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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裏 一欲莲华绽,一念菩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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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青山就乖乖地任凭苗天晴提着,万诗施却仍在不停地哭喊挣扎着,不断地哀求苗天晴回去将她娘救下来。

    苗天晴脚下未停,心中却十分不宁,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又是引动了其恻隐之心。万夫人终究是这兄妹俩的娘,就这样抛下她,是否对这兄妹俩太过于残忍了?细细想来她也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辈,虽然想要害自己,可这也是为了拯救孩子性命才无奈为之。

    一时间,苗天晴也不知道先前所为究竟是对是错了。想到那两个人类修士要拿万夫人做人质,短时间内倒不至于把她如何,才稍稍安心。

    正想着,就见一只带着鲜血的枯瘦断手从上方坠落,她连忙横向闪躲开来。紧接着又有三五断臂,数颗头颅,甚至还有半截胸腔,纷纷呼啸而过,苗天晴也偏转身子,一一躲闪了开来。

    这些人类的残肢,对于苗天晴来说,自是无关痛痒,可对于两个孩子的冲击,就不是一般的大了。万诗施被吓得哭声戛然而止,泪水却犹如泉涌一般,浑身颤抖不已,不断干呕着;万青山也被吓得够呛,面无血色,噤若寒蝉。

    苗天晴这才意识到,连忙远放神念力,尽早将那些掉落之物牵引到其他方向,不让他们看见。

    ……

    打杀之声越来越近,很快他们就到了这株薄荷最上面的叶片,也是这次兵变的主战场,一股剧烈的血腥味夹杂着薄荷汁液的呛人清香扑面而来。苗天晴把兄妹俩放了下来,两个孩子皆是没有站稳,跌坐在地上。万诗施直接吓得昏迷过去,胆子大些的万青山也是双手撑地干呕。

    这战斗场面确实惨烈。场中,鲜血混着雨水,在叶片凹陷的脉络内汇成一条条淡红的涓涓细流,不断地流淌着。

    有《西江月》为证:

    两盏三杯猫酒,四丝五缕西风。

    游鱼闲散落池中,壮士去兮无送。

    只见刀光血影,又听遍野哀鸿。

    红花点点雨濛濛,汇了万千愿梦。

    ……

    这巨大的叶片正中,有一个半径丈许的窟窿,正是先前苗天晴坠落时所砸出来的。叶片正中约莫有三四百人仍能站立着,他们分成了对立的两方,站在大窟窿的东西两侧:一方较少,只有一百人左右,但他们穿着统一的厚纸甲胄,手里的长枪也是木杆铁头,颇具威力;而另一方的三百来人瘦得皮包骨头,大多穿着染成绿色的薄麻衣,毫无防御力可言,手中拿着的武器也是削尖的枯黄竹竿,不成体统。

    战场上,还横七竖八地躺着、趴着一批人,他们大多肢体不全,但有不少都尚存一口气,在叶上不断挪动着、哀嚎着,场面好不凄惨……但倒下的这百余人中,鲜有绿衣汉子,反而装备精良的那批人占据了八成。

    因绿衣这方的头领一人,威猛非凡,如奉先转世,如子龙附身!只见他,手持一只红缨丈八长枪,在人群中穿梭游走,贴而不沾,似在渊潜龙;找到机会后,他又如蛟龙出水,一击必杀。

    这时,这汉子看准了一个目标,毫不犹豫,迅猛前冲。他左手握枪杆前送,只听枪出如虎啸龙吟,直接贯透对方一名士兵厚纸甲胄,枪尖从其心脏之中带出,绽放出一朵极为绚烂的血花。

    另有一甲兵趁此机会,从侧后方挥枪劈这汉子。这汉子看也不看,滑步侧身,巧妙躲开这一击。随后他脚下生根,以腿带腰猛的回身,以腰带手臂,顺势一记快准狠的回马枪,直接崩得那甲兵颅骨碎裂,脑浆遍地。

