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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么资格提我爹?算了,应谋哥不在,我也懒得跟你说!”
“站住!”
“还有什么废话要说?”雷玉竹停步侧身道。
无畏迈出了房间,步伐悠缓地走到了雷玉竹跟前,隐含警告的目光傲然地与雷玉竹对上:“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再像只蜂蜜吃得太多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蜜蜂似的在我家江应谋跟前转悠了,更不要再以你爹为借口不断地来他跟前讨人情!雷小姐,无论是十年前的江应谋还是十年后的江应谋,都与你无关,你明白了吗?”
雷玉竹以一抹冷笑表达了她的嗤之以鼻:“这话我听着有点可笑,你又不是应谋哥,你怎么知道十年后的他与我无关呢?想要我放弃是吧,林蒲心?你觉得可能吗?白白拱手将那么好的一个应谋哥让给你,凭什么?若是魏竹馨的话,我大概还会考虑考虑,至于你,哼,我从来都没放在眼里过。”
“你的眼珠子一直长在头顶上,你把谁看在眼里过?就连你那可怜的爹,大概从来也没入过你的法眼吧?”
“你别一再提我爹行吗?”雷玉竹不由地有些怒了。
“不能提吗?”无畏冷冷反问道,“还是你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愧疚,知道你爹的死跟你的任性是脱不了干系的?雷小姐,引以为戒吧!在做任何任性冲动的事情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为自己身边的人考虑一二?像这样不知死活地就闯进宫里来,你以为江应谋是猫变的,有九条命可以来救你?”
“够了,林蒲心,我不需要你来教训!”
“我也不想教训你,你也不是我什么人!”无畏毫不客气地回嘴道,“只要你别再阴魂不散地在我们家江应谋身边转悠,你是你,我是我,咱们俩毫不相干!但你若依旧我行我素的话,那就别怪我这个人比较唠叨了!请吧!”
雷玉竹沉下了目光,满怀恨意地盯了无畏两眼,带着一身快要燃着了的火气快步地离开了。无畏往上翻了个白眼,耸了耸肩,转身望向了雷玉竹的背影:“雷掌司啊雷掌司,可惜了您的良苦用心……您看看您这女儿哪一点像是有觉悟回北境的?看来您老人家是一点都不了解您的女儿啊!唉……”
雷玉竹愤然离去不久,江应谋便回来了。他说,高轩王逼着进宫奔丧的几位重臣签下了请愿书,捏造了他登位是众臣力举和稽昌退位让贤的假象。这一切准备妥当后,高轩王便决定明日一早就登位。
这夜,月朗星稀,阵阵凉爽的夏风从窗户那儿送来。无畏趴在江应谋腿上,眼望着窗外天空中那轮硕大的明月,轻声呢喃道:“今晚月亮特别大呢……是特意为今晚准备的吗?”
江应谋温热的手掌轻轻地覆过她耳旁,也举头眺望着那轮银月含笑道:“或许是吧!如此静谧的夜晚自然该有一**银月来陪了。你还没困吗?要不睡一会儿?”
她睁着一双如银月般透亮的大眼睛道:“睡不着,我想今晚一定会发生点什么,越是安静的夜晚,越容易发生惊天动地的事情。”
“记住我下午跟你叮嘱的那些话吗?”
“记住了,一旦那些人杀进宫来了,咱们就往祭天司退,直到晋寒他们带人来解救。”
“今晚,或许真会是个无法安眠的夜晚,”江应谋目光深远地望向那银月道,“但我希望所有的事情能早早有个了解,我跟你一样,无畏,我也想尽早回去接上松鼠,然后隐遁,去过一些自由自在的日子。”
“很快,我想应该很快了吧……”
夜越来越静,静得让人开始有种莫名的惶恐感了。稽昌也坐在窗前,也抬头望着那轮明月,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各种各样的回忆——小时候被送去戈国做人质的时候,母亲被戈国权臣欺负的时候,父王立他为王储的时候,还有母亲忽然离世的时候……
他曾想过,也曾壮志雄心地发誓过,一定会继承父王的遗志将稽国壮大,甚至,合并七国,一统天下;他也曾说过,要凭自己的手腕和聪明牢牢地守住自己的宝座,绝不会像父王那样把无辜的妻儿送去敌国做人质,以至于那个孩子至今都还留有阴影;他想做一个王,一个真正拥有千乘之国的王。
但雄心归雄心,当雄心遇到现实时,也只能是一颗易碎的心。如今的他再也不敢鄙夷当初父王送他和母亲去做人质的事情,因为至少父王仅牺牲了他和母亲就保护住了稽国,而他呢?身已残,还得靠着魏氏的一个女人来重振河山,气节与魄力早跌到了无止境的深渊里了。
“为何?为何我会出生在王室?”他沉思良久,无奈地作了一声叹息。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类似于惨叫的声响。稽昌瞬间毛骨悚然了起来,挣扎着坐起身来,惶恐地看向了那两扇紧闭的房门。下一秒,房门被踹开,几个黑影鱼贯而入,他惊得正要呼救时,领首的那个已经冲到他跟前,抬起手中已染血的长刀轻喝道:“想死吗?”
