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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赵掩瑜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二人间的暗潮汹涌,疑惑地望向顾寒昭,却见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林晔,也就是赵掩瑜的外公见状冷哼了一声,赵掩瑜为难地看着左右,最终上前拉了拉林晔的衣袖道:“外公,怎么了?”
“你问他!”林晔指着顾寒昭道,顾寒昭也是有口难言,只能求助地望向赵掩瑜。
“咳,外公可能刚知道我们定亲的消息,一时……难以接受。”顾寒昭偷觑了林晔一眼,怎么看都有些心虚。赵掩瑜也是一愣,随即脸上出现了不安,小声道:“此事我们稍后再议……吧。”赵掩瑜见林晔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声音也越来越低。
“你随我来!”林晔瞪了赵掩瑜一眼,终究是太过宠爱这个孩子,不舍得说些重话。
顾寒昭担心地看了赵掩瑜一眼,却见他对自己安抚地一笑,想来林晔不会因此事为难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林晔不发一言地走在前面,赵掩瑜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直到无人处才停了下来。
“此事可是你父亲逼迫你的?”林晔叹了口气问道。
“不是!”没有细想,赵掩瑜便迅速地答道。林晔一怔,自己与这个外孙生活了许久,他的脾性最是清楚,看他毫不犹豫的样子便知晓了此事是他自己的主意。
“你怎么,怎会……”林晔一时不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原本镇定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神色间也是一片茫然。
“外公想要我娶妻生子?”赵掩瑜一怔,反问道,林晔是这世上最宠爱自己的人。若是可以,自己当然希望能得到对方的祝福。但看他的模样,竟像是不愿他与顾寒昭在一起。
“那倒不是。”林晔望着赵掩瑜的双眼,心中已有了几分计较,只怕自己这个外孙已经陷了进去,“你母亲的事你也知晓,原本她该平安顺遂一生,却不想最终落得这个下场。你的父亲尚且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便敢如此。顾寒昭是镇渊侯,我只怕重蹈覆辙。”
林晔闭上双眼,避开赵掩瑜的视线,他的独女曾是他捧在手心疼宠的至宝,没想到却如鸟入囚笼,被永远地困在赵家这个牢笼之中。
“外公。”赵掩瑜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见林晔如此痛苦的模样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诚恳道:“寒昭与父亲不一样。”
林晔摇头道:“顾家这样的门庭,比之赵家只会更甚。”
赵掩瑜一时语塞,或许在旁人眼中,顾寒昭对他不过一时的兴趣。那些人既然已如此认定,自己再费口舌也不会改变他们的想法。但林晔不同,他不希望自己的外公怀着偏见看待自己所爱的人。
“外公若真的不信,不如留在顾家一段时日吧。”赵掩瑜希冀地望着林晔。
林晔一顿,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赵掩瑜,随即又问道:“你们是何时定亲的?”
“三年前。”赵掩瑜如实答道。
林晔刚刚平息下来的怒火又“噌”的一声燃起,但见赵掩瑜仍旧毫无所觉的样子硬生生地压了下来,又低声问道:“那你们又是何时相识的?”
“第一次与他交谈大概是六年前的白帝诗鉴上。”不知为何,赵掩瑜将在何家村的事隐瞒了下来。
林晔气得想要甩袖而去,但终是不忍,注视着赵掩瑜的双眼严肃道:“那你们何时成亲?”饶是赵掩瑜再迟钝,也感受到了林晔的怒气,但他实在不愿欺瞒自己的外公,只能如实道:“不知道。”
林晔见他老实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怒从中来,用手指弹了弹他的额头,恨道:“三年了,他只字未提成亲之事,可见他心中并不想与你成亲!”
赵掩瑜缩了缩肩膀,犹豫片刻后不知该不该将北渊之事告知。北渊如今还未向南泽出兵,一切不过还只是顾寒昭的猜测,若是让他人知晓,只怕会给顾寒昭引来麻烦,可若是不告知外公,任由他误解下去对顾寒昭也是不利。
赵掩瑜的犹豫不觉,林晔都看在眼中,心中也有了几分计较,看来他这外孙是动了真情,但顾寒昭对他是否也是如此便犹未可知了。
“看你这样子也说不出什么来!”林晔恨铁不成钢道:“此事我亲自去问,若顾寒昭不给个准信,我便去问他母亲!”
