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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阳只觉冷汗浸湿了脊梁骨,心有余悸道:“想不到土匪里面也有能人,险些着了道。”
叶淮脸色不茬道:“团长,他就是出手偷袭,算不得什么真本事。”
李伯阳点点头,冷笑一声:“给老子吃了下马威,老子要把场子赢回来。”
叶淮道:“怎么干。”
李伯阳道:“拿汤普森来。”
叶淮二话不说,将挂在肩头的汤普森递上前去。
李伯阳接过汤普森,熟练的换上一个三十发的弹夹,目光冷冽道:“土匪偷袭在先,别怪我不讲规矩。”
卫队士兵一声不吭的端起汤普森,哗啦一阵清脆的拉枪栓,处于待命之中。
李伯阳深吸一口气,猛地跨步至城垛前,枪口凭着记忆指向彭春华刚才所在的位置,断喝一声:“打。”
打声如同发令枪,训练有素的卫兵同一时间扑在城墙,枪口冲下,扳机一扣到底。
……
瞧见大当家一枪打中南陵县长,土匪们呆了片刻,随即哄然叫好,狂呼道:“大当家神枪无双,打死南陵县长。”
一时间匪军齐声欢呼喝彩,锣鼓喧天,声传数里。
彭春华脸上挂着一丝自得的笑容,他一枪射出便见城墙上面的李伯阳没了踪影,不过他对自己的枪法还是很有信心的,自信这一枪下去,即便是打不死李伯阳,可枪子打在身上让他躺下十天半月的不是问题。
彭春华又盯着城墙看了半响,缺件城墙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无,显然是被他的这一枪镇住了。
彭春华哈哈大笑,拨马回走,对土匪们高喊道:“小的们,攻城。”
彭春华刚调转马头,忽听见城墙上头一声断喝声,闻声回头见,便见城墙上探出十数杆亮黑的枪口,他的心中猛然一惊,余光扫见枪口处一连串的火焰苗子喷出无数的子弹,呼啸如雨朝着他扫射过来。
“草你姥姥。“
毕竟是在刀口上讨日子的人,彭春华的反应快在眼力之前,手中的盒子炮做马鞭使,用出了全身的力气狠狠的打在马屁股上。
这一下打出,只把盒子炮的枪管准心插入了战马的皮肉,战马吃痛不过,当时扬起四蹄,马首嘶吼着向前窜了出去。
就在战马刚刚离开原地的一瞬间,一窜子弹噗噗的打在土地上溅起一团团的土尘。
李伯阳一窜子弹没有打中,枪口快速的转动,子弹紧追着战马而去。
彭春华大骇,听到枪声时他便知道这是机枪的声音,所幸战马飞奔的快,耳边风声猎猎,身子没有感觉到中弹的感觉,他心里刚松了口气,就听到耳边传来几分微不可闻的噗噗入肉声。
彭春华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忽然感觉到胯下战马身躯猛地一颤,战马四蹄踏空,扑通一声栽下下去。
高速飞奔的战马一旦失蹄栽倒在地,对于战马的伤害是致命的,彭春华身子紧抓马鞍的同时,感觉到战马撞地时发出嘎吱的骨头断裂声,他的身子猛地被甩了出去,重重的落地之后,一连打了十多个滚,当时便天旋地转,眼前猛地一黑,被摔了七荤八素。
得亏是这一摔,使得彭春华躲过了一劫,李伯阳倾泻出的自弹全数射在倒毙的战马之上,将战马扫射成筛子,血流如注。
“大当家的。”
土匪们惊呼着拥了上来,抬起彭春华便向后跑。
其他的土匪可没有彭春华这么好运,城头上的冲锋枪齐响,密集的子弹泼雨似的打在措不及防的匪众身上,土匪们惊呼叫骂着,可密集子弹交织成的火力网没有给他们太多的逃跑时间。一瞬间,只听得城下马嘶人叫,等到枪声停歇,城外护城河边上土匪人仰马翻,留下了几多具尸体,仓皇奔逃了。
李伯彦一梭子子弹打光,望着土匪仓皇逃窜的身影哈哈一笑,朗声喊道:“彭屠子,来而不往非礼也。”
彭春华虽然被摔得够呛,可毕竟是常年习武的身子,筋骨打熬的壮实,很快就缓过神来,耳朵里听到了李伯阳的叫喊,他挣扎着腿脚,怒道:“放我下来。”
抬着他的三当家张茂子急道:“大哥,你身子哪里痛,我带你回去见大夫。”
彭春华一瞪眼:“老子没事,快把老子放下来。”
张茂子一听大当家还有骂人的力气,连忙停下脚步对土匪道:“把大当家放下来,手脚都轻点。”
彭春华被土匪放下,双脚一落地便感觉到腰部一阵剧烈的刺痛,他咬着牙站稳,指着南陵城吼道:“老三,给我打!”
