那俯身在地的小婢女连连磕头:“谢皇上开恩,谢皇后娘娘开恩——”
御景煊朝身后的张吉看一眼,张吉便会意地上前来,将那婢子拉起,往后告退。
一时间,意外过去,皇后唇角微微带上笑,“众位继续吧。”
但是目光扫过如音的时候,还是微微沉了沉。
说是继续,那坐在场中抚琴的女子,刚才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便止了琴声,此刻倒是该从头开始,还是继续接上断的部分呢?
听曲最忌喧闹,刚才这么一出,显然大家的兴致也无了。
如音坐回席位上,看向那孟贵人。
“澜衣,你便继续。”
这是皇帝的声音。
那人脸上依然没有半点异样,垂眸道:“是,皇上。”
然后她便继续抬手,重新抚弄琴弦,从刚才断了的那部分开始。
如音看着,觉得这女子的定力倒是不一般,从容不迫,波澜不惊。
她刚才的表现显然再次得了圣心,皇帝的眸里,都是她。
御皇柒一语不发,只是偶尔抿一口果酒,如音的心思在端详这个新册封的贵人身上,突然,身边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她抬头,望见是御紫千。
“嫂嫂,紫千有话想与你说。”
如音点点头,便被她拉着起身,两人一起向主位上的人一福身,从御花园门外走去。
女孩子家总有些私密话要讲,帝后以及皇太后也不多介意,继续听着场中那孟贵人抚琴。
“嫂嫂,紫千知道你是有心帮那个婢子,但以后莫要当众拂了我母后的意。”
御花园拱门外不远处的树下,御紫千拉着如音的手,“刚才若不是二哥跟着一起求情,只怕母后便会迁怒与你。”
如音一怔,她倒是没有想到这许多,当时听到皇后要杖罚那婢女五十板子,让她想到了家里的雁还,想也不想便站起了身。
“紫千,嫂嫂谢谢你,也谢谢太子殿下。”如音对她点头。
御紫千笑了:“嫂嫂不必客气,紫千这次回来能逗留的时日不多,很高兴多了你这位嫂嫂呢。”
有轻轻一道咳嗽,两人转头,看到竟然是御景煊过了来。
“二哥,你怎地出来了?”
“不小心被酒水洒在袍上,出来清理一下。”御景煊望着拱门后的妹妹与如音。
“让你自个儿不注意。”御紫千轻笑。
这时候一个小宫女跑了过来,面色有些着急,到了跟前对三人都行了礼,才对御紫千道:“公主不好了,您养的小兔子在笼子里乱串乱跳,看着有些不对劲儿。”
“你们怎么照看的?”御紫千蹙了眉,转身道:“二哥,嫂嫂,你们先进去,我回去看看,等会就来。”
毕竟是小丫头脾性,又在外多年自由惯了,御紫千也算是个不守规矩的,留下两人跟着小宫女便走了,这一边,一下子只剩下了如音与御景煊。
想起刚才御紫千说的话,如音垂眸对他道:“刚才,谢谢太子殿下解围。”
“我并没有做什么。”
他浅笑着看她。
他位居东宫,是当今的太子,除了在父皇母后及皇祖母跟前,面对别人他一向只自称“本宫”,可在她跟前,他却只称“我”。
那是想拉进她与他之间的距离。
如音点点头:“那……太子殿下便去将袍子清理一下吧,如音便先行——”
她的话未说完,眼前突然一阵暗影,接着,她便被人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如音一时如遭雷击,怔愣着,但很快反应过来,她的鼻端闻到酒香,她,此刻竟然被御景煊抱着。
她挣开,力气却没有他大,根本挣不脱,被他紧紧圈箍在怀里。
“太子殿下!”
她气恼地低声道,声音也不敢高,因为距离不远就是御花园的拱门,拱门后,帝后,皇太后,宫中所有有份量的人,全都坐在那儿。
“如音,别总是对我那么冷淡——”
御景煊的声音带着几分痛苦,手臂紧紧圈着她。
脑海中还有刚才席中她与御皇柒相视而望的亲昵,每看一次,他的心就暴躁一分。
他喝了很多的酒去压下心头的冲动,最终却在看到御紫千把她带走后,还是跟了出来。
原来拥抱着她的滋味是这样的,她在他怀里的感受是这样的,他不想要放手。
如音却只是拼命挣扎,不能喊,只能挣扎。
“请你自重,太子殿下!”
如音压低声音斥责,心中很慌,只要路过任何一个人,他们之间就扯不清了。
不远处拱门后面谈笑声,琴声,那些人都在那儿,御皇柒也在那儿,他怎么可以这样!
她想起陶衍教她的那些防身的简单武功招数,才要使出,突然脊背上被他一点,一阵酸麻,她便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要做什么?!”她惊惧,他竟然点了她的穴。
御景煊不说话,呼吸间依然都是酒气,抱着她施展轻功,离开了御花园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