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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畏眼眶莫名地湿润了:“奶奶您放心,我一定会的!”
“秋娘,秋娘?”
“太夫人,”秋娘连忙跪在了窗前,眼中噙着泪水应道,“您请吩咐!”
“去把我装了江家钥匙的那个匣子拿来……”
“是!”
秋娘飞快地走到梳妆台旁的高柜子前,用钥匙打开了其中一个抽屉,取出了抽屉里的小匣子,双手捧给了无畏。
归于氏吃力地抬手拍了拍那小匣子,说道:“打开……”
无畏打开了那只小匣子,见里面装有一串钥匙,几枚印章,以及一张羊皮小卷。归于氏交待道:“钥匙和印章我一直保管着,现如今都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帮我继续管治好江家,不要让它毁在了应茂那个忤逆之孙手里。另外,那卷小羊皮是别人给我一份人情。还记得奶奶姓什么吗?”
“归于氏。”
“对,奶奶不是稽国人,是从遥远的巴蜀国嫁过来的,归于氏是我们巫溪族的其中一个姓氏,当年我出嫁时,当时的首领也就是我的叔父送了这张羊皮手卷给我,他说,倘若哪日稽国不容于我或者我的子孙时,便可携带这张手卷回到巫溪族,重新开始生活。虽说我叔父已故,但只要他的子孙见到这张手绢就必定会收留你们。”
“奶奶您的意思是……”
“博阳已乱……万一……万一要是咱们江家真遭遇上了不测,你就带着这张手卷和江家族人去巴蜀国巫溪族,那里的人一定会保你们平安的……咳咳咳……”归于氏连咳嗽两声,一股血水又涌了出来。
“奶奶……”
“太夫人……”
“记住……”归于氏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眼眶红润地望着无畏,“让……让聪儿不要太难过……奶奶是……是该去的人……你和他……要好好地活着……生……生很多的很多的孩子来……来给我扫墓……那我就……就心满意足了……”
了字刚落,归于氏脑袋往右一斜,断气了。
“奶奶!”无畏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嚎啕大哭了起来。秋娘也伤心无比,伏爬在地上,痛哭流涕了起来。
听见了里面的哭声,等候在外的穆阿娇掀门进来了,快步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脸色异样道:“居然这么快就死了?”
这话听得无畏火大,起身就甩了穆阿娇一个响亮的巴掌。穆阿娇原地旋转了大半圈,扑在了身后仆婢身上,惊得是一时半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都是你!都是你!”秋娘抬起身来,指着穆阿娇控诉道,“要不是你告诉太夫人四公子被稽文采带走了,太夫人怎么会气得吐血?都是你害死太夫人的!是你!”
穆阿娇一掌掀开了扶着自己的婢女,带着无畏印在她右边脸颊上的四根手指印,气哼哼地嚷道:“能怪我吗?我不说,别人也会,她迟早是会知道的!你以为能瞒得了多久?她把持了江家这么久,你还想她继续霸占着那些钥匙和印章多久?这个江家早就该由我来掌管了!我告诉你们,你们也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了,很快,你们统统都会去地下跟她见面,到时候你们又能团聚了,又何必在这儿哭得这么凄惨呢?哎,林蒲心!林蒲心你想干什么?林蒲心……”
不等这张狂的女人话说完,无畏将她往肩上一扛,大步地出了房间,当着一干仆婢的面将她从二楼楼梯口扔了下去。
只听见一连串杀猪般的尖叫响起,穆阿娇像个花绣球似的咕噜咕噜就滚下了楼,摔在一楼楼梯口前的花毯上,面部着地,屁股微微撅起,十分地滑稽狼狈。
“林蒲心!”穆阿娇歇斯底里地高喊了一声后,像只死猪似的趴在那儿嚎啕大哭了起来。
太夫人院子里的奴仆们都出来看热闹了,却没一个人上前去搀扶她,就连她身边带着的那两个婢女,也因为无畏那骇人的目光和表情,不敢奔下楼去扶她起来。
“这样才对,知道吗?”无畏站在二楼楼梯口,目光冰冷地俯看着她说道,“身为长孙媳妇,奶奶过世了,你就该哭成这副熊德行,才是一个长孙媳妇该做的!都给我听好了,让她在这儿哭,谁也不许去扶她,谁要扶她我绝对不饶!”
“太夫人过世?”
