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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深夜,澹台不言在夜色里飞鸽传书给燕君汇报庄荀先生的踪迹之时。少公子从暗夜里面出现,轻巧地拦住了已经飞在半空中的信鸽。稳稳落地之后,将鸽子脚上的绢布拿了下来,丢进盈盈的烛火之中烧掉了。澹台不言错愕地看着少公子,认为自己已经瞒天过海了,却没想到自己隐藏的心事早已经被少公子猜了个透彻。
“你不必惊慌,我不是庄荀的徒弟不会为他着想,我不是燕君的傀儡,自然也不会受他摆布,君家与澹台家从上古时期就互有渊源,你若信我,我便助你脱离燕君的钳制。”少公子将鸽子放在双手之间,细细地安抚着。
“我信公子,可是我也必须遵从燕君的嘱托。”澹台不言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身体两侧,眼神里万分愧疚。?若不是今日与蓉儿师姐在集市上采购物品被燕君的人跟踪,燕君以蓉儿师姐和家人的命做胁迫,凭他的秉性怎会屑于做这种通风报信的事情。
“大姐、二姐、三妹实则嫁给了燕君的那些朝臣,可到底是死是活也全凭燕君一句话,她们为澹台家已经付出了很多,不能再让她们连家都没了。”澹台不言死死地攥着手心,浑身战栗。
少公子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澹台不言坚实的肩膀:“燕君不过是嘱托让你盯紧庄荀的行踪随时汇报,最终目的你我也都心知肚明”
“不如我们就为燕君创造一次机会,一次庄荀与韩子同在的机会,这样你既然能在燕君的眼下落得一个好名声,也可以让不自量力的燕君尝一尝庄荀与韩子的闭门羹。”少公子虽嘴角含着笑,眼神却迸射一阵肃杀之意。
三天过后,燕君正思酌着随意找个理由赐死上卿雍门家大公子之妻,以惩戒澹台不言的失信之时。手下的亲兵便收到了澹台不言的传信。燕君打开帛纸,看着上边遒劲有力的字迹,嘴角扯起了淡淡的笑容。
君执啊,君执,你可不是你姑姑,燕君承诺不伤君家的人,指的是君婀,可不是你君执。若你当真一直要从中做出什么忤逆燕君的事情,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一个被王室遗忘的公子,还想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十天过后,庄荀一行人进了蔡国的地界,庄荀以往云游天下通关文书是时常必备的东西,所以少公子和不言也都被顺利地带进了蔡国。
庄荀先生来到蔡国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他们一行人抵达尔雅城时,韩子亲子出城迎接。少公子也是第一次见到韩子的本人,之前听闻白老头说,韩子相貌堂堂,若不是此生颠沛流离,妻子早逝,也不会半生凄惶。
沙青色的交领长袍,虽然青丝已染霜雪,但整个人却精神矍铄,不似庄荀先生那般显着老。韩子的身体修长,因为精瘦而显得衣袍有些宽大,此时蔡国的天气虽不是特别冷,可风却不似燕国那般暖人。
“子荀此来,韩子倍感欣喜。”韩子上前朝着庄荀谦谦一拜。
“韩兄莫要说笑,我也是看着韩小妹长大的,她既然叫我一声伯伯,哪有小妹出嫁不来的道理呢?”庄荀先生谈笑自如,完全没有之前死活都不要来见韩子的窘丧。
