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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今日,周王是要许诺给少公子什么了,可他自己心里也有想要的,不知周王会不会给他。
待到第四道宫门时,面前开始初现亭台楼阁之景了。少公子没有过多留意四周的景色如何,紧跟在宋锦书身后下了马车,缓缓与他一同朝胧北宫去了。
宋锦书告诉少公子,胧北宫在柒园的附近,而柒园正是青颜王后养病之地,想是周王一直歇息在青颜王后身边,这才就近宣在胧北宫见面的。这柒园,是周王执掌朝政之后,专门为青颜王后所建的一处占地百里的奢华宫苑。外传是因王后生于卫国,思乡心重导致身体不安,周王独宠青颜王后,专门在山台之北处修建了柒园,以供王后消暑避寒与养身。据宋锦书说,柒园里面有个景阳山,山上花草繁多,景色独好,尤是周王还亲自在山腰间栽了五里的杏花树,以供初春之时与青颜王后二人在山间的都亭赏花。景阳山以北有一池清泉而入的湖泊名为润池,润池上有一处九华台,四面通透,清凉隽秀,更是难得的消暑之地。景阳山以东有一座瑶光阁,是引景阳山上的泉水而入,入药加热,以供王后冬日洗暖药浴的地方。而瑶光阁以北的殿桦楼是青颜王后在柒园的起居之所。
周王是将自己的王后宠的没边,可少公子却觉得周王越是宠爱王后,他的疑虑便越多。
玉颜公子是青颜王后与周王唯一的儿子,既然周王这样宠爱青颜王后,没理由因为一点思想上的分歧就将玉颜公子排除于储君之位之外,若是好好教导一番,倒也能明白些事理。可偏偏看周王的意思,压根是要让玉颜公子沾不到储君的位置,这到让少公子不得不好奇,难不成这玉颜公子不是亲爹养的不成?
少公子摇了摇头,甩掉了这样的想法。
胧北宫是位于王宫的最北处,原先是星宿师占星之地,后来因周殷王为仁孝王后建立了山台挡住了观星地东侧,致使星盘完全看不全面。因此那之后,观星台搬到了王陵五祚山上边,那里地势高没有遮挡,又是周地王族的聚福之地,星盘最为清晰。向来五祚山清净,不受外物干扰,也使星宿师远离纷争,全凭训练的鸿雁来专递占星的消息。占星台搬走了,但是原本建造的宫宇还在,于是周王在修建柒园之时,顺便将原先的观星台重新修葺了一番,并提名为胧北宫。
想是挨着山台近,胧北宫的地势就高了起来,宫内高耸的楼阁也相对较多。胧北宫正殿,周王正襟危坐,正在看着手里的书简,见少公子与宋锦书一同走来,连忙放下手里的书简站起了身,迎向少公子。这是任何一个人都没享受过的周王亲礼。宋锦书跪下作了大礼,少公子也随着宋锦书一同作了,他想跟着丞相一同作礼总不会出错。
“执与孤行了君臣之礼,可是允了舅舅的期盼?”周王出其不意地说了这句话,使得少公子身形一顿。
少公子侧颜朝宋锦书看去,见他温文尔雅的面容上噙着一丝奸佞的笑容,少公子这才惊觉自己是被下了套。
到底是自己大意了,少公子站起身与周王面对面:“执思虑了一夜,决定与王舅为谋,不过执有一个条件。”
既然少公子如同上弦的箭,不如就在相应的时刻发出,既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不用再想着之后的事情。
少公子这般的顺其自然,出乎周王与宋锦书的意料,两人先前都准备了一番劝诫少公子的话,显然现在都用不上了。
宋锦书站起身,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他心想这少年倒是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但说无妨。”周王自然乐开了花,拍了拍少公子的肩膀笑道。
“为我母亲正名,并且让我母亲和这些年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亲信回到周地,给予爵位。”对于周王来说,让清河公主回到周地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要让清河公主的亲信回到周地,倒是让周王不得不仔细的考虑一番。周王并不知道少公子的心思,也不知道清河公主身边到底有多少亲信,他想,当初能在郑国侯的手下逃出,又能避开臻太后的追杀,想是跟在她身边的能人异士必定不做少数,若是周王遵循了少公子的话,封以爵位,那么这些人会不会为清河公主而谋夺取他的王位呢?
