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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里盖薄被应该是恰好。
可穿着衣服睡觉再盖被子，就有些热了。
苏越对温度很敏感，睡着没多久就被热得扒拉开了身上的被子，没有意识地踹到床底下去了。
这样只和衣睡着前半夜刚好不冷不热，只是到了后半夜气温最低的时候就又觉得冷了。
她手在床上四处摸着找被子，但被子早就给她踹到了地上，怎么着也摸不着。
倒是摸到一个足够的热源。
少女翻了个身，脸颊贴在身边男人暴露在冷空气中温度恰好的胸口，蜷缩起身体依偎在他身边。
……
“妈妈，我想和你一起睡觉，我从来没有和你一起睡过觉，妈妈。”
“你已经十岁了，已经有自己的房间了，不能和妈妈一起睡觉了。”
“妈妈……”
……砰。
“怎么了？”
“越越要闹着和我一起睡。”
“那你们一起睡呗，我去睡客房。”
“我不和她一起睡，她没一岁的时候和我一起睡每次都感冒，我就没见过这么能生病的孩子，一感冒你妈就满街坊地说我不会看孩子，我听够了。要睡找你妈一起睡去。”
“那我妈不也是关心孙女吗？越越身体不好，就是要大人多操点儿心看着，哪儿有你这么当妈的。”
“我不会当妈，你妈会当妈，养出什么样的儿子了？我跟着你还不够受罪的吗，要不是你们家穷得没钱买好奶粉，越越的身体会是这样的吗？！”
“你还说喂奶的事儿，那不是你乳腺上动手术不能喂母乳？越越身体不好遗传的是谁啊？是我吗？”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怀孕的时候连根菜都吃不上，喝口水都吐，你妈连买点青菜叶子给我吃都舍不得，那生出来孩子身体能好得了吗！”
“说到底你不还是嫌我们家穷，那你出去找！你再找好的！”
……砰！！
“你傻站这儿干什么！不睡觉了！”
“……”
“就知道哭，哭，我怎么就生出一个你来！”
“……妈妈”
“别喊我妈！我不是你妈！爱叫谁妈叫谁去！”
……砰！
“……”
怀里温热湿润的感觉突然让睡着的楚司承感到了一丝异样，轻皱了下眉头睁开眼。
看见一个依偎在自己怀里的人的发顶。
那股潮湿的感觉就在她脸颊和自己胸口相贴的地方。
他抬手扶起苏越的头，果然看见她脸上流露出有如实质的不安和惧怕，好像看到了什么让她从心底畏惧的东西，紧锁着眉头不停地流出眼泪，甚至抿紧了嘴唇连抽噎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沉默地哭着。
怎么会梦魇了？
楚司承轻轻拍拍她的脸。
“苏越，苏越？”
“……”
少女默默蜷缩起自己，眼泪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显然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噩梦之中。
楚司承:777，有没有什么能给她用的安神药。
777:有的有的，黄粱一梦，这个不错，可以做好梦。
楚司承:就这个，来一瓶备着。
一颗乳白色的丹丸出现在楚司承手里，他想把药喂进苏越嘴里，却发现她在梦里为了不哭出声音死咬着牙关，根本喂不进去。
他只能先把药含在自己舌下化开，再贴唇挑开她牙关把药渡过去。
少女的眼泪淌了满脸，也流进嘴里，连楚司承都能尝到眼泪的涩味。
怎么梦魇得这样厉害。
楚司承皱着眉，心下甚至怀疑是晚上的戏吓到她了。
但又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苏越的情绪反应或者说眼泪反应是即时的，如果当时吓到她她肯定当场就哭了，不会留到梦里。
你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
“……”
楚司承再次把人抱到怀里，试图增加一点自己的存在感。掌心贴着她黑绸一样垂落在床榻上的乌发从她发顶抚摸到后颈再到脊背。
系统给的药果然有效果，怀里人眼泪至少是慢慢不流了，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稳，只是脸色仍是苍白，偶尔颤抖一下的眼睫也显得不安。
楚司承:777，黄粱一梦还能再让她吃一次吗？
777:不行，这个一天只能吃一次。多了就有坏处了。
楚司承:但她现在好像还不是做美梦的样子。
777:……这个，这个，这个药系统好评率是百分百的。只要一个人心里有美好的盼望，做过美梦，黄粱一梦都一定能让他做一场好梦的。
楚司承:……那如果，她没做过美梦呢？没有过美好的盼望呢？
777:……这……这……这是系统没有考虑到的情况。一般人都应该会有这些盼望，梦想，美梦之类的啊。
楚司承:……
是，这些都应该是一个人该有的东西，哪怕是他自己，在他人眼中经常被评价为怪物的一个人，也有这些。
可她显然没有。
她没有做过美梦，也没有过美好的盼望。
怎么会这样？
楚司承皱眉。
在他看来苏越是非常有主见，非常独立的一个人，一个这样的人应该有理智的梦想和美好的盼望。
而她没有。
那就只能是她非常坚定地不相信那样的事情会发生。
她不相信那样好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
这不是说她运气不好，而是她自己不相信。
哪怕别人对她好，她也都是不信会有下一次，会一直对她好的。
楚司承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苏越的笔下尽是最缱绻缠绵的爱情，可她从不信爱情。
原来她不是害怕别人爱她。
她是不信别人爱她。
在云麓山脉的岩洞里，他本就是为了她去捉兔子烤来给她吃，可她却要拿给他梳头发这份工作换一根烤兔子腿吃。
他原本以为她只是傻，现在想来，她是根本没想过他会平白无故地把自己的猎物给她分享。
哪怕那只是一只小小的兔子。
因为她不信他会对她好。
她只相信自己付出了，才会换得应获得的回报。
她只信她自己。
一个人是要经受多么大的失望，才会只信自己。
她要经历多少不爱她的人才会彻底不信别人会爱她。
难怪她如此地信任他，丝毫没有男女之防的戒备。
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往爱情的角度去考虑过。
她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楚司承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傻子。
苏越，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楚司承觉得自己一贯感受不到什么情绪波动的心脏有一瞬破裂一样的疼痛感。
他的手摸着怀中连做最美的美梦都不安的少女的脸颊，杀人见血时都丝毫不抖的手腕肉眼可见的颤抖。
是了，你胆子这么小。
遇见什么都会被吓哭。
是不敢信我，对吧。
怕我这么一个最擅长写阴谋诡计的人会骗你。
我还真的骗了你。
“楚司承，你不回答我，因为你知道我肯定不会喜欢那个答案。但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喜欢那个答案，你还是照着那个答案做了。”
“我也按照你想要的那个答案跟着你来了。”
“我并不是让你可怜我。既然你做了，我又从来都赢不过你，我也不会求你可怜我。”
“但我还是要说我不喜欢。”
少女用一双再平静不过的眼睛看着他。
“你算计我，我不喜欢。”
“你记住，我不喜欢。”
“没有下一次了。”
以你这种已经没有脾气的脾气，也要说三遍不喜欢的事。
我居然做了。
没有下一次了。
我发誓，没有下一次了。
神色从来冷淡的男人那双生得极美的黑眸中崩裂般溢出痛苦，垂下眼睫用自己的脸贴着少女体温略凉的柔软脸颊。
无声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