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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石结束,已经满足开盲盒好奇心的纪新雪和虞珩都没有继续在金玉楼逗留的意思。
他们将从发财石中开出的各种玉石暂时留在金玉楼,婉拒绿衣郎君想要为他们住处的好意,顺着已经略显空荡的街道,前往金吾卫提前租的小院。
还没走出金玉楼之前,虞康曾满脸狰狞的扑向虞珩和纪新雪。可惜他刚有动作,还没来得及离开原地,就被金玉楼的护院按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虞珩和纪新雪走出他的视线范围。
虞十五郎的眼角余光漫不经心的在虞康身上扫过,恭敬的给绿衣郎君行礼,口称‘小叔’。
绿衣郎君点了点头,收回始终望着门口的视线,“我记得你有块不错的红宝石,着人送去我那,正好给女郎做见面礼。”
虞十五郎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他的藏品中有很多块红宝石,可以给安武公主做见面礼的唯有品相最佳的几块。
那都是他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才拿到手中的宝贝,将其中任何一块送给安武公主,都比远房表弟用区区二百二十二两银子带走的极品玉石更让他心痛。
绿衣郎君见到虞珩,又决定了桩让他犹豫许久的事,心情十分畅快,见到虞十五郎难得‘抠门’也没生气,直接替虞十五郎做出决定,“惊鸿?是不是叫这个名字?就这块。”
“小叔!”
虞十五郎愣在原地半晌,连忙去追已经走到门口的绿衣郎君。
怎么能要惊鸿?
这是他所有收藏中当之无愧能位列首位的魁宝!
虞十五郎不敢拦绿衣郎君的路,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绿衣郎君身后,“今日我已经送出这么多见面礼,给女郎的见面礼不如让十八弟出?听闻女郎喜爱色彩鲜明的画作,他前日刚得了幅前朝大师的真迹,正好可”
面对绿衣郎君平波无澜的目光,虞十五郎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的见面礼?”绿衣郎君似笑非笑的望着虞十五郎。
“没,不是,我立刻让人将惊鸿送去!”虞十五郎深深的低下头,生怕绿衣郎君与他算账。
虽然金玉楼是他名下的产业,但玉矿不是。
带着极品好玉的矿石被‘贱’卖,他和玉矿的人都有责任。
有小叔做主,他拿出惊鸿作为给安武公主的见面礼,差不多能堵住族中的悠悠众口。
幸亏买走矿石的人是远房表弟,勉强算是肥水不留外人田,否则他这次定会栽大跟头。
绿衣郎君走后,虞十五郎满脸心疼的靠在门边缓和情绪。
早知如此,刚听闻远房表弟出现在金玉楼的时候,他就应该立刻关门大吉!
掌柜硬着头皮走到虞十五郎身侧,小心翼翼的问道,“郎君,康郎君”
虞十五郎发出声嗤笑,抬头睨向卧在地上默默流泪的人。
几块玉石,总共三十几万两银子,对他来说只是肉痛,远远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甚至还没有被勒令充公的惊鸿让他心痛。
然而对于出身没落旁支的虞康,三千五百两银子的紫玉和十二万两的羊脂玉,足以让他悔恨终身。
“找个大夫给他调养身体,别落下病根。”虞十五郎摇了摇头,“告诉他,家主惜才,只要别丢了手上的本事,就算今后再也没有遇到极品玉石的好命,他也有机会重回嫡支。”
若不是年轻气盛,那两块玉石本该是他一鸣惊人的机会,可惜了。
翌日。
纪新雪和虞珩一如既往的在日上三竿时睁开眼睛。
因为当初是匆忙离开长安,身边只有金吾卫,他们只能自己洗漱。
纪新雪熟练的在额头正中央点上胭脂,再将头发编成花藤状,就算是完成梳妆,速度远超还在长安的时候。
金吾卫捧着一摞木盒进门,其中既有不知名的人送来的见面礼,也有来自长安的各种信件。
自从没与任何人打招呼就偷偷溜出长安,每次收到来自长安的各种信件时,纪新雪都免不了心惊胆战。
他特意没问金吾卫五个木盒,各自是给由谁送来。百无聊赖的以数顺口溜的方式,决定先打开哪个木盒。
第一个顺口溜数完,纪新雪的手指落在从左边数的第三个木盒上。他仔细打量木盒上的如意花纹,暗自猜测这是谁送来的木盒。
虞氏?