少公子看到两个人相互寒暄的模样,充分领略到了什么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境界。若是天下之人都如韩子与庄荀先生这般,九州之上一定会少许多争端。
“韩兄,我这次来的急,没有为韩小妹准备贺礼,等下次再来府上,为韩小妹补上可好?”庄荀淡淡地说道。
简蓉听到庄荀谈到了韩小妹的贺礼,缓缓向前走了一步朝韩子拜了拜道:“师父糊涂了,可简蓉没有,听师父说韩小妹喜食湖鱼,所以简蓉将师父近些日子钓上来的湖鱼腌制了九坛,如今就在马车后面放置着,虽这礼不厚重,但也是师父的一份心意,望韩小妹婚后能与夫君长长久久,年年有鱼。”
庄荀自然不知,少公子一帮人,在决定用仁切大师的由子,带着他去蔡国参加韩小妹的婚礼时,就已经把一切都想好了。简蓉勤劳也十分聪慧,庄荀每日辰时垂钓,鱼美鲜肥,吃不完的鱼都被简蓉用山椒和盐巴腌制了起来,好在剩下的恰好是九坛,寓意也十分吉祥。
只不过,庄荀若是以后想要吃简蓉腌制的肥鱼,可能是真真的要等一阵子了。
庄荀笑了笑,看了简蓉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一行人便进了尔雅城里面,往韩子住的府上去了。
韩子本是蔡国人,但蔡国不举贤,早些时候因齐国公亲子来请贤出仕,韩子才带着妻女去了齐国为上卿,而后因变法之路阻截,遭齐国宗族势力刺杀,妻子死后,独自带着女儿回到蔡国,在之前与老妻生活过的府上居住。有时云游天下四处收徒,言传身教。有时去燕国与庄荀把酒言欢。也幸好是蔡国不举贤,所以韩子在蔡国才能十分安逸,不与庄荀一般日日受人打搅。
韩子的府邸是在尔雅城里面,是个五进五出的小院子,风景虽然不似庄荀农庄那般大而壮阔,却胜在隽秀。假山花园,绿木青竹,每一处像是用极了心思去布置,多一处觉得累赘,少一处觉着空旷。
少公子和澹台不言被安排在二进门的东厢房,简蓉则住在离韩小妹最近的绣楼里面。庄荀住在韩子院子的隔壁,以便他们之间叙旧。
少公子住的地方,门前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一旁是一条涓涓小流,小流之上有一座短短石桥,石桥旁是一座五角凉亭。
这住处比在庄荀农庄的住处显然风雅的多了。
韩小妹的婚礼就在两日之后,作为父亲的韩子着实用心布置韩小妹的婚礼。方才从前院走进来的时候,府上已经被装饰了一通,满眼的红色从大门一直到韩小妹住着的地方,一切不显奢华,却不失身份。
傍晚在韩子的府上用餐之时,少公子见到了白老头,白老头似乎早知少公子会与庄荀一同来蔡国,面色平静地与他谈天,毫无惊讶之意。
白老头是怎样的反应,少公子一点也不吃惊,他本就胜于常人,亦能料事如神。
因为避嫌,韩小妹并没有出来与大家一道用餐,简蓉也就陪着韩小妹一起在房里面吃了。
众人落座之后,韩子看着澹台不言和少公子两人相近而坐,笑道:“见老白的徒弟和子荀的徒弟我便能想起往昔,我们一同逍遥的那段时日来,他们两人如此要好,不知是否已经结拜为兄弟了?”
“他们两家本就渊源颇深,早已可以称兄道弟了,若是一男一女还能许个姻亲。”白老头拿起玉杯饮下美酒笑意吟吟。
听了白老头的话,庄荀和韩子两人爽朗地笑了起来。少公子抬起眼睛看了澹台不言一眼,顷刻间没有半点食欲。
澹台不言咽下口中食后道:“学生家里还有一位小妹唤小喜,如若子执兄不嫌弃小妹顽劣,到是能与澹台家做姻亲了。”
少公子猛地站起身,努力用笑容隐藏起自己内心的抗拒:“学生赶路累了,有些乏力,先生们慢吃。”
说罢起身礼貌地朝三位长者拜了拜,才拂袖而去。
老白嘴角的笑容一直未消,他想着莫不是这小子是有了心上人了?
