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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送进地牢里的那些吃食就是她按照那个女人的要求准备的。我早先也怀疑过她,但我没想到她真的有这么大的胆儿。”卫匡略显遗憾道。
“她长着一副貌美如花贤惠善良的模样,哄骗过的人岂止是你?本殿下也差点被她给哄骗了!”郑憾忿忿地一拳砸在了桌面上。
“不过,她虽招认了这些,但却并不知道那个与她往来的神秘女人是谁。”
“她真的不知道?”
“听她说,她每回见到那女人都是在晚上,那女人全身用一件黑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也罩着黑纱,根本看不清楚长相。”
“那有没有其他特征?譬如口音之类的。”
“那女人是用的假音,听不出是哪里的人……”
“可恶!”郑憾抬手便掀翻了手边的凭几,怒不可遏道,“这帮姓魏的到底想怎么样?本殿下这两年来也没跟他们过不去,他们竟如此挑衅本殿下!他们以为本殿下就拿他们没辙了吗?等这件事过了,我一定要将魏氏连根拔起!”
“殿下,眼下能从景义素嘴里问到的就这么多,关于千钧公主之死,您打算如何回复夫聪国?”
“人是她景义素杀的,与我何干?郑享那老匹夫想借这事儿收拾我,哼,没那么容易!你即刻去地牢,写好供词让景义素签字画押。明日一早我便呈给王兄,尽早地将景千钧的事情解决了!”
“我只是担心郑享那边未必甘心,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在夫聪国那边挑拨的。”
“只要咱们证据确凿,又有景义素在手,还怕他什么?你只管照我的话去做!”
“是,我这就去!”
郑憾心情着实烦闷,无心睡眠,就靠在软枕上打了一会儿盹,然后就起了。千钧公主一死,他的事情还多着呢,除了要应付夫聪国和郑享那帮子人,他还得忙千钧公主的身后事。
昨夜千钧公主已经入殓,灵堂也在王府的正厅设起。从清早起,不断地有人前来吊殇。郑憾带着一脸倦意来到灵堂时,院门外正好响起了下人的高声禀报:“炎国吾青侯及夫人到——”
转过身来时,江应谋夫妻二人已经迈进了院门。郑憾慢摇慢晃地迎了上去,抄手道:“你们俩也来凑热闹了?”
江应谋浅笑了笑:“这是该尽的礼数,我们怎么能不来呢?殿下节哀,千万不要太难过了。”
郑憾耸了耸肩,脸上尽是嘲谑和不屑:“你从我脸上看出难过二字了吗?江公子这套说辞也未免太走过场了吧?见死了家眷的都说这两句,与你的才华横溢不太般配啊!”
“郑憾……”
“不必跟他计较,蒲心,”江应谋抬手打断了无畏的话,“他心里难过不难过与咱们似乎没什么关系,咱们只要做到自己该做的就行了。殿下,我们人已经来了,总不会不让我们进去上支香吧?”
郑憾往旁边一让:“随你。”
进了灵堂,捻香拜过,礼数周全了,江应谋便领着无畏打算走了。可前脚刚迈出灵堂的门槛,院门那儿就哗哗啦啦地冲进来了一队人,把院子里的人都惊了一下。
“怎么回事?”郑憾有些恼怒地朝那些护卫喝道。
“金印王殿下不必如此焦躁!”说话间,郑克令已经快步地从院门那边走了进来。
“是你?”郑憾稍微一愣,迎上去问道,“你这什么意思?来吊唁也不必这么大张旗鼓吧,这可是我金印王府!”
郑克令冷漠地笑了笑:“我知道这儿是你的金印王府,我不敢在这儿怎么样,你放心好了。”
郑憾竖眉喝道:“那你带这么多人来这儿干什么?想抄家啊?”
“你别误会,我也不是来抄家的,有件事情你大概还不知道吧?王上已将千钧公主一案交给了我爹主理,我来只为了一件事,那便是带走疑凶景义素!殿下,劳烦你交出景义素吧!”
“混账!”郑克令刚说完,郑憾就毫不客气地甩了他一声。
“殿下……”
“谁说的?谁说千钧公主一案交给你爹那个老匹夫主理的?王上有下过这样的命令吗?”郑憾高声问道。
“殿下,您这样就太无赖了些吧?”郑克令不屑地冷笑了笑,“谁还敢乱传王上的旨意不成?您若不信,大可进宫去问问,看王上是否在今早下过这么一道指令!旁的也少说了,请殿下速将疑犯景义素交出来吧!”