兄弟姐妹们?
伴读们?
安国公主府?
长平帝?
好像都可能。
但他不想先看长平帝的信。
于是,纪新雪又数了个顺口溜,这次手指落在从左边数第二个木盒上。
虞珩拿着巴掌大的金麒麟从隔间出来时,纪新雪正杵着脸以目光依次打量整齐排列的木盒,丝毫没有伸手的意思。
他坐在纪新雪身侧,随口问道,“都是谁的信?”
“我还没看。”纪新雪老实摇头。
虞珩随手将从左边数的第一个木盒挪到面前,干净利落的捏碎以软木封口的暗锁。
这个木盒总共分三层,最上面这层中,是块莹润细腻的碧玉。
纪新雪见状,嘴角勾起古怪的笑意。
不愧是虞财神。
能在两个三层高的木盒、三个单层木盒中,如同呼吸般自然的找出最值钱的那个。
这个木盒十有八九是昨日在金玉楼遇到的绿衣郎君,许诺的见面礼。
碧玉只有巴掌大,成色完全不输昨日开出十二万两银子的羊脂玉,甚至更胜一筹。
纪新雪举起碧玉,使其沐浴在洒入房内的光线中,本就沁润的颜色变得更加剔透,仿佛是绿色的泉水中藏着颗发光的金珠。
毫不夸张的评价,这块碧玉比纪新雪见过色彩最绚丽的宝石颜料更夺目。
与其说是碧玉,更像是介于玉和宝石之间的宝物。
纪新雪眼中浮现浓浓的惊艳,笑道,“这么漂亮的玉石,无论是打磨成首饰还是雕刻成摆件都有些可惜。”
虞珩点头,哪怕富贵如安国公主府,也找不出比这块碧玉成色更好的玉石。
“让人用紫檀木雕个托盘,直接当成摆件,放在”他面带询问的看向纪新雪。
纪新雪稍作沉吟,决定将这块碧玉放在玉和宫的书房。
他和虞珩在长安时,通常在玉和宫书房停留的时间最长,而且玉和宫的书房日光最足,能完美的显现出碧玉的美。
这等刚好合眼缘的宝物,就该摆放在眼前,时刻观摩赏玩。
因为碧玉,虞珩和纪新雪都对三层木盒的剩下两层,生出强烈的好奇心。
纪新雪小心翼翼的用柔软的绒布包裹碧玉,将其放在桌面正中央,示意虞珩继续开木盒。
他不开。
虽然心中很清楚,碧玉十有八九是虞氏送来的见面礼,无论是谁打开木盒,里面的东西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他昨日刚亲眼见证,虞珩用二百二十二两银子净赚几十万两银子。难免产生虞珩能‘点石成金’的错觉。
虞珩左侧脸颊浮现小小的梨涡,从善如流的打开木盒的第二层。
是块红宝石。
在没有被日光照耀的情况下,红宝石周围竟然有明显的金红色光晕。
纪新雪和虞珩面面相觑,同时陷入沉默。
这是他们见过最美丽的红宝石,没有之一。他们甚至能肯定,这块红宝石绝对不是出自虞朝的疆土,因为长平帝的私库中也没有能达到如此品相的红宝石。
纪新雪隔着手帕将红宝石放在手心,仔细观察。
他怀疑虞氏掌握远超当前时代的某种技术,才能拿出如此品相的红宝石,但他没有证据。
因为即使是上辈子,他也没见过‘能发光’的宝石。
半晌后,虞珩才满脸不确定的开口,“应该是彩红石。”
“彩红石?”纪新雪追问。
他依稀记得,曾经为绯丝草口脂和碧丝虫粉末翻遍正史野史的时候,似乎见过这几个字。
虞珩点头。