    那边又有一名衣衫破裂的绿衣兵士顽强奋战,却奈何对方枪锐甲厚,被打得节节败退。眼看对方的枪尖就要刺中他的喉咙,却见下方射出一道银光,刚好将这迅猛一枪顶飞。

    是这首领汉子一个仰身,滑到二人之间间隙,挑飞枪尖后,又接一个乌龙绞柱,起身的同时又踹在对方甲士胸口,将其踢得踉跄跌倒。他又随手捡起一根竹枪,单脚踩在绿衣兵士搂起的双手上,高高跃起,借着下落之势,将竹枪的重重地钉入敌人胸膛。

    ……

    苗天晴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战场内的变化,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没有人在意到他们三个的存在。万青山咬着牙强逼着自己恢复冷静,将昏迷的妹妹放平,也将目光投入了战场之中,直盯着那个辗转腾挪的精瘦汉子。

    “是他?”看了一会儿,苗天晴突然开口问万青山。

    “嗯。”万青山点头,眼中满是骄傲与艳羡,却也充满着担忧。

    苗天晴由衷的赞叹:

    “他虽非修真者,在人群中杀进杀出却能毫发未损,可见其战斗技巧确实很强,但他最强的并非是这个,而是战略布局。

    论天时,选阴雨绵绵的傍晚开战,一是可以让雨水浸透纸甲,让对方防御能力大减;二是光线较暗的情况下,能让对方不容易看清身着绿衣的本方士兵。

    论地利,选这最上面的薄荷叶作为战场,一是没有叶片遮挡骤雨,厚纸甲胄能被快速泡透变软;二是方便士兵身上的颜色与环境融为一体;三是这叶片表面柔软且容易晃动,若非长期在上面劳作之人很难适应。

    论人和,一来他们都是长期受压迫之人,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干重活,若不奋起反抗,也很快会落到被处死的下场,所以个个视死如归,奋勇战斗;二来对方甲士人少,且缺乏首领,如同一盘散沙,自然容易逐个击破。

    这还只是武器库意外暴露后的仓促行动,却依然能把握天时地利人和……你爹,这万将军,确实是不简单啊。现在看来,那两名什么圣使,会在你家耽误这么久,倒也不像是什么巧合了。或许,从最开始你妹妹被引诱去抓鱼,然后被举报,甚至最后你们一家会被抓来做人质,都在他的计划与预料之中。”

    “怎么可能!我爹绝不会置我们于不顾的!”万青山愤慨地说道。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至于真相如何,待我当面问清便明了。若我猜错了,也会跟你们道歉的。”苗天晴伸了个懒腰说道。

    ……

    这场战斗能如此迅速结束,归功于最后万将军那响彻战场的振臂一呼:

    “大家本同袍,戎马半生,共护家国,为何今日要刀剑相向?如今家国虽破,可诸位若为了一时苟且,继续为恶猫舍身卖命,岂不让战死沙场的袍泽蒙羞?岂不让九泉之下的父母亲族含泪?

    诸位心中自有明镜!那恶猫如今大势已去,你们是想背负叛徒的骂名被我们当场斩杀,还是为了妻儿子孙的明天,加入我们英勇的反抗军?”

    仅剩下的七十多名甲士本就被团团包围,已是必死之局。如今听了万将军的话后,有的感激涕零,有的痛苦懊恼……不多时便都缴械投了降。

    战斗结束后,降军被安排去给伤员包扎伤口。尚且完好的厚纸甲胄与兵器也被收整起来,重新分配给了其他战力完整的士兵们,以备战下一场战斗。

    ……

    一切安排妥当,万将军终于注意到了战场边缘的苗天晴,便大步来到她面前站立,面色凝重的说道:“那两圣使没有立马赶来,说明计划确实如预期般进行了。哎……我当真没有预料到,你竟会没有救下他们,独自过来。”

    “爹!”