韩小妹的婚礼不说奢华,到十分有礼数,一切井井有条。蔡国的婚礼也大都于九州上的诸侯国一样,在喜娘做了一系列复杂而又传统并且象征和美意义的事情后,韩小妹才被澹台不言抱上了花轿。
韩小妹是韩子的独女,自然没有兄长抱着上花轿,好在澹台不言几个姐妹出嫁的时候做过一样的事情,所以再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
送亲的队伍远去之后,少公子看到了韩子的眼眶早已微红。庄荀拍了拍韩子的肩膀玩笑似地说道:“这回没了牵挂,可以好好地与我垂钓了吧?”
韩子含泪笑着点了点头。
“今日小妹,像极了阿莹当年嫁我时的模样,如今我算是完成了阿莹的嘱托,只等着黄泉相见道相思了。”阿莹是韩子先生妻子的小名,多年的相思早已融进了韩子先生的骨头里面,如今过去这么多年,爱人的模样仍旧历历在目,你辞世,而我却不忘初心,从不辜负。
“当年若不是我失了约没有去救她,阿莹也不会惨死。”见韩子伤心,也勾起了庄荀在心里隐藏多年的一道心结。
话虽然说了出来,可是结却不知道能否解开。
“你不必愧疚,杀她的人尽是我得罪过的人,若是如此,我也有罪,”韩子叹着气说道“况且那日拦着你,使你寸步难行的人想必也是故意为之,后来若不是你拼了命跑来相救,我与小妹还有老白恐怕连齐国临潼关都出不去,最后还是会同阿莹一样被人诛杀。”
“是啊,事情既然已经都过去了,子荀你也莫要再耿耿于怀了。”白老头搓了搓双手笑道:“若不是君执这小子的鬼主意,想是你这老东西肯定愧于来小妹的婚礼,韩子,你可要好好谢谢我这个徒弟才是。”
韩子才要出口言谢少公子,庄荀就拉住韩子道:“你这徒弟虽然鬼主意多,但若用不到正处与那些不耻之人无异。”
“先生此言差矣,我若是不耻之人今日就不会让先生呆在韩小妹的婚礼上,而是清华寺的桐花台上。”少公子看着越走越远的送亲队伍,如今澹台不言要跟着韩小妹一路送亲去,他不在身边,少公子自然可以说的更顺畅一些。他的字条上自然不会写着庄荀去参加韩子之女的婚礼,否则凭燕君的秉性,会带着惊世大礼出现于此,并且搅的韩小妹婚礼都不得安生。
可那桐花台是仁切大师与九州各贵族私讲佛法之地,又怎么能是庄荀和韩子可以进得去的呢?所以少公子才将问题又抛回给燕君,让他准备清华寺仁切大师的拜访贴,于大师云游的前一日,将庄荀和韩子约到清华寺去,以供燕君做戏巧遇。
白老头捏着下颚的白胡子淡淡地说道:“看来这其中的故事,君执当好好与我们来说一说,我才好瞧一瞧,子荀兄所谓我徒儿是无耻之人到底是因何而起?”
送亲队伍不见人影后,少公子便随着三人进了门,待走到韩子时常闲散的茶亭里面,三人一一落座后,君执才细细地与他们说出了澹台家和燕国国君连芷的牵绊,少公子自然不介意将燕君说的可恶一些,将澹台家说的被动一些,这本来也是事实。包括燕君故意将澹台家的三个女儿分别嫁到自己身边权臣之家,并挟制澹台家不敢有任何反抗与不忠。而燕君这次的黑手,更是伸向了澹台家最小的女儿和从小病重体弱如今才渐渐转好的小公子,澹台不言不得已之下,才为了弟弟和妹妹舍身挡命,跟随燕君走了出来。
少公子道出他设计让燕君晚一些时日知道庄荀的踪迹,是为了让燕君晚来蔡国一日,从而错过韩小妹的婚礼。
明日是仁切大师留在尔雅城的最后一日,所以无论如何燕君一定会抵达清华寺,而且这一日燕君也一定要见到韩子与庄荀,否则少公子设计的一切都会崩塌,澹台家的家里人也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