前朝时,曾有来自未开化之地的‘野人’为前朝庆帝献上红宝石,因为其色彩瑰丽,在日光下有彩虹般的光晕,庆帝为其赐名为彩红石。
那块彩红石曾经镶嵌在前朝皇帝的朝冠上,后来前朝覆灭,宝石也不知所踪。
相传前朝的那块彩红石是拇指肚大小的椭圆形,虞氏送来的这块彩红石却是足有鸽子蛋大的球形。
看到碧玉和彩红石,纪新雪不得不承认,他低估了虞氏的底蕴。
白家也是巨富,甚至以东虞西白之名打压过虞氏,藏品中却没有任何能与碧玉和彩红石相媲美的物件。
也许白家曾经有这样的宝贝,已经想办法将其送到身在突厥的前朝余孽手中。
木盒的第三层,有三封信,其中只有一封信以火漆封口。
虞珩先拿出以火漆封口的信。
‘阿姐亲启’
虽然信封是最好的素纹纸所制,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但陈旧的墨迹和已经卷边的火漆无不证明,这封信已经有许多年头。
虞珩仔细检查信封,指着背面极不起眼的水仙花暗纹对纪新雪道,“可能是高舅祖给高祖母的信。”
话毕,虞珩将这封信先放在旁边,拿起两个没有封口的信封。
头一个信封中是折叠整齐的羊皮纸地图,上面用特殊染料标注了许多或是在城池内或是在山中的地点。
因为昨日与绿衣郎君的对话,纪新雪和虞珩都猜测地图是关内道的某片区域。
可惜地图上没有任何文字,两人对关内道也远远不如对山南东道和河东道熟悉,暂时无法证实猜测。
他们只能先将地图放在旁边,打开第三个信封。
是封光凭字迹就能拿出去卖钱的信。
以字里行间的口吻推测,写下这封信的人是昨日的绿衣郎君。
他仍旧称呼虞珩和纪新雪为‘小友’。
信上说地图是他偶然得到的藏宝图。如果虞珩和纪新雪感兴趣,可以按照藏宝图的提醒去寻宝,但他不能保证肯定有收获。
封火漆的信,是曾祖父想念出嫁的姐姐时写下的信,可惜直到过世,也没能将这封信送到姐姐手中,请两位‘小友’帮忙。
从头到尾,绿衣郎君都没有说自己是谁,也没点破虞珩和纪新雪的身份。
虞珩再次拿起封火漆的信封,毫不犹豫的撕开封口。
昨日他愿意唤绿衣郎君为小叔,并非认可对方是他的长辈。
除了想从对方口中得知更多有用的消息,仅仅是因为对方的曾祖父是他高外祖母的弟弟而已。
虞珩曾听公主府中的老仆说过,安国公主弥留之际惦记的人,唯有已经亡故的虞宝儿、尚未婚嫁的虞安、几十年未见的幼弟。
他愿意因为祖辈给绿衣郎君那支面子,不代表绿衣郎君能凭借祖辈的遗憾拿捏他。
一目十行的看完信纸上的内容,虞珩紧绷的脸色逐渐缓和。
真的是安国公主的弟弟写给她的信。
信中只有对安国公主的问候和对幼年趣事的回忆,没有提起有关于朝堂或世家的任何事。
按照时间推测,当时应该是建兴年间,安国公主的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
纪新雪就着虞珩的手看完信上的内容,眼中浮现感慨。
武宁帝真的很恨虞氏,就连弥留时,都没忘记留下布置,不允许长女在她亡故后和虞氏恢复来往。