    万青山对其大声呼喊着,可万守义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苗天晴伸手拦住激动地万青山,笑着说道:

    “只是意外落入棋盘的我,竟也能被你信手拈来地利用,万将军果然有两下子……原本我是打算救下他们的,只不过你夫人诬我、妄图害我,我自没有再救的理了。”

    万守义愣了半晌,却很快也猜出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叹息道:“那女人,净做多余之事……”

    然后他咬牙取出了一枚白色蜡丸托放在手心,恭敬地说道:“这是万某偶然得到一枚筑基丹,愿献给仙子。您是修真者,自然比我凡俗更明了此丹的珍贵,还望仙子不计前嫌,助我等攻上那顶端万云台……若是能顺手解救小儿万青山,就更好了……其余不敢奢望……”

    “你,还知道修真者?”

    “我万守义虽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可见识总归还是有一些的。”

    “其实吧……我对你的这个丹,并不怎么感兴趣,你还是拿回去吧。”

    万守义见对方不愿收下此丹,非但没有失落,反而心中窃喜。通过这次试探他已得知,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恐怕是要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强大。

    苗天晴秀微微蹙,盯着万守义问道:

    “不过,令我好奇的是,为何你只想着让我解救你儿子。难道你夫人和女儿的死活就可以不管不顾了?”

    万守义犹豫片刻,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回道:

    “对您隐瞒恐生嫌隙。现在四下无人,虽是家丑,我也只得坦诚相告了。哎,这是因为,我那夫人早年便与我一名副将有染,而那个副将,后来为虎作伥,现在成了恶猫的圣使之一。

    如今看来,诗施应非我亲生,而现在其腹中胎儿恐怕也……我发现端倪后,也是痛苦挣扎,不愿相信。这次计划中有一个环节,其实是在对他们做最后的试探……结果是:那治安队死的死,降的降,小队长仓皇逃窜也不知去向,而身为统领的那名圣使至今仍未现身,说明他在下面被要事绊住了脚。

    若非那女人去寻他去家中,他又救女心切,又怎会中了此缓兵之计?只是没想到,她会无药可救到将那捉鱼之事推到您身上。”

    被隐去身形的万青山听着这些话语,如遭雷击,面容呆滞,简直如同痴傻了一般。

    苗天晴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复杂,心中再度懊悔不已,自己真是闲的抽风,干嘛要把这些琐事问这么清楚?你这万守义也是,干嘛什么都说?不知道你儿子还在旁边听着么?哦,你好像真不知道……

    好在妹妹现在正昏迷,只有哥哥知晓了此事。从先前来看,这个万青山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蛮强的,应该能很快恢复过来吧……苗天晴这样自我安慰着。

    ……

    正此时,听得一声怒吼传来:

    “万守义,纳命来吧!”

    只见一道银白刀影从上方落下,朝着万将军当头劈下。那万守义也是反应迅捷,长枪向下方叶片一扎,借着枪杆的弹力迅速向侧上方弹起,避开了这凛冽一刀。扑哧一声,巨大的薄荷叶上出现了一道三丈长,三尺宽,六尺深的沟壑,如此威力绝非常人能够做到的。

    万守义在空中抽回长枪,一个跟头越过那挥刀之人的头顶,又一个翻转,抡动枪尖朝着其后颈重重劈下……布匹破碎声与刺耳的摩擦声同时响起,那人后背处的衣服被枪尖划开,枪头在其后背上带出一道火花,重重地砸落在叶片上,激起一蓬碧绿色的烟雾。枪尖崩碎,那人身上的一层透明的护身罩也同时破碎。

    那人挥刀之人正是圣使刘孝存。他慌忙转身,单手横刀格挡迎面的又一枪,一边碎步后退,一边掐了个剑诀将刚刚破碎的护身罩重新施展。

    有着锻体境巅峰修为的刘孝存,与未曾修真的万守义,之后都是没有继续再出招。一人双手托刀,一人双手横枪,始终保持着三丈三尺的距离。反叛军兵士闻声赶来,他们各持着武器,环做一圈,将二人包围在中间。

    直到另一个圣使王廉出现,才打破了这个僵局。他擒着五花大绑浑身是泥水的万夫人,直接冲入包围圈中。那些阻拦的反叛军被撞得骨断筋折,口喷鲜血,朝两边高高抛飞。

    刘孝存见王廉的到来,才放松警惕,将长刀归鞘,指着万守义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反贼,你的妻子已被擒在我们手中,若不想见她身首异处,就快些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吧!”