“得嘞。”
张茂子回头朝着土匪猛然高呼:“小的们,攻城。”
伴着他的进攻口令,土匪中一阵响亮的锣鼓长号声,花花绿绿的土匪抬起新扎的云梯,杀喊声声直冲南陵城而来。
上千人的土匪攻打南陵一个县城也不算少了,千人并进攻城场面更是惊人,轰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跑在最前面的土匪抬着枪炮朝着城墙上猛射,而抬云梯的土匪飞快的来到护城河边上,将云梯竖起搭桥。
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絮,城头上没有一丝反应,土匪们欢呼着渡过了护城河,又将云梯架在了城墙上。
……
城外的脚步声轰隆,杀喊声在城头听得格外响亮,警察们张皇失措,战战兢兢的煞白着脸,若不是在城墙各处有督战的卫队和旧警察署警察,恐怕他们早就弃城而跑了。
“听我的命令。”
李伯阳脸上肃杀,环视众人厉声道:“所有人不要探出头,土匪的云梯架到城上,你们给我用长杆推出去,就这么简单,谁要是再敢消极怠战,督战队就会立地枪毙,听清楚没有。”
警察们诚惶诚惧,一方面是凶残的土匪,一方面是杀气腾腾的督战队,他们没得选择,只能战战兢兢的拿起长杆,死在土匪手里还能落个保家卫乡的名声,可要是死在督战队手里,那可就遗臭相邻,在这样的心思下,警察们难得保持了几分镇定。
李伯阳听着城下渐进的脚步声,面色不变,侧过头对叶淮道:“一定要守到晚上。”
叶淮重重点头:“放心吧团长。”
就在说话间,土匪的云梯架在城头了的垛口上,发出激烈的撞响声,所有人的人心中兀的一紧。
“推。”
李伯阳俯下身抓起一杆数米长的木杆,杆头上专门做出了一个分叉,用以推云梯。眼睛瞄准面前的一个云梯,奋起了全身力气推了出去。
长杆正叉在云梯端头,尽管李伯阳运气了全身力气,可真正推起土匪蚁附的云梯时,堪堪只能把云梯推出了城墙一尺多远,而随着土匪攀上加重,云梯又落了回来。
“并肩上!”
李伯阳双臂夹紧长杆,高喊了声。
到了这等关键时刻,再濡弱的警察都清楚,一旦土匪登上了城墙,南陵城就完蛋了,他们打仗杀人不会,可身上这一把子力气却不比旁人差,一个个大叫着壮胆,三五人并上,将一架架云梯倒推了出去。
一架架云梯被倾覆,土匪们惨叫着摔了下去,‘噗通’声声的掉入护城河当中,可随即而来的是更多的云梯架上城头,土匪们悍不畏死的攀着云梯,从城墙防备不到的地方登上。
“哒哒哒。”
戒备的卫兵接连开了火,从云梯上跃上城墙的土匪不断的中弹栽了下去。
北城一里外的大槐树下,土匪们粗手粗脚的将彭春华扶坐到一方祭祀土地爷的大青石上,牵动了伤口,彭春华倒吸了一口冷气。
张茂子担心道:“老大,你真没事?”
彭春华不耐烦的皱起眉:“说了没事,老三你别像个娘们,叨叨个没玩没了。”
张茂子尴尬道:“好好,老大你没事。”
彭春华望着南陵方向,拧着眉头道:“这样打不是办法呀。”
张茂子无奈道:“大哥,咱们手里没炮,除了强攻没有别的法子。”
彭春华摸着下巴,目光冷冷道:“其他几面城墙呢?”
张茂子道:“已经派人通知夹攻了。”
彭春华目光闪烁道:“摸一下沈会昌在哪,老子要和他商量个买卖。”
张茂子道:“知道了。”
……
就在这日清晨,芜湖租界码头内驶出了三艘满载枪械弹药的快船,这些船都是柴油动力的机帆船,一路杨帆破浪从长江河道进入青戈江,在宝塔根处与芜湖水警机关炮挺会合,兼程往南陵县驶来。
青戈江内,一艘隐蔽在芦苇荡中的渔船内。
董老七嘴里叼着根芦苇,焉了吧唧的枕着手臂躺在船板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船上还有一个黝黑干瘦的汉子,这个汉子吧嗒着一杆水烟,瞧了一眼董老七,半开玩笑道:“七爷,昨晚又在娘们身上趴窝了?”