“外公!”赵掩瑜阻止不及,只能紧跟着林晔。
另一边,顾寒昭正在房中焦急地等待,前世他并没有见过赵掩瑜的外公,加之对赵掩瑜也不关心,因此对林晔的脾气秉性并不知晓,如今看他这幅作为似是反对他与赵掩瑜的婚事。
他正想着,便见林晔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而赵掩瑜则跟在他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顾寒昭心中已有几分警觉,慌忙露出笑容,覥着脸道:“外公。”
林晔冷声道:“侯爷这声外公,在下实在当不起。”
顾寒昭轻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赵掩瑜虽然有些心虚,但见林晔的态度还是皱了皱眉,不赞同道:“外公!”
顾寒昭不欲让赵掩瑜与林晔不快,在赵掩瑜耳边低声道:“你先出去吧,此事我会与外公解释的。”
赵掩瑜为难地看了林晔一眼,见他站在一边巍然不动的样子,最终无奈地点头,离开了房间,最后还贴心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赵掩瑜等在门外,房中二人聊了许久。直到天色微暗,卢青来报已经准备了晚膳。
“爷与林老爷子还未谈好吗?”卢青问道:“老夫人听说林老爷子前来拜访,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晚膳。”
赵掩瑜闻言摇头,答道:“他们谈了许久,还未出来。”
卢青见他也是一脸急迫的样子不敢再多言,乖乖地跟在他身旁,又等了一会儿,房门才缓缓打开,赵掩瑜只觉得自己被吊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率先出来的是笑意盈盈的顾寒昭,只见他仍旧厚着脸皮喊林晔外公,只是言语之中多了几分亲昵。赵掩瑜见状悄悄松了口气,赶忙上前挽住林晔的手,亲切喊道:“外公。”
与来时的样子不同,林晔的表情已经缓和了许多,虽还是一脸严肃的样子,但双眼确已温和了许多。对赵掩瑜像幼时一样拉着自己的衣袖撒娇的模样,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眼中满是温情。
顾寒昭见状叹了口气,他早已听闻赵掩瑜的母亲早逝。除去赵家,林晔与赵掩瑜几乎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林晔对赵掩瑜的担忧由此可见一斑,想来初次见面只是给自己一些脸色看已经算得上客气了。
“家母已经准备好了晚膳。”顾寒昭上前道:“想来外公这一路风尘仆仆应当累了,不如用完膳后早些歇息。”
林晔闻言点了点头,不再给顾寒昭冷脸,神情间也少了几分冷淡。赵掩瑜见状心中虽好奇,却也知晓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
卢母听闻林晔来访,以示郑重命早早便命准备了菜品,蔬菜瓜果也都从顾家的农庄里现摘,再特地用快马送了回来。卢母甚至亲自下厨为林晔做了几道精致的点心。
林晔坐在主位上,见这阵仗,心中的担忧也少了几分,看来顾寒昭说的确实不错,他对赵掩瑜唯有心诚。林晔摇了摇头,心想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能做的也唯有尽全力相助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饭后便有下人引林晔前去休息,林晔不欲麻烦,只道自己在赵掩瑜院中休息便可,不成想竟意外得知赵掩瑜宿在顾寒昭院中的消息,当即变了脸色。
卢母见状只能眼含安慰地看了顾寒昭一眼,借口休息先行离开了。
最终为林晔准备的客房也用不上了,赵掩瑜将他带到自己房中,正好临着顾寒昭的屋子。顾寒昭进屋时,只觉得背上如有针刺,原本已经被安抚下来的林晔又开始冷眼看他。
房中,赵掩瑜不自在地坐在林晔对面,只见林晔皱眉望着自己,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的脸色恢复了原状。
不待赵掩瑜开口,林晔便转开视线,叹了口气道:“你与顾寒昭定亲之事已成定局,多说也是无用。”赵掩瑜闻言刚松了口气,却听林晔又问道:“你们可曾……行房?”说完林晔也是掩嘴轻咳了一声,面上有些不自在。
赵掩瑜脸色微红,想不到林晔竟会问自己这个,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顾寒昭习武,又比你高大,你是不是在下面?”林晔支吾着说完,赵掩瑜的脸色不再只是微红,而是完全成了猪肝色。赵掩瑜哭笑不得地望着自家外公,脸皮虽发烫但仍回道:“他是守礼的人。”
赵掩瑜答完,林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隐隐担忧。他们定亲已有三年,若真如顾寒昭所言,他自妾室死后便不再抬新人,那六年的时间,若不是顾寒昭有问题,又是怎么熬过去的?