乾元帝在世时,安国公主避其锋芒,专心娇养体弱多病的女儿和可怜的外孙女。既碍于武宁帝留下的话,也不愿意在乾元帝大张旗鼓的打压世家时,让虞氏因为她被有心人看在眼中,始终履行与武宁帝的约定。
后来乾元帝驾崩,经过元王的动荡,建兴帝才继位。
彼时安国公主已经老迈,外孙女却尚未长成。无论是为外孙女着想,还是为虞氏着想,安国公主都不会再联系虞氏。
从这封信看,起码安国公主的弟弟多年来都惦记着安国公主,能理解安国公主的处境没有看上去那么光鲜,所以才会留下这封始终未曾寄出的信。
“阿雪,我要将这封信给高祖母送去。”虞珩小心翼翼的将信纸按照原有的痕迹折叠,语气中满是歉意。
他知道纪新雪跑出长安是有意躲着长平帝,整日都在琢磨,要怎么做才能晚些回长安。
但这是安国公主期盼已久的消息。
他快马加鞭的赶回长安,将信烧给高祖母,立刻回来找纪新雪,最多耽搁五日的时间。
如果纪新雪游玩的速度变慢,他说不定能更早的追上纪新雪。
纪新雪能理解虞珩的急切,他抬手搭在虞珩的肩膀上,故意道,“藏宝图可能涉及到白家的藏银,我们得尽快将其送到阿耶手上。”
绝不能让前朝余孽拿到这笔金银。
虞珩闻言,眼中浮现浓烈的惊喜,
阿雪竟然愿意与他共同回长安?
“嗯!”虞珩重重的点头。
还没回长安,纪新雪已经在想。藏宝图十有八九是在关内道,他有没有机会去关内道‘寻宝’。
虽然纪敏嫣、纪璟屿和纪明通的封地都在关内道,这项美差似乎轮不到他。
但纪敏嫣不出意外会在今年大婚,长平帝不会在这个时候,让纪敏嫣离开长安。
纪璟屿的封地距离长城极近,是虞朝和突厥开战时最危险的地方之一。这些年,纪敏嫣、纪靖柔、纪明通和纪新雪相继去巡视封地,只有纪璟屿例外。可见在长平帝的考虑中,纪璟屿不该轻易离开长安。
况且纪敏嫣的婚事定下,就该轮到纪璟屿娶妻,他也没空去寻宝。
纪明通心性跳脱,不适合办差,尤其是这等至关重要的差事。
纪靖柔的封地也不在关内道。
她只比纪敏嫣小两岁,和纪璟屿同岁。至少在确定驸马人选之前,长平帝不会放她长时间离开长安。
纪宝珊才九岁,不作考虑。
仔细盘点潜在的竞争对手后,纪新雪露出满意的笑容。
无论怎么算,都是他的胜算更大。
已经做出即刻回长安的决定,纪新雪反而不再排斥看长平帝的信。他随手打开手边的木盒,是纪靖柔的信。
纪靖柔在信中抱怨,整日都被宗室长辈带在身边赴席,如同去马场挑马驹似的看郎君。以至于完全没有仔细了解郎君的耐心,甚至连人的记不住,怎么可能有看顺眼的人。
‘我总觉得,他们是在指望,有人能让我一见钟情。’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有阿耶的容貌和气度、有阿不罕冰的容貌和功夫、有阿兄的伟岸身姿和心胸、有阿弟的容貌、有凤郎的容貌和威仪,只要有人能达到其中一点,我肯定会考虑一见钟情的事。’
纪新雪反复默念这句话,总觉得纪靖柔是在损他只有脸长的好看,气度不如阿耶、功夫不如阿不罕冰、身姿和心胸不如阿兄、威仪不如虞珩。
否则为什么别人都有至少两种优点,唯独轮到他的时候只有容貌?