董老七吐出芦苇,斜了汉子一眼:“滚。”
汉子哈哈一笑也不恼,吧嗒着一阵子水烟,忽然道:“七爷,彭家寨给皖南绿林同道都下了英雄帖,他们要打南陵县,这可是白朗入皖之后头一遭呀,咱们杆子不去凑凑热闹嘛?”
董老七坐起身子,棱着眼珠子骂道道:“彭屠子算什么东西,他发的是狗熊贴。”
“管他是不是狗熊贴!”
汉子道:“听说南陵城富得很,人们传言城中少说有现钱几十万块,咱们杆子去捞点油水也好呀,这每天守着河道,清汤寡水的,啥时候能大鱼大肉吃一顿。”
董老七现在满心的对彭家寨愤恨,好心从官军手里救下马老五,却被冯二鬼子当了驴肝肺,不仅丢了面子,连趁手的家伙都丢了,这让他一直耿怀于心。
董老七狠狠道:“姥姥,老子即便是要去南陵,也是帮南陵打彭屠子。”
汉子道:“七爷,这话可不敢乱说。”
董老七冷笑一声道:“有什么不能乱说,你等着瞧,彭屠子好日子到头了。”
汉子不信,人家彭家寨人马上万,好得不得了:“为啥?”
“这你就不懂了吧。”
董老七一脸严肃道:“咱们皖南除了西边有大别山,东边大都是平地、河道。彭屠子别看现在手下人多势众,可等官军剿的时候也方便,南陵是好打,打了南陵芜湖的官军能饶得了他,到时候彭屠子还得像去年似得,跑回二公岭夹尾巴做人。”
汉子一脸佩服的看着董老七,赞道:“七爷,我以前咋不知道你懂得这么多。”
董老七洋洋自得道:“那是你小子狗眼看人低。”
汉子似笑非笑道:“七爷,夸你几句又尥蹶子啦,连咱庄上的狗都知道你肚子里没有墨水,不用说,这肯定是龙爷教你的。”
“哎!”
董老七恼羞成怒道:“驴日的潘一驴,你不损老子是不是憋的慌。”
潘一钱振振有词道:“行,七爷,我不损你,你也别祸害俺三妹儿。”
董老七一骨碌坐起,不乐意了:“潘一驴,你这话老子就不爱听了,什么叫祸害,老子和婷儿是正儿八经的谈恋爱,你个驴日的再敢说瞎话,老子可对你不客气了。”
潘一钱斜眼看着他道:“你敢,你敢碰老子一下,老子明天就把三儿嫁给姑婆的傻小子。”
“老子打死你。”
“……”
就在二人打闹间,从江口忽的传来一阵响烈的马达声,正压在潘一钱身上大挥老拳的董老七动了动耳朵,精神一振道:“有买卖来了。”
常年在青戈江走的商船他们都熟得很,像这种装马达的船一看就知道是从芜湖来的生猴子,上满装的一般都是好东西。
两人不再打闹,潘一钱起身操起渔船,缓缓的从芦苇荡中向河道探出,现在芦苇荡正是长得最疯的时候,除了熟悉水况的老渔夫,旁人是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进。
渔船晃晃悠悠的停在一处浓密的芦苇荡中,正外面就是宽阔的青戈江,只见一艘冒着黑烟,脱去机枪炮衣的机关炮挺打头驶来,炮艇上悬挂着五色旗,一群警察持枪在船舷处警戒。
“七爷,这是宁江号。”
潘一钱眼睛最尖,一眼便瞧见五色旗上船名。
“宁江号?”
董老七皱着眉,宁江号是芜湖长江水警总队的机关炮挺,怎么会无缘故来青戈江。
就在董老七思索的时候,宁江号快速驶过,后面紧跟着的机帆货船马达声哒哒哒的响起,只见货船上满满的堆着货物,货物被帆布苫盖着,只有遮掩不住的地方露出了刷着绿漆的木箱。
货船嗒嗒驶过,后面的货船与前艘一模一样,董老七定睛死死的看着,却没有看出船上究竟拉的是什么货物。
“拉的是什么呢?”
董老七摸着下巴,能让水警派出机关炮挺护送的,应该是值钱玩意。他看不出究竟,便用肘子撞了一下潘一钱:“哎,你看清上面装的是啥不?”
潘一钱道:“箱子里是啥看不清,不过俺看着箱子上写的洋码子听眼熟的。”
洋码子?