“外公!”赵掩瑜见他神色越来越反常,慌忙打断道。
既然已经开了口,之后的话说出口便简单了许多,仿若没有看见对方的为难尴尬,林晔顾自道:“既然你们还未行房,外公有些话便要与你说清。”
“你既是男子,你们又还未行房。顾寒昭习武,以他的傲气我看是绝不肯雌伏于人下的。”说完,便直直望向赵掩瑜,担忧道:“你自小体弱,我实在有些担忧,这几日我便留在顾府为你调制一些膏药,顺便也调养调养身体。”
“外公!”除了打断林晔,赵掩瑜已经无计可施,见自家外公兴致勃勃的样子只觉得哭笑不得。
林晔见他这样似乎不愿,试探问道:“你若是也不想雌伏于他,外公也能想想办法,调配一些汤药,让顾寒昭言对你听计从。”
“外公,我困了,睡吧。”赵掩瑜实在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匆匆结束道。林晔见他不答,只当是默认,睡前心中还满心想着药方。
林晔在顾府住了几日,最为满意的大概就是顾寒昭为赵掩瑜准备的药房,一大一小都是医痴,进了药房更是如鱼得水。二人整日呆在药方中炼药配药,只呆得顾寒昭便连林晔的醋也要吃了。
这一日,许久未联系的卫临传来了消息,顾寒昭沉思了许久,还是命人请来了林晔。卫临之事顾寒昭早已与赵掩瑜商议过,只是卫临中毒时日已久,身体又过于虚弱,便是赵掩瑜也没有十分把握。
而林晔恰巧此时来访,对卫临来说也是一大机缘,只是自己与卫临合作之事尚需保密。顾寒昭自然是信得过林晔的,但此事关乎卫临的生死,也要先问过他的意见。
暗卫刚将消息递给卫临,马上便得到了卫临的回复。顾寒昭展开卫临亲手所书的字条,上面虽只单写了一个“好”字,他却从中看到了几分急切。不知是他对于林晔太过信任,还是真的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无论是谁都愿一试。
顾寒昭将此事告知林晔,林晔自是没有异议,他这人做事多凭喜好,但就治病救人一项却是竭尽全力的。
到了约定那日,除了隐匿在暗处的一名暗卫,便只有三人。赵掩瑜与顾寒昭看似是陪着许久未回凤首洲的林晔四处闲逛,待接近午时才就近挑了一家酒楼。
店小二一见他们便笑着上前引他们上楼。店小二将他们带到一个僻静的包间,三人点了一些酒菜。待酒菜上齐,便见挂在墙上的一副画微微动了动,一道微弱的机关开阖声响起,待那声响渐息,那画卷便被挑起,卫临苍白的脸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侯爷,好久不见。”卫临轻笑道,脸色比上次相见时似乎更差了些,像是不久于人世的模样。
“病入膏肓。”林晔才看了一眼,便摇头叹道。顾寒昭闻言皱眉,望向卫临,却见他神色平静,似乎对于林晔的话没有什么反应,但微微泛白的手指却道出了他的在意。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我能活到今日已经算是苍天怜悯了。”卫临道,看似豁达,但林晔见过许多病人,哪看不出他的口是心非。
“我虽说了病入膏肓,但却没说无药可医。”林晔品了一口热茶,赞道:“好茶,竟用这样的茶水招待来客,这酒楼也算是奢侈。”
绝望了近三十年,忽而看见了希望,饶是卫临定力惊人也显露出了十足的欣喜,见林晔称赞这茶叶,不无邀功道:“老爷子,寻常酒楼可不会用这上等茶叶招待普通客人。这酒楼是我的产业,这茶叶是专用来招待贵客的。”
林晔闻言才抬头打量了卫临一眼,对他道:“伸手。”
林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压制住满心的喜意,将手伸到林晔面前。手指搭上卫临的脉搏,林晔闭眼细细诊脉。
片刻后才松开手指道:“你的病切忌大喜大悲,也不可过度操劳,忧思过多。我曾与你外公说过,他老糊涂忘了告诉你吗?”