纪新雪默默记仇,决定回去问李金环和张思仪想不想做驸马,给纪靖柔的相亲过程增加工作量。
还有三个木盒,分别是钟淑妃、纪明通和长平帝着人送来的信。
钟淑妃在信中告诉纪新雪,她最近容易腰疼,打算去有温泉的庄子修养。她精心照顾的孔雀蛋已经孵出小孔雀,等孔雀的尾羽足够艳丽时,给纪新雪和虞珩做孔雀帽。
纪新雪忍住摸了下头发,暗自同情注定会变成秃子的孔雀。
纪明通的信中足有大半篇是纪成的名字,循环重复‘抱怨纪成做蠢事,给纪成找开脱借口’的过程,看得纪新雪越来越饱,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最后,是装长平帝信的木盒,与虞氏送来的见面礼一样,是三层的木盒,甚至比虞氏放见面礼的木盒更大。
纪新雪仇大苦深的盯着三层木盒看了半晌,仍旧没有勇气打开木盒,生怕长平帝会‘空投作业’给他。
虞珩忍俊不禁的伸出手。
盒盖悬空的瞬间,木盒中的信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蹿,甚至有封信不幸被挤了出来,贴着纪新雪的鼻梁落下。
纪新雪心中发出土拨鼠般的尖叫,顿时失去回长安的勇气。
虞珩嘴角的笑意也逐渐凝结,难以置信的盯着无从下手的木盒。
过了许久,两人才默契的叹了口气,同时伸出手。
木盒中的信封分为三类,郑氏和林氏的经历、祁延鹤与崔青浦的消息、长平帝的亲笔信。
两人看完大部分前言不搭后语的消息,才看到长平帝的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
让他们在新政开始推行之前,尽量不要回长安。
纪新雪和虞珩面面相觑,眼中皆有意外。
虞珩摸向袖袋,低声道,“陛下有嘱咐,高祖母定能理解。”
即使能立刻将信拿回安国公主府祠堂,烧给安国公主,他也不能肯定安国公主还能不能看到这封信。
纪新雪匆匆点头,又去拆其他信封,试图通过更多的信息判断长平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嘱咐。
直到拆开所有信封,用整日的时间将细碎的消息整理出来,虞珩和纪新雪才惊觉,这些消息都是他们还在长安时就知道的事。
所以
纪新雪以手捂脸,不敢相信他英明神武的阿耶会如此幼稚。
虽然没有在信中斥责他们偷跑的行为,却故意在只有短短十几个字是正事的信盒中,掺了近乎百封写满废话的信。
堪称寂静的房间中忽然响起几不可闻的笑声,从内敛到放肆,惊扰得月色躲入云中。
长平帝不想让他们立刻回长安,他们只能以书信的方式,将从虞氏得到的消息告诉长平帝。命金吾卫先将书信和‘藏宝图’送回长安。
考虑到虞氏的人不避讳与他们有交集却不肯坦诚身份,即使拿出如‘藏宝图’这般有诚意的物件,仍旧在打哑谜的行为。
纪新雪和虞珩又在华州逗留三日,从未主动去找过虞氏的人。
期间虞氏没有任何动静,除了虞氏产业中的掌柜对待虞珩和纪新雪格外热情,没有任何虞氏嫡系或旁支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离开华州前,纪新雪考虑再三,终究还是看在绿衣郎君主动透露的消息很有用的份上,让人给金玉楼送了封信。
他很不喜欢‘发财会’。
如果在他回到长安之前,‘发财会’还没有停止,不要怪他翻脸无情。
顺着华州向西便是华阳,长平帝改封德惠长公主为华阳长公主的时候,给华阳长公主千户食邑,允许华阳长公主在华阳建公主府。
华阳长公主欢天地喜的接下食邑,求苏太后帮她对长平帝说情,将在华阳建公主府的恩典变成京郊皇庄。
苏太后闻言,特意从始终被先帝牢牢握在手中的皇庄里,精挑细选出两座地段最好,出息最多的皇庄赏给华阳长公主。
因此,纪新雪和虞珩在华阳只能看到属于华阳长公主的产业,没有公主府可以参观。
虽然华州与华阳之间只有两日的路程,但两地的繁荣程度却能称得上是天差地别。
华州是天,华阳是地。
因为两地的差别,纪新雪在华阳逗留了格外久的时间。
他和虞珩几乎走遍华阳城内的每条小巷,仔细感受华州和华阳的差距都体现在哪些地方。
华州的人很多,除了华州百姓,还有南来北往,操着各种口音的外地人。这些人未必都是商人,有许多听闻虞氏在华州落脚,从各地赶到华州的手艺人。
