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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们去抓那个罪魁祸首。”百里肆向我伸出了手。
一直等我坐在了尚付鸟上腾云而起的时候,仍旧不明白,为何这尚付鸟这样听百里肆的话。
那只善良又温柔的鸟兽回过头,依旧用头顶的翠羽,蹭着我的胸口。
我回神摸了摸它,开口道:“你这两个兄弟,何时变得这样听话了?”
“你或许还不知,尚付鸟一首为善,二首为凶,一首以仁所训,二首以暴所附,我当时用羽箭制服了它,并在你夜里入睡时,又与他单独较量了几次,皆赢了它,因而自此之后它便将我认做其主,不过也多亏了你,为那尚付鸟涂的草药之中,含有苎麻,让它的反应速度缓慢了许多,我也才能轻易地赢了它。”百里肆立于我身侧,手持*,钩了三支羽箭,寻着隐藏在枯木之中的身影。
“所以,它现在一半是听我的话,一半是认你作为其主?”我歪着头看着百里肆道。
百里肆点了点头,他的双眸如炬,仿若猎鹰,似是看到了地面上的猎物。
他迅速拉满弓,笔直地朝着地面射出了三箭。
我站起身,走到他的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瞧到了地面上的一只黑影,正在枯木之中穿越。
尾随在那黑影身后的三支羽箭,一支被他回身挥出的长剑打掉在一旁,一支他身子一偏射在一旁的枯木上。
而唯独这最后一支羽箭,穿胸而入,伤了他的胸口,使那黑影滚落在地上。
百里肆紧接着吹响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而后尚付鸟开始缓缓下降,停落在方才那黑影受伤地方的附近。
百里肆一跃而下,飞速地朝着那黑影方才停留的地方奔去。
我顺着尚付鸟的一首,滑落而下,平稳落地之后,但见地上都是血迹。
顺着血迹向前走去,我瞧见百里肆正站在一处空地上发怔。我疾步走到百里肆身旁,却见面前的空地上,并没有人,就连地上的血迹也戛然而止了。
百里肆急忙俯身于四处查看,他在一处枯木旁蹲了下来,抓起地上的一把土用手指捻了捻。
我见此也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那人,被人救走了。”百里肆将受伤的土狠狠丢丢到了地上。
他将我拉起身道:“我们现在就去潼安”
“可是,芊芊她??????”我想到她身负重伤,不忍抛下她。
“公主的心,仍旧在牵挂着这些私情,难道公主不知现在什么最为重要吗?”他攥着我的手腕,目光如炬。
我皱着眉头,犹豫不决。
百里肆说的没错,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抓住这个罪魁祸首,而不是芊芊的伤情。
可我有些害怕,害怕我这一走了之,芊芊便醒不过来了。
“仲忧会将她照顾的很好,你要信他。”百里肆见我左右为难的模样,换了语重心长的口气与我讲话。
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道:“若是芊芊有任何不测,我永远都不要原谅你。”
我拂袖甩开他的攥握,转身朝着尚付鸟走去。
这尚付鸟飞去潼安不过半个时辰,若是潼安有内应出来将那黑影救走了,必定是在我与百里肆之后赶回。
所以在两个怀疑对象,昶伯与妫燎之中,谁没有在潼安,谁的嫌疑便最大。
“公主可有想过,若是你心中所怀疑的那些人都在潼安,没有一个人离开,公主要如何?”百里肆开口问道。
“那便回到圣安之后,寻通楚的叛徒便可。”我跪坐在尚付鸟的后背淡淡地说道。
“通楚?”百里肆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方才我与那些人交手的时候,觉着他们的招式异常熟悉,我曾从蔡国逃亡息国时,在息国的雅安曾与楚人交手,若我猜的没错,这批乱敌与那想要至于我死地的黑影,应当是楚国杀神白素将军的麾下。”我侧过脸认真地看着他。