林晔一怔才笑道:“没想到真的是您!”
卫临当年被带回素丽时已经处于濒死的状态,若不是有到素丽山中寻找药材的林晔为他诊治,又调养了数年只怕他早已一命呜呼了。
只是林晔为他调养了几年之后,忽闻自己的女儿已经生产,谢绝素丽的挽留匆忙赶回凤首洲。他虽留下了药方,但调养这事最忌的便是半途而废,况且林晔当时年幼,自己并未给他拔毒,才导致了他如今体弱多病的样子。
“这毒留在你体内太久,已深入骨髓,若是要拔毒,只怕会要掉你半条命。”林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顾自道。
卫临犹豫片刻,答道:“可否能等一段时日再行拔毒?”
林晔点头,但随即又道:“只是这毒留在你体内越久,拔除时越痛苦。且看你如今的模样,不知能不能撑到你所说的那个时候。”
卫临一怔,最终还是坚决道:“我还能熬一段时日,接下来的事我不得不做。”林晔虽是大夫,但对这些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也没有办法,只能叹气任由他去了。
“今日请侯爷请来是有北渊的消息告知。”卫临的时间不多,匆匆对顾寒昭道。这间酒楼是他的产业,便连跟在自己身边的遥夜也不知晓,所以卫临才敢将众人安排在这见面。而赵掩瑜是顾寒昭所信之人,并不需要担心他会将这里的的消息外传,至于林晔,他对自己有活命之恩,顾寒昭将他带到此处也是信任他,故此卫临并不怕他们泄密,直言道。
“北渊出兵南泽之事已定,最迟就在这个月底,但具体哪一日只有北渊太子和其亲信知晓。”见顾寒昭点头他又继续道:“到时我会极力劝谏五皇子随军出征,这也是原本我与北渊太子定好的计划,明面上帮着南泽出谋划策,实际上方便北渊的进攻。”
顾寒昭闻言多少也明白了一些,北渊太子果然手段狠辣,他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既除了卫临这个劲敌,也靠着卫临打压了南泽。
“若是如此,五皇子事后必定会责罚你,你准备如何?”顾寒昭问道。
“死遁!”卫临回道:“这也是事前说好的。”
“只怕北渊太子不会让你如愿。”闻言卫临闻言也是皱眉,叹道:“可惜我没有办法同时逃过五皇子与北渊太子的耳目,若是回到北渊,即使太子再想我死也不会在北渊动手。”
顾寒昭也明白他的难处,若是卫临死在南泽,北渊那边也好交代,到时只怕素丽会倾全族之力帮助北渊复仇。相对的,若是卫临逃过一劫活着回到北渊,就算是顾忌素丽,北渊太子也不敢在与南泽一战的时候引火烧身,对卫临痛下杀手。
“此事只能听天由命了。”卫临即使再不甘愿,也只能如此道。
倒是一旁的林晔闻言,忽而道:“你们想要假死药?我有办法。”林晔说完,卫临的双眼便是一亮,希冀地望着他。
“这药你服下后便会与死人无异,到时再在腋下夹两个小球,便是医术再高明也无法诊出你的脉象。”卫临闻言大喜,站起刚想要行礼,便又听林晔叹了口气,嘱咐道:“我说过你这病切忌大喜大悲。”
“是。”卫临慌忙深吸一口气,让跳动过快的脉搏缓和了下来。
有了林晔的帮助,问题迎刃而解。卫临今日已经耽搁了一些时间,若是再不回去只怕遥夜会起疑,最后只能与顾寒昭商谈了一些细节便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