听得这熟悉的声音,稽昌内心惶恐更深了一层:“魏空明?”
“没想到吧?”眼前这人缓缓抬手扯下了面罩,瞳孔里全是阴暗和冰冷,“没想到咱们还能再见面吧,王上?”
“你果然杀回来了……”
“当然,我当然会杀回来,”魏空明像一只浑身正在散发着红色戾气的豹子一般,慢慢地逼近了稽昌跟前,“你以为我们魏氏是那么容易服输的吗?你想灭我们全族?你行吗?瞧瞧你如今这副生不如死的样子,我真是替你感到心疼啊!都这样了,你怎么还有勇气活在这世上?”
“你不能杀我!”稽昌声音都颤抖了。
“呵呵,为何啊?我为何不能杀你?如今你就在我手里,我想把你剁成几块那便是几块,你又能奈我如何?”
“你真的不能杀我,我和你妹妹有过约定……”
“竹馨会跟你有约定?你当我是傻的吗?稽昌,你还是乖乖地去地下找你的先王吧!”
“不……”
“住手!”
魏空明手中的利刀刚刚扬起时,魏竹馨便从门外风一般地冲了进来。她快步走到了榻前,双手拨开了魏空明的刀,说道:“你不能杀他!”
魏空明眸光一窄,问道:“你疯了?我为何不能杀他?你可知道咱们魏氏有多少人是死在他手里的?”
“你要杀了他,咱们魏氏永远都是谋逆者,都是叛臣!”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魏竹馨双目迥然,表情严肃道,“你听着,我在乎,我在乎咱们魏氏到底是叛臣还是忠臣,只要我还活着一口气,我就不会让魏氏成为被人唾沫的谋逆者!”
“事实已经如此,就算你否认,那些人也会这样说……”
“什么是事实?最后写在史册上的,那才是事实!哥,从前你和爹做什么我都不会过问,但你自己看看,你和爹现如今给魏氏带来了什么?杀戮,家破人亡,还有无止境的辱骂,你觉得还不够吗?”
“竹馨你……”
“如果到了此时此刻,你我兄妹二人还不连心的话,魏氏只会真的灭族!你听着,你不能杀他,留着他还有用,眼下你最该去对付的是高轩王父子以及江应谋!”
魏空明满带疑惑地看着魏竹馨,沉默了片刻,问道:“你真的要留下他?”
“对!”
“竹馨,你变了。”
“那都是拜你们所赐,”魏竹馨脸上划过一丝惨然,“没有你和爹的那些苦心经营,魏家会变成如今这样吗?我会吗?但我从来不后悔是魏家人,从今往后,我会尽我全力保护魏家,让魏家堂堂正正体体面面地在这世上活着!”
“行,稽昌就交给你,我去收拾高轩王和江应谋!”
“小心!”
魏空明领着手下迅速撤退出了清音阁,转奔金玉殿了。房内安静下来时,魏竹馨转头看了稽昌一眼,昏黄的烛光下,稽昌面如黄土,像极了一尊失了魂魄的泥塑像。
“看来你真的不适合做国君,”魏竹馨口中带点讥讽道,“如此而已,你竟吓得像三魂去了两魂一般,你又如何统领稽国呢?”
“你……”稽昌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明显带着一丝畏惧和一丝疑惑,“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或许,或许你根本不是女人,你只是错生成了一个女人……”
“错了,”魏竹馨轻轻摇头,“是这世上无用的男人太多,所以才逼得我们这些女人担负起了原本不该我们担负的责任。你以为我愿意这样?我更想安安静静地在我的绣楼上绣花而已!正是因为你们的昏庸无能和贪得无厌,把好好的一个博阳搅得翻天覆地,让我连一个安静的绣楼都保不住,你说我又能怎么办呢?”