少公子看着周王顾虑的模样,却不难猜得出他心里所想。周王并不知道,如今清河公主身边的亲信只剩下一个殇。
至于白老头,和君婀姑姑那样清高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与权势之人为伍。少公子之所以说这样的话,无非就是测探周王的真心,更是为了一直忠心耿耿的殇舅舅寻得后半生的庇护,就算殇舅舅不要,那么他和花诗姑姑的孩子也需要,总不能为了清河公主,让繁香变得像少公子的替身帛余一般,生活在岛上与世隔绝,不知礼,不读书,不学无术,自出生之后就注定是没有姓氏的贱奴。
周王思虑了一番,回身一步一步走回主位。他背着身,少公子看不清他的表情,更不知他要如何回应少公子的要求。宋锦书也站在一边不多言,仿佛整个胧北宫都沉静下来,甚至可以听到一根银针落地的声响。
“丞相,可否代刀笔吏为孤拟旨。”片刻后,周王开口道。
宋锦书双手交叠恭敬地回道:“诺。”
“大王请帛纸,笔墨,舍人请备。”一直站在周王身边不做声的大监闻此,便开口朝门外喊道。
随后,门外鱼贯进入捧着帛纸笔砚的寺人,轻手摆放,研磨布台,待一切妥当之后,宋锦书走过去,跪坐在榻上示意周王可以宣布旨意。
“先王存世之时,以长姐为君,可奸佞之臣存二心,故而胁迫重登顶,而今大白真相,重虽身王命,却念长姐之情,心有戚戚,辗转难安,故而正名于清河为虢国长公主,恳与其亲信回,尽得封赏。”周王抬起头看了少公子一眼,又道“虢国长公主之子,流落江湖,为孤之过,而今见之,深觉静渊有谋,疏通之事,则黄道吉日祭拜先王太庙,归为玉氏,赐名少执,即为昭明君,以东宫之媲为赏,入主清溪宫,赐昭明玉印,宫奴数人,珠银玉器百箱,良田万顷,朝堂与公卿,为丞相身后,与孤图谋。”
周王的旨意,没有给少公子留下任何退路,即使是少公子要的,就连少公子没要的,周王也都给予了少公子,天时,地利,人和,既然开始了,就没有办法再回头。
周王的玉印沾着朱砂,重重地按印在了帛纸上,从此以后,君执为玉少执,大周的昭明君。
当晚,少公子没有再随着宋锦书一起回到宋府去,而是遵循周王之意,留在了王宫之中,入主之前清河公主曾居住的清溪宫。周王派人将清溪宫的上上下下重新打扫了一遍,将赐给少公子的宫奴也如数安放在了清溪宫。
少公子听说,自从清河公主离开周地之后,清溪宫就衰败了,清冷落败,仿佛成了王宫中最荒凉的地方。后来周王得政,命人重新修葺了清溪宫,并保持这清河公主离开之前的繁盛。水陆草木,花鸟鱼兽。
少公子行走在清溪宫,尽可能地去想象,当年清河公主与花诗姑姑曾经的过往,哪处亭台是她们闲聊的地方,哪处轩榭是她们乘凉的地方,哪处坐塌是清河公主习字的地方,哪处软榻又是清河公主小憩的地方。
少公子站在一颗秋海棠的树下,看着鲤鱼池里一尾尾肥硕的锦鲤正游得欢畅,心里纵是感慨万千,却无人与之共说。
一直到夜色向西,一个负责服侍少公子起居的名为净伊的寺人来告知他,就寝床榻已经准备妥当了,他这才反回寝殿之中。
祭拜先王太庙被安排在三天之后,这日子据说是占星台上的大司巫祝,莘婺卜算出来的吉日,正式拜庙之后,少公子全算是认祖归宗了,许是周王害怕少公子反悔,特意安排在少公子拜祖之后,亲自带着周王玉印的帛书去缠情岛,宣读旨意,将清河公主接回。