“天哪,太夫人这么快就走了?怎么会?”
“哎哟喂,太夫人过世了,这可怎么办呀!”
仆婢们一听说太夫人过世了,全都跑出来,齐齐地跪在了小楼前,乌压压的一片,跟着,此起彼伏的哭声便响起了,反倒把穆阿娇那点嚎哭淹没得一干二净。
无畏正想转身回房去,一个下人忽然箭一般地跑了进来,口中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老大人刚刚过世了!刚刚过世了!”
“什么?”一院子的人都惊着了。
无畏连忙蹬蹬下楼,一脚拨开了挡在面前的穆阿娇,上前问道:“你说真的?老大人方才也去世了?”
那下人满眼疑惑地问道:“少夫人,您说也是什么意思?难道太夫人也……”
无畏脸上扫过一丝灰白,闭上眼,沉沉地呼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是,方才太夫人也过世了……”
“怎么会这样?”那下人面露惊愕道。
“或许……这就是夫妻同心吧!”
几乎在同一时间,江家最年长的两位长辈前后离世了,这无疑为眼下的江家雪上加霜了。江应茂在禀报过高轩王后,高轩王吩咐可以治丧,但不能大肆张扬,说如今博阳形势危急,大肆操办可能会让逆贼有机可趁,所以,两位老人家的丧事只能安安静静地办了。
灵堂设起,却没有前来吊唁的宾客,只有江家自己的人进进出出,显得格外地冷清凄寒。
江应元跪在灵前,一面往铜盆里放着裁成小衣样的丝帛,一面感伤道:“想爷爷,从前也是武功盖世威震一方,为先王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没想到……过世之后,却连一个前来吊唁的宾客都没有……高轩王真的太狠了!”
“谁还敢来呢?”无畏也跪在旁边,焚烧着两位老人从前穿过的衣裳,“更何况,眼下毓府晋府都被封了,禁止出入,就算他们想来,也来不了。”
“唉……”江应元摇头叹息道,“咱们这些做子孙的真是没用,居然不能为爷爷和奶奶办一场风风光光像模像样的丧事,此乃大不孝也。”
“我想,爷爷奶奶在天之灵能明白咱们的。只要咱们冲破了眼下的困境,收拾了江应茂和江应景那两个叛臣逆子,绊倒高轩王那个包藏祸心的,不愁没机会再为爷爷奶奶办一场风风光光的丧事。”
“不知道应谋在宫里得到消息没有?若是他知道爷爷奶奶已经去了,定会伤心死的……”
“他肯定会伤心,但我相信他一定也清楚,眼下比起伤心更重要的是什么。”
消息在第二日清晨便传到了江应谋耳朵里。当时江应谋正和晋危待在一块儿,为高轩王讨伐成翎王撰写檄文,消息传来时,他惊得目瞪口呆,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地呆了很久,刚一回过神来,两颗硕大的眼泪就从他瞳孔里滚了出来。
他没有想到,昨日一别,竟成了永别……
一上午,江应谋都斜靠在榻上,没有说过一句话。即便稽文采来了,他也没回应过一句。
晌午,宫婢送来饭菜,晋危将自己所剩不多的两坛子佳酿抱了出来,放在凭几上,对望着窗外呆呆发神的江应谋道:“咱们喝两盏吧!”
江应谋动了动嘴皮子:“我有丧在身,不便饮酒……”
晋危抱起酒坛斟酒道:“我想江老大人和太夫人是不会怪罪的,因为他们不希望看见你这个样子,他们不希望自己最心疼的孙子一直沉湎在悲伤和痛苦之中,他们希望你能振作清醒,而此时此刻,酒是你最好的解药,来吧!”
江应谋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从晋危手里接过了酒盏,大大地灌了一口,刺辣的烈酒入喉,又由喉窜上了头顶,真让他有种瞬间精神了的感觉。
晋危问:“如何?”
“好酒。”
“觉得是好酒,那就多喝几盏,把所有的烦恼和不顺心都喝出去,留下清醒干净的头脑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哐”的一声,江应谋将手里的酒盏重重地搁在了桌上,目光幽远且深邃地盯着窗外那丛洁白如玉的栀子花道:“接下来,我要好好谢谢高轩王,也得好好谢谢我那大哥三哥,他们让我办了一场丧事,我也理应回报他们一场丧事才对,礼尚往来,绝不输礼于人,这才是我江应谋做事的风格!”