百里肆的瞳孔紧缩:“若是这样,那便比我所想的要复杂多了。”
“我原本以为,不过是卫姬夫人或是一些宗亲的羽翼,内乱平定了便安,可这样看来,这并不是内乱,而是外患。”
百里肆所说的这些猜测,亦是我最先开始所想的。
毕竟不光是卫姬夫人在陈国仍旧有叛乱的势力维护,还有那些被摊丁法折腾的没了半条命的宗亲贵家,亦是认为我推崇的摊丁法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恨不得将我除之后快,另立新的继承者。
于今日与那些乱敌交手之时,我才觉着我似是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陈国不同于蔡国与息国,虽说是连襟之国,亦是见证他们建立或是违反盟约最重要的一方。
可陈国实质上并没有出动的任何军队去帮助或是参与任何一国的对抗,往好了说是洁身自好,往坏了说就是搅混水的。
我早就知道,在楚国踏入息国伊始,便不会放了陈国。
虽然陈国不如息国产息石,不如蔡国产铜矿,富庶更是不及息国和蔡国的一半。
可陈国这十余万的百姓,亦是可以充做楚国奴隶,陈国这方圆百里之地,亦是可以划入楚国的版图。
楚国既然不能放过陈国,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方才,你不是吩咐余陵军抓活的吗?让仲忧亲自审问几个,便可知我的猜测是不是准确的了?”我正过身子,破云而望着陈国的大地。
离开了余陵便不见白雪皑皑,但见地上的细流已冰消瓦解,润物无声。
这大好的山川河流,我绝不让分毫。
“你猜到是我让仲忧调动了余陵军?”百里肆问道。
“相比较昶伯之下,你更信仲忧,他年岁小,因而无论对父亲,还是对陈国始终抱着一颗赤子之心,你将余陵兵符交给他去调配,自然放心。”我噙着笑道。
“至于你为何要让仲忧等到最后一刻才现身救我,不过是用了攻心之计。”我抬起手,轻抚着尚付鸟背后的羽毛道。
“你故意顺着我的计谋而行,以我做饵,引诱乱敌前来刺杀,并使他们认定我们是毫无防备,并无后继援军,这样乱军变回拼死一搏,但凭这次机会,轻易地便能将我置于死地。”
“就在他们即将要得手的时候,你却偏偏在车马中醒了过来,不但振奋了我方的军心,更使乱敌以此生俱,自乱阵脚,你比任何人都明白,功亏一篑时的懊恼,你也比任何人都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时的可怕。”
“所以,你断定,待险象环生且转败为胜之时,隐藏在暗处的龌龊就会暴露在阳光下,朝我发出致命的一击。”
“毕竟,余陵到潼安,他们唯有这一次机会可以杀掉我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平静下来,清空了脑袋之中所有杂事的时候,我才能渐渐想明白百里肆的套路,毕竟他这只老狐狸已经成精了,我这只小狐狸才学会他一点皮毛。
还好当时我没有犯傻带着芊芊冲出去,否则,早被隐藏在枯木之中的罪魁祸首给杀掉了吧。
“好在是公主聪慧,否则我身上的两刀可就白挨了。”百里肆笑了笑。
在我与百里肆谈天后不久,潼安便到了。
潼安位于潼水旁,更在余陵与圣安的中间,是都城到余陵之间最大的一个县。潼安县有六郡,在余陵推行完摊丁法之后,便是这潼安第二了。
不过好在潼安是百里肆的封地,摊丁法近乎是一夜之间就被当地的百姓所接受了。
除了县西郊外的野林子留作冬猎之场,待融冰消解之后,所有的百姓都开起了荒田。
潼安野林子里面的雪,没有余陵野林子里面的雪大。这是我坐在尚付鸟上,降落于西郊野林子旁营地中时,所见到的。