    万守义只是瞥了一眼王廉的方向,强作镇定,继续死盯着刘孝存,可他端长枪的手,已经出现了颤抖。对面的刘存孝哪里肯错过这个机会,提起长刀便发起了冲锋。

    ……

    苗天晴欲要上前救下万守义,认真思考,果然还是应该连同那万夫人一起救下,就当是为了这兄妹俩了,不能让他们再受什么刺激了。

    就在这时,万诗施突然苏醒,猛地坐了起来。她双眼孔洞无神,蹦出一句奇怪的话:“红莲那落迦,欲火,燃,涅槃。”

    此话一出,周围的温度突然降低,天上飘落的雨水也变成了片片洁白的雪花飘落,众人只觉脚下的薄荷叶轻微震颤,也不知是因为寒冷打颤,还是其他缘故。

    苗天晴却看到了与别人完全不同的一番场景,就连她也感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以万诗施的头顶百会穴为中心,向外绽放开一朵灿烂红莲。战场上流淌的血液蒸腾而起,与红莲相触,形成无数状如细纱,又如火苗的细长红丝,散布在这片区域。

    红丝触碰到雨滴,瞬间将其凝做冰霜;红丝触碰战场中的尸体,尸体有了动静,纷纷抖动起来。还算完整尸体重新站了起来,肢体残缺的尸体则是在地上扭动着,他们都面容扭曲,口中发出奇怪的嗯啊声。

    ……

    由于人体设置有自我保护机制,一般人只能发挥肌肉十之一二的力量,最为顶尖的武人也顶多将肌肉力量发挥到四成而已。因为若是过度使用肌肉,则会对其造成不可恢复的损伤。

    而这些尸体却完全无视了这些限制,几乎是在破坏性的使用肌肉,所以爆发出的威力极为惊人。只见那些尸体,有些跃起三四丈的高度跳入反叛军的包围圈,有些则是如响尾蛇一般扭动着身体从反叛军脚下的空隙中钻入包围圈内……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正是包围圈中的圣使刘存孝。

    众人皆惊,刘存孝也是急忙拔刀挥砍,他的刀威力惊人,一时间残肢断臂与血液漫天纷飞,那些尸体难以进入他刀芒的三丈范围内。

    可奈何尸体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还拥有常人六七倍的力量,很快就有尸体突破,接触到了他的身体;接着就有越来越多的尸体突围,硬生生地击碎了他的护身法术;没了护身屏障,那些尸体潮水般地淹没了刘存孝,尸堆中发出令人牙碜的凄烈惨叫。

    两息后,惨叫衰弱了下去。

    四息后,惨叫停止。

    五息后,尸潮退去,露出一个肌肉内脏全无的鲜红骨架。

    ……

    万诗施喷出一口血,转头盯向绑着万夫人的王廉,那些尸体也跟着纷纷转向,就要向那王廉扑去。

    苗天晴见状哪能不出手,轻轻在其头顶一点,挥手斩断了那些如同蜘蛛丝一般的细红丝线。万诗施目光一滞,向后仰去,苗天晴托住了她的后背,将搂在怀中,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没事了,接下来交给姐姐来解决吧。”

    那些尸体失去了红丝的连接,纷纷倒了下去。

    此情正是:

    地狱门开普世间,众生残欲聚红莲。

    万堆尸里山茗苦,百态人间海水甜。

    刹鬼修罗存至善,天仙神祇弃初禅。

    冰心一片托枯骨,回望风烟四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