祭拜之日,少公子褪去白衣,身着红黑大典礼服,头上带着周王亲赐的青玉雕蟒玉冠,满朝百官,皆识得少公子为昭明君,更有陈、息、蔡、卫、鲁、楚、宋、晋、梁、齐、燕派来使臣,皆以朝拜。少公子在这些来使的人群之中,见到了熟人百里肆,更有燕地的姬韬。
此时的姬韬不再像之前一般对少公子冷嘲热讽,他谦恭的模样倒使少公子生出不适之感,与他并没有再做过多的交集。倒是信北君,再次见到少公子时,就如同老友一般,与少公子寒暄相熟。少公子对他的熟络有些莫名其妙,但一想起了绥绥,随即神态自若地开口问道:“陈国现在情况如何了,绥绥的娘亲是否安心回到了陈候的身边。”
“如今是昭明君了,却还在惦念我家公主,公子倒是深情。”信北君用话酸着少公子,可眼中却无丝毫嘲讽之意。
少公子全然当做他是在说笑,所以垂着眸子微笑并不与他计较。
信北君收起了笑容,神色担忧道:“凤夫人并没有回到陈宫,不知是出于自己懦弱,不敢与卫姬正面抗衡,还是愧对于用自己女儿的交换来的幸福,也因如此,国君不听我劝诫,强行瞒着陈国上下的公卿,留在了重华寺,并且小住了一段时间,凤夫人虽每日与陈候纠缠,却依旧坚持不与陈候回陈宫去。”
“偏偏就在国君小住重华寺的这些日子,我发现陈国的地界,尤其陈宫周围,忽然多了许些暗影卫的暗中监视,我想可能是卫夫人知道了陈候又开始宠幸起了凤夫人,所以才妒恨丛生地动用了暗影卫来监视陈候的一举一动,可不知为何,我却又觉着事情不简单,仿佛是有更深的阴谋藏在卫夫人背后。”
信北君的话让少公子也陷入了沉思,卫夫人本就是卫国的公主,料想能请动暗影卫也是轻而易举,明知其有异动,可就是猜测不出这位卫夫人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好在暗影阁不过是死士营,除了刺杀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更何况刺杀贵族士族也就算了,若是刺杀诸侯量他们有卫国公撑腰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尤其在卫国的左卿兼相父暴毙而亡后,暗影阁已经脱离了卫国的掌控,彻底地变成了江湖草莽罢了。
既是江湖流寇,也只能暗自坐着阴险之事,又能光明正大地掀起什么风浪来。
“信北君不必担忧,如今陈国后继无位,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万万不能让人因此而钻了空子。”少公子的话提醒了信北君,却也在告诉信北君莫要放弃被丢弃到蔡国的那位。
信北君看着少公子笑了笑,明白少公子的话不过是在提醒着他,蔡国仍有一位被遗弃的可用之才,等着他去拯救。信北君虽然是摇了摇头,可想着的却是少公子说的倒也在理,他真是要想个办法,去解决这个储位的大问题。不管是宗亲家族过继到陈候名义之下的少年,还是远在蔡国的福祥,他要考虑的是,暂且将这个空位填上才稳妥些。
祭拜大典之时,少公子见到了青颜王后,她身材娇小,面容清幽典雅,举止温婉得体,算得上是一位难得的佳人。她并没有传言一般的病弱,少公子自是看不出她身上有什么病痛,索性也不多问,谦恭地接受着她的教诲。
祭奠结束后,周王设了晚宴,招待几位诸侯国的使臣。少公子自然也不能缺席,回到了清溪宫歇息一番,又穿上了繁琐的礼服,往西边的雅音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