稽昌黯然垂头,嘴角勾起一丝自嘲:“是啊,孤若能有足够的英明,有不至于让你们魏氏日渐膨胀,从而膨胀成了一只不肯听从驯服的老虎……”
“不过你也别垂头丧气了,过了今晚,王位照旧还是你的,你照旧还是稽国的国君。”
魏竹馨带着笃定和傲然的口气说完这话,转身离开了。稽昌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莫名地沉重了起来,仿佛有人又搬了一块大石头压在他心上:“我真的还要再拿回那王位吗?”
此时,夜色掩盖下的稽国王宫正悄悄地发生着一些事情,而沉睡中的毓姬也被人忽然叫醒。当她睁开眼,发现眼前的人是无畏时,脑子一时间懵了,问道:“你怎么也在宫里?”
无畏麻利地将她扶了起来:“咱们边走边说!”
毓姬心里有些慌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对!”
“到底怎么了?”
“魏空明杀进来了!”
“什么?”
无畏和毓姬的贴身侍婢将她抬下了床,转移到了另一架软轿上。另一个贴身侍婢已收拾好了东西,一行人匆匆地出了毓姬寝殿。
宫径上十分幽静,一切看上去并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可毓姬的心口一直没停地跳着,因为她知道,越是安静,越是有大事发生。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应谋呢?”毓姬弯下腰小声地问轿旁跟着无畏道。
“他和江尘先去了祭天司,晋危哥还在祭天司病着,咱们得去那儿汇合!”无畏警惕着前后动静道。
“去祭天司有用吗?魏空明既然杀进来了,那他迟早是会杀到祭天司去的啊!得尽快搬救兵才行!”
“这一点他已经想到了。咱们去祭天司只是暂时躲躲,不会待太久的。”
走完了三条宫径后,转左,再经过两个花园和一片木樨花林就能达到祭天司附近了。一路上,无畏不敢放松警惕,因为谁也不知道魏空明会不会忽然杀出来,虽然江尘说魏空明这会儿不得空,正在对付高轩王父子。
忽然,小径旁的绿丛里蹦出了几个人,拦下了他们的去路。毓姬惊得差点叫了出来,双手紧紧地抓着软轿扶手道:“蒲心,这怎么办?”
无畏上前,哗啦一声拔出了短剑,沉声道:“别自寻死路,王宫这么大,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对面有一人走了出来,二话不说揭开了面罩,语气调侃道:“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林蒲心?”
“郑憾?”
“很惊讶吧?”
“有什么好惊讶的?”无畏耸肩冷笑了笑,“我早知道你会回来的。”
“因为你梦见过我回来吗?”
“我从来不会梦见像你这么奇怪的东西,是我家江应谋猜出了你这趟来博阳的目的,所以也就知道你一定会跟魏空明一道杀回来的。”
“是吗?”郑憾也耸了耸肩,口气里带点不爽道,“他这么快就猜出来了?他是瞎蒙的吧?好吧,这么说来,你们已早有准备了?”
“难道就由着你和魏空明蹦来蹦去吗?郑殿下,我劝你早些收手,别真的命丧这王宫里,传出去那就成了大笑话了。”
“那你带着这女人打算去哪儿呢?”
“与你无关。”
“撞见了,怎么能说与我无关呢?”
“那你想怎么样?”无畏紧握刀柄竖眉道。
“跟我走,我可以放了这个女人。”
“不行!”毓姬在轿上喊道,“蒲心你不能跟他走!蒲心,你别管我了,你赶紧带着他们走吧!”
“那更不行了,”无畏回头看着毓姬道,“我答应过应谋,一定会把你平安地带到祭天司去的。毓姬夫人,你好好地待在那儿,我自会保你周全……”
“那你打算如何保她周全啊?”哗啦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小径的另一头奔来了几条黑影,为首的正是魏空明!
如此一来,无畏和毓姬等人便被郑憾和魏空明一前一后地夹击了,想跑也难了!
“这么快?”郑憾瞄了一眼对面的魏空明道,“高轩王父子你都收拾了?”
魏空明浑身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道:“也就是一刀的事情,费不了什么功夫的。你呢?转悠了半日,还没找到江应谋,就截住了一个林蒲心?”