“看来你已经想到怎么做了?”
江应谋拿起酒盏又闷闷地灌了一口:“高轩王想尽快地对成翎王一派斩草除根,然后以此逼王太后交出王印,名正言顺地登上王位,完成他这么些年来的野心。可惜,他只看到了成翎王一派,却没看到其他的东西,他以为他的敌人只有成翎王了,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这话怎么说?难道在博阳里还有一股潜藏的势力可以对抗高轩王?”
“哼哼,”江应谋笑容阴冷地哼了两声,三根纤长的手指灵活自如地盘着手里的酒盏,“他把魏氏一族忘得太彻底了,这将是他全盘覆灭的根本!”
“魏氏一族?”晋危有些纳闷,“难道你认为魏氏一族还能重振旗鼓杀回博阳?魏氏如今只剩下了外逃的魏空明以及尚在博阳的魏竹馨,他们俩似乎已经卷不起什么风浪了。”
江应谋表情幽冷地晃了晃脑袋:“不,你太低估魏氏了,不止是你,高轩王和成翎王也太低估魏氏了。魏氏想要夺取稽国天下的心也久矣,他们为这一步所做的准备一点都不比那两派少,魏空明可以轻松地逃离博阳就是很好的证明。”
“你认为真有暗道?”
“当时魏空明消失不见后,稽昌下令全城搜查,的确没有搜出那条传说中的暗道,于是,很多人便认为魏空明的逃脱不是因为暗道,而是收买了其中一处城门的守将。为此,稽昌当时迅速撤换了三个城门的守将,以防魏空明还会杀回来。但事实上……”
“但事实上,那暗道是有的,对不对?”
江应谋嘴角勾起一撇蔑笑:“对,那暗道是有的,只是稽昌那蠢货没有找到而已。”
晋危微微一笑,一口饮干了盏中美酒,心情忽然变得好起来了:“似乎那所谓的暗道已经被江四公子您找到了?那我想请问一下,您是怎么找着的?”
江应谋轻摇了摇手里的酒盏:“说起来得多谢竹馨以及……郑憾那个蠢货。”
“这话怎么说?”
“你知道郑憾来博阳的目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他就是为了找那条暗道来的。”
话音刚落,江尘推门进来了,脸色有些不好看。江应谋问他:“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江尘往外看了一眼,回过头来道:“也能说是不好的消息,但却不是从家里传来的。”
“那是什么?”
“雷玉竹在楼下。”
江应谋眉心一缩,直起上身来:“你说雷玉竹在楼下?她进宫了?”
江尘点点头:“是稽文采的人把她带过来的,说公子您身体向来孱弱,不希望在撰写檄文的时候累坏了公子,特地把她送过来替公子您调养身子。”
“是稽文采抓她来的吗?”
“不是。”
“是她自己进宫的?”江应谋脸色都变了。
“对,她方才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说昨日在咱们府门前亲眼看见稽文采将您带走了,她说她不放心您,特地跑进宫来,看有没有什么能帮您的。不过,”江尘轻叹了一口气,十分忧愁道,“我看她不是来帮忙的,她是来添乱的。”
“这个雷玉竹……”江应谋甚是无奈地摇着头,“怎么说她都不听,居然还跑进宫里来了。她以为高轩王放她进宫是什么好意吗?高轩王只不过想多攥一枚棋子在手里威胁我罢了。”
晋危点头道:“她父亲毕竟是你恩师,你不可能真的不管她的。可这丫头做事也未免太想当然了,眼下进宫对她对你来说都是十分危险的,她怎么能自己送上门呢?万一她要出了什么事,雷掌司就后继无人了。”
“呵呵,”江尘耸肩笑了笑,讥讽道,“她大概是想来和公子同甘共苦吧!她觉得如此一来,或许就能跟公子您怎么样了。公子,怎么办?人还在楼下呢,等着您接收呢!”
“我去吧!”晋危起身道,“你陪你家公子先喝着,我下楼去跟她聊聊。”
“最好能把她聊走,不要老是在我们家公子面前晃来晃去,烦不烦啊?”江尘抱怨了一句。
“好,我知道了。”晋危拍了拍江尘的肩,下楼去了。
到了楼下,雷玉竹果然在。晋危向送雷玉竹来的侍臣说了两句,那侍臣便离开了。
“应谋哥呢?怎么只有你啊,晋掌司?”雷玉竹往楼里看了两眼问道。
“应谋心情不太好,江尘正陪着他。”晋危道。
“是因为江家老大人和太夫人过世的事情吗?我想他也一定很难过,一下子就没了两位长辈,谁心里会受得了呢?晋掌司,你能带我去见他吗?”