华阳也有外地人,他们皆神色匆匆,暂时休息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华州。就连在华阳生活几十年的人,也常常生出想去华州闯荡的想法。
除了人口,相差最大的地方是物价。
作为人多、日常消耗也多的华州,物价竟然普遍比华阳便宜。
几乎一模一样的黄铜手镯,在华州只要两钱银子,在华阳要三钱。
同样是新鲜的羊肉,在华州十六文一斤,在华阳十八文一斤。
在华州,只要十几个铜板,就能用江南的好料子做个手帕。在华阳,价格至少要翻倍。
只要亲眼见识过华州和华阳的区别,就不得不承认,虞氏确实给华州百姓的生活带来改变。
十日后,纪新雪和虞珩收到消息。
在所有人都不同意长平帝施行新政的情况下,崔太师和英国公突然带头支持长平帝的新政。
朝堂为是否要施行新政吵的昏天暗地,朝臣们甚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扯烂数顶官帽。
经过七日的‘激烈讨论’,崔太师和英国公依靠‘偷家’获得胜利。
焱光帝曾下旨,令除虞氏之外的所有世家搬到京畿生活,如今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
此次长平帝突然提出想要推行新政,原本是想如同长平二年的新政那般,由长安周围开始,慢慢朝整个虞朝扩散。用三至五年的时间,让各地朝臣和百姓适应新政。
以这种方式推行新政容错率极低,但凡叫停,必定会损害帝王和朝堂的威严,却能同时兼顾速度和平稳。
因为朝臣以长平二年的新政尚未施行到虞朝的每个角落为理由,阻止长平帝在短时间内再次推行新政。长平帝主动退步,承诺暂时只在京畿施行新政,希望朝臣也可以后退半步。
可惜朝臣遇到这种可能会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事,通常保守的令人发指。只要皇帝不发怒,他们定会将装傻进行到底。
崔太师和英国公不知道花费多少心血,竟然在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内,拿出万民请愿书,支持长平帝施行新政。
所谓的万民请愿书,是由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和所请愿的事且三代之内没有官身的人,所写的情愿书装订在同处。
请愿书的总数至少要达到万页,才能被称为万民请愿书。
以目前虞朝百姓能启蒙、认字的概率,家中三代无人做官且能独自写出请愿书的人,大部分与穷没有关系。
这些人不是出身商家,吃喝不愁。就是家中曾经从商,如今已经将大量金银换成土地,安心做员外郎的人家。
纪新雪的眼皮狠狠的跳了下。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同情崔太师和英国公,还是该同情亲手写下请愿书的人。
朝堂已经因为要不要推行新政,闹了大半个月。竟然仍旧没有人发现,长平帝虽然坚持要推行新政,但从来都没有告诉朝臣,他想要推行的新政是改税。
但凡改税,必然有人的利益会受到损害,新政也不例外。
纪新雪作为从无到有的打磨改税过程的人,已经在安业和商洛切身感受到改税的效果。
他心中再清楚不过,新政利百姓、利国库,最伤土财主、员外郎和家中有人为官,肆意圈地剥削百姓的人。
在崔太师和英国公的鼓动下,主动写万民请愿书支持长平帝施行新政的人,会成为改税过程中利益损失最大的群体。
纪新雪突然觉得,他和虞珩没与长平帝打招呼就偷偷溜出长安。长平帝居然只是让金吾卫送来能装满三层高木盒的废话,耽误他们整天的时间而已当真是宽宏大量、心慈手软、父爱如山。
因为心中发毛,纪新雪和虞珩难得在第二日早起,赶着日出东方的时候离开华阳继续往西,前往潼关。
潼关的城池至少比华州和华阳小三分之二,是名副其实的小城,城内的人却半点都不少。
在这里,北上可以前往关内道和河东道,继续往西可以前往都畿道去看洛阳行宫,南下是纪新雪和虞珩无比熟悉的山南东道。
纪新雪决定在潼关等待长平帝的旨意。
有虞·寻宝鼠·珩在手,谁能比他更适合去关内道寻宝的差事!