“没门儿!”郑憾往郑克令跟前迈了一步,瞪目竖眉道,“想从我金印王把景义素带走,没门儿!滚回去告诉你爹那老匹夫,想趁此机会灭了我郑憾,他想得美!滚!”
“你果然是冥顽不灵啊!”郑克令手指郑憾又气又怒地摇头道,“像你这样的人就该找个人好好收拾你一顿!”
“滚!”
“先别忙!”郑克令大喝了一声,然后飞快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一支小卷轴,朱红色,像是王令。
郑克令拿出这东西之后,脸上的得意之色再也按捺不住了。他高高举起,冲郑憾冷眉道:“我爹早有先见之明,知道你向来自以为是目中无人,以为整个郑国就只有你一个金印王似的,所以,他特向王上请了这道王令!郑憾,你可看清楚了,这可是王上亲自下的诏令,命令你郑憾即刻交出景义素,不得有误!否则,那便是忤逆之罪!”
郑憾一见这东西,心里那火气就更重了!
这算拆台吗?宫里面的那位就那么弱不禁风不堪一击,被郑享呼呼喝喝几句就下了诏令了?去他娘的,一个国君坐到这份上还有什么用?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把景义素交出去,那不是给郑享那个老匹夫机会整死自己吗?
郑憾真是气得脸都紫了,牙梆子咬紧,两只眼睛睁得如铜铃一般,瞳孔里全是红红的火!他上前一步,夺过郑克令手中的那支卷轴,狠狠地扔在了地上,且大声喝道:“我已经说了,没门儿!景千钧一事我已查得一清二楚,还轮不到你爹那个老匹夫在那边张牙舞爪!想置我于死地是吧?就凭你们家那几个,你们够资格吗?给我滚!”
“殿下!”卫匡冲过来想阻拦郑憾,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郑憾将王令摔在了地上,那一刻,卫匡脸色全变了!
这下,郑克令可更得意了!他手指郑憾高声呵斥道:“好你个郑憾!仗着先王赐下的金印竟如此嚣张跋扈,连王上的诏令你都敢摔,你眼里还有没有王上了?”
“滚!”郑憾正在气头上,面红耳赤,凶得跟只野豹子似的!
“好,好,我走,”郑克令到底不敢跟郑憾正面冲突,往后退了几步,指着郑憾要挟道,“你且等,你别太得意,我这就回宫去向王上禀报,我看你这金印王还能做多久!你且等!”
郑克令带着那帮人走后,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卫匡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王令,捧在手心里,看着郑憾道:“殿下,您怎么能摔王上的诏令呢?您怎么能……”
没等卫匡说完,郑憾扭头就往后院去了,卫匡赶紧捧着王令追了上去了。
这是,一直站在旁边没有作声的江应谋忽然开口了。他略呈担忧的神色望向了郑憾匆匆离去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回是真有麻烦了。”
“他太冲动了,”无畏摇头道,“他不该这么冲动。不想交出景义素,那就想法子,摔了王令,只会给郑享多一个借口来收拾他。”
江应谋一面步下台阶一面说道:“郑享是个很会抓住机会的人,他不想错过这个收拾郑憾的好机会,一定向郑桓施加了不少压力。虽然说郑桓是有心除去郑享的,但毕竟懦弱胆小,一旦受了胁迫和you惑,肯定就会偏向郑享,这也是这么些年来郑憾一直斗不过郑享的一个很大的缘故。”
无畏道:“那咱们是不是不应该让郑享得逞?倘或郑享得逞的话,郑憾必然会倒霉,倘或郑国连郑憾这个支柱都失去了的话,那郑国的百姓就只能任由郑享鱼肉了。”
“但这到底是郑国的家事,咱们两个炎氏的出面帮忙似乎说不过去。”
“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
“办法倒是……”
“江公子!”卫匡忽然从背后追了上来,拦下了江应谋的去路。
江应谋问:“你家殿下呢?还在生闷气?是不是连你也不搭理了?”