除了树枝上,挂着一些细小如粉状的粉雪,潼安地上的雪已经都滋养了土地。
大营的建造依旧与余陵时的相同,只是巡逻的禁军,见到我与百里肆骑着尚付鸟,从天而降时显得有些意外。
禁军几人进入营帐之中秉明了父亲,等我被尚付鸟那一只善良的鸟首放回地上的时候,父亲与娘亲二人已经出了大帐。
我才要俯身跪拜,就又被娘亲抱在了怀里。
“你父亲骗我说,你要留下来照顾信北君,我这才跟他先行来到了潼安,可到了潼安我却觉着事有不对,若是信北君病的严重,为何只留下两个医官,却不留太医贺呢?”我这是头一次听到,娘亲说话的声音之中,带着对父亲的埋怨。
“可好在我最后的追问之下,他才吐露了实情。”娘亲红着眼睛,看到我身上的轻甲被刺的裂开了许多口子。
她连忙俯身查看着,我身上可否有伤痕。
我不动声色地遮掩住手臂上的刀伤,缓缓地往百里肆身后躲着:“不碍事,不碍事,娘亲莫要为此而忧心。”
娘亲的力气不知道何时变得如现在这般力大无穷,不仅将我从百里肆的背后拉至自己身前,还拉着我朝着主帐走去。
往主帐走去的路上,我见到父亲的脸色不太好,想要上前与娘亲说话,却被娘亲的一记白眼给活生生地瞪了回去。
我诧异地看着平时威严无比的父亲,在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如平常家的男子,并且还十分的惧内。
我忍不住想要笑出声,却因着手臂的伤口,还在泛着疼痛,因而将笑声给活生生地憋了回去。
进入了大帐内,娘亲将我安置在小榻上,吩咐身旁跟着的宫娥前去寻太医贺来。
她转身行至铜盆前,为我清洗了一块棉布,将我手臂上的血痕先行清理。待太医贺赶来之后,又为我涂了一层草药,并且又十分细心地嘱咐了娘亲,我受伤后,平时需要注意些什么,怎么保养伤后的皮肤才不会留有疤痕。
这手臂上的伤有多重,我自己心里有数,不过也好在我今日躲得快,就算是没有太医贺的草药,十天半个月的,倒也能好了。
“一直在你身旁照顾你那个叫芊芊的丫头,怎地没和你一起回来?”娘亲命随身侍候的宫娥,从装衣的桃木箱子之中找出一见水蓝色的广袖大襦来。
我的手臂才涂了草药,换衣不便,她便亲自如我小时一样,为我更衣。
我但有一只手无事,便拿着衣裳带子,帮着娘亲。
“她为我挡了金钩箭,如今还在余陵,不知死活。”我长吁了一口气,眼眶不知怎地有些发热。
娘亲停住了手,她抬起头看着我,目光皆有哀愁。
“绥绥你可否怨恨娘亲,将你带回陈国?”她开口问。
“娘亲真是糊涂了,当初可是我带着娘亲回来圣安的,哪里是娘亲带我回来的?”我轻松一笑道。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娘亲垂下头又开始为我忙叨起来。
一直等这件水蓝色的大襦穿戴完毕,我才开口道:“如若我不回来,又能去哪里呢?”
“我一直都是陈国的福相公主啊!”
其实娘亲知道,回陈国继承国位并非我初衷。
她虽不知道我喜欢的人到底是谁,但也会隐约察觉,当时的我,是想与自己所爱相守,对陈国的权利之争毫无兴趣的。
也许她认为,我一直是被逼着走上陈国的继承者之路的。她觉着,我应当与她一样,是一个举世无争的人,只想安稳地过好自己的生活,爱自己所爱的人。
也确实,最开始我也是如娘亲认为这般想的。
可是现在,我并不这样认为了。
我现在觉着权利是一个极好的东西,它可以是一把锋利的剑,帮你抵御敌人,帮你抵御那些曾经伤害过你,侮辱过你的所有。
可以帮你斩杀你的仇人,更能帮你保护你的挚爱。
它可以作为一把簦笠,将你隐藏在血雨腥风之中;亦可作为一只猎鹰,翱翔于九州,睥睨天下。
我有时候,也会渐渐忘却,与小白曾经许下的那些甜蜜如糖的誓言,甚至偶尔想起,竟也不觉着自己如以前那样,面红耳赤,心如击鼓一般澎湃荡漾了。
我不知这种感觉是何时变的,亦不知这感觉是如何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