转眼间莺飞草长,冬日的寒气彻底褪去,新绿忽然变得随处可见。
纪新雪和虞珩已经在潼关停留半个月的时间。
期间他们令人送回长安的所有问安折都石沉大海,没有收到任何来自长平帝的只言片语。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能理所当然的认为,长平帝正将全部精力都用在推行新政的大事中,暂时没时间理会他们也很正常。
随着暂时落脚的宅子中各种顺手的物件越来越齐全,安国公主府封地的莫长史甚至将做春季新衣的料子也送到潼关,纪新雪和虞珩才后知后觉的生出危机感。
阿耶陛下,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所以才故意晾着他们。
纪新雪连忙给纪靖柔写信,求纪靖柔在长平帝面前‘不经意’的提起自己,将长平帝的反应告诉他。
没等纪靖柔回信,长安忽然传来消息。
长平帝已经允许纪璟屿去关内道灵州巡视封地。
纪新雪犹如被晒干的咸鱼似的窝在摇椅里,漫不经心的数九连环上的玉珠。
单数,阿耶生气了。
双数,阿耶没生气。
单数。
纪新雪盯着碍眼的玉珠沉默半晌,忽然抬起头环顾四周。
没人。
他从荷包中取出专门砸榛子的小铜锤,毫不犹豫的朝多出的玉珠砸下去,仔细将碎玉残渣放入荷包毁尸灭迹。
双数,阿耶没生气。
“啧”纪新雪随手将九连环放在窄柜上,默默加大晃动摇椅的力道。
以长平帝的小心眼,不生气才怪。
为什么要让阿兄去封地巡视?
灵州作为最靠近长城的城池之一,只要突厥有动作,必然会被波及。
虽然突厥在长平二年时受到重创,元气大伤,主动派大王子为质,带着大量金银到长安朝见长平帝,定下互不相犯的和平约定。
但如今是长平六年,突厥已经度过最艰难的时候,随时都有可能像之前无数次那样,突然撕毁协议。
纪璟屿作为长平帝‘唯一’的儿子,在这个时候去灵州巡视,就像是在与突厥玩测胆游戏。
虞珩见不得纪新雪日日为纪璟屿去灵州巡视的事唉声叹气,提议道,“我们可以去灵州找阿兄。”
陛下只是希望他们暂时不要回长安,没说不许他们去哪里。
纪新雪抬起眼皮,目光幽幽的看向虞珩。
阿耶肯定会生算了,无论他做什么,阿耶都会生气。反正阿耶最好哄,只要顺毛捋,几乎不会发火。
况且他和虞珩又不是今日离开潼关,明天就能到灵州,阿耶随时都能让金吾卫拦下他们。
纪新雪和虞珩先东行赶往长安的另一边,免得他们直接从潼关北上,如果半路被长平帝召回,要走许多冤枉路。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长平帝不仅派金吾卫半路召回他们,还只召纪新雪回长安,令虞珩继续北上寻纪璟屿。
宣威郡主在两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几不可见的退后半步,僵硬的昂起头,看向天边的乌云。
只是暂时分开而已,怎么像惊觉爱巢失火的鸳鸯似的
想起当初在安业时,纪新雪和虞珩因为突然知道纪新雪是郎君而非女郎时的伤心,宣威郡主在心底深深的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将她知道的内情透漏给纪新雪和虞珩。
纪璟屿刚刚到灵州就遇到刺杀,虽然人没事,但威望大打折扣。
北疆向来民风彪悍,时刻面对突厥的威胁,只有比突厥人更凶恶,才能增加活下去的机会。
以纪璟屿温吞和善的性格,面对如同苍鹰般凶悍的北疆将军,仿佛是肥美、孱弱的鸽子。
长平帝知道纪璟屿的处境不好,又不想提前召回纪璟屿,只能派人辅佐纪璟屿。
纪新雪狠狠咬牙,这是他头一次听到纪璟屿在灵州的处境。
他能理解长平帝为什么不召回纪璟屿。
这个时候召回纪璟屿,不亚于直接‘废’了纪璟屿。
想要做太子的人,怎么可以亲临北疆却无法压服北疆将军?