“那女人是我的,”郑憾竖起大拇指朝自己指了指,“你别想动她。要找江应谋你自己找去,别在这儿误了我的好事。”
“不是吧?郑殿下你对江应谋的女人还这么感兴趣?可我要不动她,我怎么知道江应谋此时此刻藏在什么地方呢?除非……”魏空明不怀好意地瞥向了无畏,“除非你能让她自己告诉我江应谋那只狡猾的狐狸藏在哪儿。”
“想知道?”无畏回了魏空明一个桀骜不驯的眼神,“那得看你的刀够不够快了!”
“何必这样?”郑憾摊开双手,对魏空明说道,“为难一个女人不像是你魏少将军的做派吧?当初咱们可是说好了,各取所需互不相扰,这女人我要定了,你又何必再为难她了呢?”
“郑殿下这么说未免太志短了吧?你总不能告诉我你来这宫里就是为了这个女人吧?在你我眼前最大的敌人是谁?不就是那所谓的稽国第一谋士江应谋吗?咱们若不迅速解决了他,必会后患无穷的,知道吗?暗道之事他已经知晓了,若非竹馨以这位毓姬夫人威胁他,他恐怕早告诉高轩王了,你说这样的人还能留吗?”
“他当然不能留,可你也不能为难我的女人是吧?”
“她根本不是你的女人,她是江应谋的女人!”魏空明指着无畏提高了音量,“郑憾你最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不希望咱们俩在这个女人的身上浪费太多功夫,因为江应谋很有可能会有其他布局,咱们必须要赶在他的布局奏效之前将他解决掉,你明白吗?”
郑憾耸肩笑了笑:“你认为她会告诉你江应谋在什么地方吗?你打算就地对她用刑还是抓个什么人来威胁她?逼问她比你自己去找更浪费时间,魏少将军你看不出来吗?”
“我真没想到你是如此的盲目,为了一个女人在这儿磨叽这么久,早知道……”
知道两字刚刚说完,一声惊叫从无畏左边传来,无畏扭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奔过去喊道:“快把轿子放下来!”
砰地一声,毓姬乘坐的轿子被迅速放了下来。轿中的毓姬右心口上扎着一只金簪,鲜血顺着金簪往外滴着,滴落在了她那件藕粉色的外袍上,显得格外刺眼。
“怎么回事?”无畏连忙弯腰替她摁住了伤口。
“是夫人……是夫人自己刺的……”旁边那个贴身侍婢呜呜地哭了起来。
“毓姬夫人……”无畏半跪下,用手尽力地摁着伤口,眼中充满了惊愕道,“你这是干什么?你没必要这样……”
“我想是时候了……”毓姬面如月色,沉沉喘息着,“其实,我早就想自尽而去了,以死来抵赎我此生所犯下的所有罪孽……”
“毓姬夫人……”无畏眼眶瞬间湿润了。
“你记得告诉应谋……他答应过我的事情一定要办到……还有……你过来……”
无畏将耳朵贴了过去,只听见毓姬小声地对她耳语道:“不要……不要告诉弩儿……我是他亲娘……就让他……就让他永远不知道吧……有你和应谋看着他……我没有遗憾了……我终于……终于可以去找弩儿他爹了……”
了字刚落,毓姬脑袋一歪,咽气了。
无畏僵在原地,目光呆呆地看着毓姬,眼眶里的泪水一再地打着转。沉吟片刻,她忽然捡起地上的短剑起身,用锋利的剑尖指向魏空明怒喝道:“想知道江应谋在哪儿是不是?行,有本事你就自己过来问!你以为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像你们魏氏一样,把见利忘义忘恩负义当成祖训来继承!我告诉你,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把江应谋的下落告诉你的!”
“林蒲心……”
“你给我闭嘴!”无畏又用剑尖指向了刚刚开口的郑憾,“谁是你女人?张口就来,男人就没有廉耻心的吗?我林蒲心这辈子只有一个男人,那就是江应谋,至于你,我就算死也不会看上你的!”
郑憾那脸色唰地一下就灰了,看着他那脸色,对面的魏空明止不住地仰头大笑了起来:“可怜啊,郑殿下你这又是何必呢?这下应该被骂醒了吧?还想要护着这个女人吗?天下女人那么多,你非得死皮赖脸地赖上这个吗?我劝你还是把她交给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