卫匡一脸焦色道:“这回是真的麻烦了!郑克令回宫去告状,必添油加醋,到时候又不知道郑享会威逼王上下出什么样的诏令来!江公子,这回您真的务必要帮一帮我们殿下,您知道郑享那个小人是多么地想置我们家殿下于死地,这回倘或让他得逞了的话,日后在这锦城里就无人与之抗衡了!这也势必会影响到炎氏与郑氏之间的关系,因为郑享向来是偏向夫聪国的!”
江应谋道:“你先别着急,你听我说,这事儿我不好出面,因为我是个炎国人。”
“可是……”
“但事情也还没到无法挽救的地步。”
“真的?”卫匡瞬间眼前一亮。
“倘若你家殿下肯应下我一件事,并以书写的方式确定下来,那我出面就说得过去了。”
“您说,是什么事情,我一定想办法让我家殿下应下来!”
此时,郑克令正急匆匆地往宫里赶。赶到宫内,入了殿,他迫不及待地将郑憾摔王令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郑桓一听,整个人都呆住了,而旁边的郑享却露出了一丝老狐狸的歼笑。
“他简直要反了!简直要反了啊!”郑克令极力地在那儿表演着郑憾手摔王令的那一幕,“拿起就摔,毫不留情,就跟丢一件废物似的!王上,他眼里根本就没有你这个兄长啊!他对您亲自下的诏令视若无睹不说,还如此践踏,他简直是要反了啊!”
郑桓是从头凉到脚,感觉浑身上下十分地不得劲儿——他不是为了郑憾摔他王令而心寒,而是为郑憾在这个时候摔他王令而心寒。这样一来,旁边那只老狐狸岂不是有借口逼着他收拾郑憾了吗?憾弟啊憾弟,你怎么这么冲动啊!
“王上?王上?”郑克令见郑桓呆若木鸡,以为他被吓着了,连忙上前呼唤了几声。
“呃?”郑桓回过神来,脸色发白道,“怎么了?”
“您也给吓着了吧?您也觉得郑憾那家伙太过张狂了吧?”
“这……”
“这还用怀疑吗?郑憾向来自以为是目中无人,觉得整个郑国都应该向他俯首称臣似的。今日他会摔了您的王令,明日他就敢摔了您的王冠啊,王上!所以,”郑克令“苦口婆心”地说道,“您不能再纵容他继续嚣张下去了,他简直就是咱们郑国的一害啊!他仗着先王赐下的金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长此下去,是会出事的啊!”
“王上,”郑享也开口了,“我以为克令说的完全在理。郑憾这个人不可再纵容下去了,再纵容下去,必定会是咱们郑国的一大祸害。今日他敢摔王令,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把王上您放在眼里了,您又何须对他客气呢?”
郑桓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叔父认为该如何处置他呢?”
“郑憾如此大逆不道,理应收回先王所赐之金印,废除他的爵位,夺去他的兵权,软禁他在王府内反省己过!”
“啊?要收回太多金印?那不好吧?”郑桓脸色异样道。
“王上,您不能再心软了!”郑享一派义正言辞道,“郑憾之所以如此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正是因为您从前太过心软,没有好好管束他的缘故,如今来管,还不算晚,不要真等到他闯进宫来摔你王冠的时候,那可就来不及了!王上,稽氏是如何被灭的?那样血淋淋的教训就摆在眼前啊!”
“可是……憾弟毕竟是咱们郑国的一员猛将,倘或废去了他的爵位,夺去了他的兵权,那就会让咱们郑国失去一员猛将,给了敌人可趁之机啊!”郑桓愁眉苦脸道。
“王上不必担心这个,咱们郑国多得是能将,不少他郑憾一个!但倘或王上不重重惩处他,其他人说不定也会效仿他,那往后王上的诏令就如同一卷废卷,无人再遵从了!”
“但收回金印这么大的事情是不是得先好好商量商量……”
“王上您不要太优柔寡断了!”郑享略显不满地打断了郑桓的话,“您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如此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呢?一个郑憾您都降不服,您又如何面对其他朝臣呢?不必多说,事情就这么办!”
“叔父……”
“克令,取来御卷和御笔!”
郑桓一听这话,心里瞬间就慌了!他何尝不清楚这是郑享借刀杀人之举?他又何尝不清楚郑憾一旦失权,郑享就一家坐大?这些年,他一直在用郑憾来平衡着郑享的权力,这天平一旦失衡,后果将不堪设想!