这是纪璟屿注定要承受的考验。
作为父亲,作为君主,长平帝如果不想给儿子扯后腿,必须狠下心。
送去灵州辅佐纪璟屿的人,必须与纪璟屿亲近,是能让纪璟屿和长平帝完全信任的人。
最好从小习武、与武将有来往,以便与北疆的武将交流。
有能力辅佐纪璟屿,但不能遮掩纪璟屿的光芒。
最适合的人选就是虞珩。
虞珩和纪璟屿相交近十年,关系亲近又是同族兄弟,皆将彼此当成亲兄弟。即使有人蓄意挑拨离间,也不会动摇他们之间的信任。
他从小习武,不能与打算以武博出路的人相比,作为坐镇军营的郡王却绰绰有余。身边还有如李金环这等出自武将世家的好友,如林蔚这般祖上出身卑贱,以武改命的武将之子。
仅仅凭借与李金环和林蔚的交情,虞珩就能轻而易举的获得武将的好感。
最重要的是,虞珩的身份也刚好合适。
襄临郡王。
他是虞朝宗室中,与纪璟屿同辈分的人里身份最尊贵的存在。无论他在北疆获得多大的威望,在朝臣和百姓眼中都不稀奇。
即使身为皇帝亲子的灵王在作为上,拍马都比不上襄临郡王。只要他能表现出对表弟的友爱和宽容,就能让疑心重的北疆武将对灵王生出认同感。
虞珩去北疆,能最大程度的助力纪璟屿得到北疆将领的认可。
纪新雪却不行,他甚至会起到完全相反的效果。
他是皇嗣,已经在商州案、发兵江南时坐阵中军大营等事中留下响亮的名声。
如果他和纪璟屿同时出现在北疆,不是因为行事作风,与纪璟屿同时被北疆的武将不待见,就是和纪璟屿成为众人眼中的对照组。
结局只有两种,纪璟屿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或他衬托的纪璟屿一无是处。
道理纪新雪都明白,但他没办法接受现实。
他刚确定自己对虞珩生出妄念,还没来得及试探虞珩的想法。
从焱光十八年到现在,他们从未分别超过五日的时间。
他们曾经约定要在今年端午时亲手打造龙舟,难道要因为这种小事,第一次对彼此失约?
宣威郡主将她知道的所有内情,毫无隐瞒的告诉纪新雪和虞珩,僵硬的转过身背对两人。
纪新雪瞪得胀痛的眼睛,沙哑的开口,“我也去”
“阿雪。”虞珩忽然握住纪新雪的手腕,用力将纪新雪抱进怀里,“你不能去,等我回来。”
纪新雪想也不想的伸出双手,紧紧抱住虞珩的腰。
上次他们如此情绪外露的拥抱,还是在猎山行宫听到焱光帝的丧钟响起的时候。
那次是激动、狂喜。
这次是不舍、惆怅。
良久后,虞珩才再次开口。
他贴在纪新雪耳边,以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能不能、能不能等我回来再封王?”
纪新雪立刻点头,勉强忍住眼角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