晋危笑问道:“雷小姐来宫里就是为了找应谋吗?”
雷玉竹点头道:“当然了,我看他被稽文采抓进宫来了,心里着急得不得了,所以这才急匆匆地赶进宫来,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他的。”
“那雷小姐认为你能帮他什么呢?”
“我……晋掌司,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回答我就是了。”
雷玉竹垂眉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安慰他,陪着他,也可以帮他出出主意,做点下酒菜什么的。只要他愿意,我什么都可以为他做。不瞒晋掌司你说,我很喜欢应谋哥,就算为他死,我也愿意。”
“可他不愿意死,就算你愿意陪他死,那又如何呢?”
“晋掌司……”
“雷小姐你是奔着能跟应谋同生共死来的,但应谋却不是奔着能与雷小姐同生共死才入宫的,他是想活,不仅是想让自己活下去,也是想让他江氏一门活下去,他的目的和雷小姐的心愿可以说是大相径庭的。”
“我知道他想活,我当然也想他活,所以我才进宫来帮他的。我知道我可能做不了什么大事情,但至少我可以陪在他身边,让他没那么孤单和无助。应谋哥很怕孤单的,这一点我很清楚,又特别是在得知他爷爷奶奶过世之后,他肯定会很伤心的。在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就是鼓励和安慰,这些就是我来宫里的目的,而不是晋掌司你所说的什么同生共死。”
“那我可以说你是趁虚而入吗?”
雷玉竹微微一怔,脸色有些变了:“晋掌司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敬你是应谋哥的兄长,但你也别说话这么刻薄行吗?这跟你祭天司掌司的身份实在太不相匹配了!”
晋危笑了笑,反背着手在院中松树下踱起了步:“趁虚而入,这是兵法之一,多用于战场,但也常被人用于男女情事,因为感情的战争有时候比真实的战场还变幻莫测现实残酷。雷小姐打算趁林蒲心不在应谋身边时,对应谋嘘寒问暖,与他在困境之中同仇敌忾相濡以沫,这还不是趁虚而入?其实雷小姐不必有如此大的反应,为了得到某个人,很多人都会用这种办法,包括我。”
“那么晋掌司当初一定失败了吧?”雷玉竹冷讽道,“要不然,如今怎么会落得单身一人,跑来做这祭天司的掌司?”
“对,”晋寒点头道,“我是失败了。那姑娘的心比我想象的还坚定,她坚定于她的所爱,就算我用尽一切的办法和温柔都没法改变她的心意。”
“那只是晋掌司的失败,未必是我的失败……”
“你已经失败了,你没察觉到吗?”
“什么意思?”
“我方才说了,你的目的和应谋的目的是不一样的,目的不一样,又怎么能一同携手达彼岸呢?你是为了得到应谋,而应谋是为了保护江家。”
“这两者之间似乎并无抵触吧?我也可以保护江家……”
“包括林蒲心吗?”
“林……”
“林蒲心也是江家的一份子,更是应谋最想保护的,你也可以吗?你也可以如应谋爱护林蒲心那般去爱护林蒲心吗?所以,别把话说得太满,你根本做不到,你只是想得到应谋罢了。再者,眼下这么十万火急形势堪忧的情况下,应谋需要集中所有的精力来应对各种事情,又有什么闲工夫来跟你同生共死呢?雷小姐,你还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等到宫里这场纷乱平息后,收拾心情去你师叔那儿吧!”
“不,我要见应谋哥,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他!”
“来人!”
两个祭天司的差使跑了过来,拦下了正想往楼上闯的雷玉竹。晋危缓步走上前来,用略带警告的眼神微笑道:“希望雷小姐不要做出让我为难的举动。倘若你执意不听我这个祭天司掌司的话,那我也可以把你送回到稽文采那边。当稽文采发现你没了利用价值,你认为他还会留着你吗?识时务者为俊杰,雷小姐。来人,带雷小姐下去安顿,没我的吩咐,不许她上楼打扰江公子。”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