很快,御卷被展开铺在了郑桓跟前,郑克令送上了御笔,说道:“王上,当机立断啊!郑憾不除,您那枕头也睡得不踏实,快写吧!”
“这……”郑桓手心里全是汗,不停地在膝盖上磨来磨去。
“王上,写吧!”郑克令继续劝道,“这是为您好,也是为了郑国百姓好啊!您不要再犹豫了,也不要觉得对不住他郑憾,您已经仁至义尽了,是他咎由自取,写吧!”
郑桓还是迟迟不接笔。旁边的郑享忍不住了,从郑克令手里夺过笔,三五几笔便写成了,然后将笔摔在了桌上,指着那诏令对郑桓说道:“取来王印,印上即刻,哪儿来那么多扭扭捏捏的?王上这般犹豫不决,将来定要后悔!”
这时,郑克令已经取过了盛装王印的匣子,捧到郑桓跟前,劝道:“王上,就差最后一步了,您请动手吧!”
郑桓看了看那诏令,又看了看匣子里的王印,心情真是焦躁郁闷啊!要是能来个惊天雷忽然把这桌子劈成两半,那该多好啊!这印要摁了下去,那可真就麻烦了!
“王上!”郑享已经很不耐烦了。
“王上,取印吧!”郑克令也不断怂恿着。
郑桓倍感无助地合上了双眼,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伸向了那个匣子——
“禀王上,炎国吾青侯江应谋求见!”殿下侍臣忽然来了这么一声。
这简直是飞来福音啊!郑桓差点高兴地蹦了起来,连忙将匣子盖啪地一声合上,然后连声说道:“传!传!传!”
郑享的脸色瞬间暗沉了下来!
“爹……”郑克令脸色发紧地喊了郑享一声。郑享板着一张脸,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暂时将王印还回去。他很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先把王印还回去了。
这时,江应谋在侍臣的带领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郑桓用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的声音愉快地问道:“江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来找孤啊?快说,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江应谋见礼后,说道:“臣是来向王上请罪的。”
郑桓奇怪地问道:“江公子你有何罪?”
江应谋道:“应该说,臣是来代金印王郑憾请罪的。”
“什么?”郑桓这三个都愣了。
郑克令耸了耸肩,一副闻所未闻的表情说道:“江公子,您不是中邪了吧?您方才说您是来代郑憾请罪的?您替他请什么罪呢?您又为何要代他请罪呢?”
江应谋斜瞥了郑克令一眼:“方才在金印王府发生了什么郑四公子难道会不知道?想必在我来之前,郑四公子已经事无巨细地向王上和大国公禀报了吧?那你说我是来请什么罪的呢?”
郑克令不屑地撇撇嘴:“那也轮不到您江公子来替他请罪吧?您跟他……好像八竿子打不着吧?”
“那你可就想错了,”江应谋回以蔑笑道,“我与郑憾之间的情谊又岂是像你这样的外人能明白的?个中细节那就不必细说了,只请王上瞧瞧这个。”
说着,江应谋从袖中取出一条绛色绵帛,帛上有墨迹,像是写了什么。郑桓接过,展开看了一眼,双眉不由地抖了两下,惊讶道:“江公子你与憾弟居然是结义兄弟?”
江应谋含笑答道:“正是。”
“这怎么可能?”郑克令立刻否认道。
“这怎么不可能了?郑四公子又是从什么地方瞧出不可能的?”
“你跟郑憾一直不对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对,我和郑憾从前的确不对付,他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他,我们俩没少掐,但掐久了,彼此之间就互生了一种欣赏感,然后就顺理成章地结为了异姓兄弟,这又有何不可?”
“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那得多复杂?”
“可是江公子,”郑享一脸阴沉地开口了,“就算你和郑憾是异姓结义兄弟,你这么跑来请罪算哪门子的事儿呢?你可知郑憾犯了什么罪?而且你是炎国人,凭什么来管我们郑国的事情?”
江应谋看着郑享道:“听大国公的意思,郑憾犯下了罪无可赦之罪是吗?”
“他胆敢违抗王令,还怒摔王令,这不是罪无可恕之罪吗?”郑享沉声质问道。
“那咱们就得说说他为何违抗王令了。起因仿佛是因为大国公向王上请了一道诏令,说要将景义素交给大国公来审是吗?”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