董老七眼睛一亮,这年月跟洋人扯上关系的一定是好东西,他转了转眼珠,定下主意道:“干他一票。”
“好咧。”
潘一钱喜上眉梢,水盗买卖不必陆上,向来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今天遇上神秘兮兮的货船早就勾起他的兴趣。
潘一钱别看生的粗鲁,可船上的功夫也细致的多,只见他站起身,顺着手臂拉动长篙,轻巧的几下滑动,渔船灵巧又不失速度的往芦苇荡中钻去,在里面还有捷径水路,直通水盗老巢龙窝湖。
龙窝湖地处芜湖县西南八十里外,是皖南水盗头领董世昌的水寨所在。
龙窝湖原本是长江曲道,因常年汛期泛滥成灾,清时兴修水利,在曲道处围垦大坝后形成了新的湖泊,方圆几十里,湖中有小岛,太平天国时曾为芜湖道水军练兵之处,后来太平天国覆灭,这里遂被世代为渔的董家盘踞,后来董家弃良为盗,这里便成了皖南水盗盘踞的大本营。
渔船在芦苇中七拐八拐,行了半个小时之后,芦苇荡渐渐变少,继而在滑出数十米后,渔船驶出了芦苇荡,进入了豁然开朗的龙窝湖。
进了龙窝湖,潘一钱长篙一撑到底,渔船飞也似的往湖中心划去,又过了十多分钟,渔船终于望见了湖心的小岛。
说是小岛实则也不小,方圆七八里的小岛上面连环水寨七八座,每一座水寨外边都停靠着数十条大大小小的船只,其中间也不乏抢来的新式轮船。
渔船进了水寨,董老七匆匆下了船,又从水寨骑上一匹快马,往岛中央的聚义寨赶去。
聚义寨,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座缩小的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都是水盗的亲属,来往买卖,商铺俱全,甚至在寨中还仿照芜湖设着中、小两所学校。
聚义寨,三英厅中。
威震皖南水路的水盗瓢把子董世昌正与在于一个留着短发的和尚切磋棋艺。
在人们的口中,董世昌其人应该是与大家印象中的匪盗形象一般,身高体壮、膀宽腰粗、满身黑毛、相貌凶恶狰狞,脾性可恶嗜杀等等。
可真正的董世昌却与以上形象格格不入,他祖上虽从太平天国时便是水盗,但董世昌本人却是正儿八经的大清朝武举人出生,四书五经倒背如流的风流人物。
董世昌沉吟着,食中二指夹着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之上,看了一眼和尚道:“老三,你可要输了。”
短发和尚年纪不过三十多岁,面上从额头到鼻梁有一道粉红色的刀疤,凶悍之气透面而出,全然没有一丝佛门的善气,他手中捏着一颗白子,面色纠结狰狞,迟迟不能落子。
就在和尚下定决心要落子的时候,董老七风风火火的从外面闯进来,大喊道:“大哥!买卖来了”
董世昌眼睛盯着棋盘一动不动,到时和尚猛地一抬头,面色先怒后喜,忙把手中棋子往棋盘上一扔,对董世昌道:“老大,买卖当先。”
有扭头问:“老七,什么买卖,大不大?”
董老七这时瞧见和尚,惊喜道:“三哥,你什么时候还俗的?”
和尚哈哈一笑道:“俺们寺庙失了火,俺就跑回来了。”
董老七埋怨道:“三哥还俗就还俗,烧人家寺院干嘛?”
和尚眉开眼笑:“到底是俺亲兄弟,干了啥瞒不过你。”
董世昌不悦的用手敲了敲棋盘,盯着和尚道:“你答应为弟妹出家十年,现在只是第七年,你就撑不住了?”
和尚面上僵住,眼中转瞬即过不能释怀的悲痛,他掩饰的转过头,冷冷道:“庙里的和尚不念经,杀人放火不比强盗干得少,老子看不过眼,人杀了,庙烧了,一了了之。”
董老七沉默了片刻,咬牙道:“杀的好,烧的好。”
董世昌默然,良久之后,他站起身将手掌放在和尚的肩头,轻声道:“回来就别走了,出家在心里,在寨子建个寺庙,咱们兄弟也好见面。”
和尚感觉到了肩头手掌的温度,软化了他心中的坚硬,动了动嘴唇:“好,不走了。”
董世昌露出微笑,又看着董老七道:“小七,什么买卖。”
董老七道:“芜湖水警江宁号护送着三首货船,船上遮得严实,但潘驴子瞧见上面箱子有洋码子,想来一定是好东西。”
董世昌道:“贼不走空,没好货就把江宁号扣下来。”
董老七大喜道:“大哥威武。”
和尚摸着头上的发茬,脸上的刀疤泛起红光,狰狞一笑道:“老大,就交给我把。”
董世昌笑道:“再好不过,让小七帮衬你。”
和尚笑看了一眼董老七,哈哈一笑道:“瞧好吧老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