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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家的两兄弟出生的那年,曾经在a市赫然一时的韩氏集团因后期经营不善,已渐渐几近没落了。
但豪门毕竟是豪门,哪怕几近没落,比起普通人家的境遇,也足足够翻几倍有余。韩氏尚可立足,又有曾经的地位在,如今喜得一双麟儿,a市众多的豪门世家少不了备了厚礼,纷纷赶去庆贺。
觥筹交错的华丽酒宴上,韩家的家主抱着怀中的两个儿子,笑得合不拢嘴。一向不苟言笑的男人,竟喜得当众摆出了笔墨纸砚,大笔一挥,就给两个孩子定了名。
老大韩鼎兴,老二韩鼎盛。就着当前的局势,取“兴盛鼎立”之意,自然也有着期望这两个孩子能够重新振兴韩家的意味。
要说这名字的来头,还得说起当日席间那一位长年修道的鹤发老者。这老头儿中年入道,上山敲钟数年,竟还真给他练就了一副像模像样的仙风道骨。韩家夫人怀孕时曾去庙里上香,机缘巧合下,便与他结下了几分交情。孩子出生后,一心想扭转韩家颓势的韩夫人托人将老者请下了山,诚心诚意的托他给两个孩子拟个名字。可韩夫人没想到的是,那老头儿只看了孩子一眼,便一口断定两个孩子“绝非池中物,必有一番大作为”。韩夫人又惊又喜,半信半疑的谢过老头,才问他要拟什么字。谁知那老人竟像是有些忧虑似的,嘴里念着什么“不是极重之物恐压不住才慧,过慧易夭可不得了……”,想了半日,他才提起了笔,在纸上写出“鼎”字的时候,他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当日韩夫人虽是千恩万谢的送走了老头,但心底终究是存了疑虑,多少有些半信半疑。直到两个被众人皆口称赞的儿子十六岁那年在商界初露锋芒,并一举夺回了韩氏之前流失的重要客户,韩夫人才不得不心服口服——当年那人的话,真可谓一语成谶。
那一年,若要论起哪家的兄弟最为优秀出色,韩家的兄弟若排第二,世家之中当真没人敢称第一。
老大韩鼎兴,严谨缜密。老二韩鼎盛,聪慧机敏。兄弟俩不但性格互补,在任何事情上都能够配合默契,更令人感叹的是,韩家兄弟俩之间的感情,当真是密不可分。
一个娘胎出生,一起长大,一起从军。老大韩鼎兴退役后堂堂正正的走上了仕途,而老二韩鼎盛则接下了韩家的担子,进入商海打天下。兄弟俩一生在各自的领域兢兢业业,一生拼搏,为韩家打下了雄厚的家底,也渐渐迎来了的各自的幸福。
两兄弟各自结婚后,韩家的产业正处于蒸蒸日上,日益庞大之时。因为担心以后的家产纠纷,两兄弟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后代无论男女,两人都只要一个孩子。
不出一年,老大韩鼎兴的儿子出生,取名为韩裴铭。
几个月后,老二韩鼎盛的媳妇也到了预产期,平安诞下一女。那时韩鼎盛抱着怀中的女儿,眼中的怜爱就快要溢出来。想到自己和大哥一起长大的时光是何等的快乐肆意,韩鼎盛和大哥商量了下,索性就沿着孩子哥哥的名字,取名韩裴雅。
时光流逝如白驹过隙,转眼间,韩家的两个孩子渐渐褪去了孩童的懵懂,相继步入了少年时期。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亲密无间。裴铭个性内敛,裴雅却是个开朗的。于是在那年的韩家老宅,总能听到少女无忧无虑的笑声,和总是紧紧地跟在女孩身后,面露无奈却眼带宠溺的少年。
属于青春的夏季无声无息的来了。裴铭和裴雅在跨入十六岁生日之际,终于摆脱了烦闷的私人家教,正式进入了贵族学校,开始了全新的学习生活。
从未见识过韩家以外的世界,兴奋而惶惑的,裴铭和裴雅牵着手走出家门,进入了同一所中学。从未接触过的集体生活让他们有些难以习惯。而裴铭温润内敛的气质,裴雅清丽美好的容貌,也给他们带来了一些从前难以想象困扰。
韩裴铭强忍着火气第五次撕掉男生传给裴雅的纸条后,他看向不明所以的裴雅,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将她据为己有的冲动。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曾经那个站在花园里只会对他一个人微笑的裴雅会理所应当的出现在所有男生的视线之中。他不甘,他烦躁。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只知道,他讨厌那些男生望向裴雅的目光——
为什么要给他们看?裴雅明明是他的!
他想了。然后,他也这样做了。
忽然被裴铭捏住下巴,看着他闭紧眼睛吻过来的时候,裴雅震惊的僵直了身体。她几乎像被吓傻了似的,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怔怔的忘记了所有动作。
午休的教室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午后柔软的阳光透过窗边的白纱帘静谧的笼罩着他们,空气里溢满了暧昧的气息。比起只是轻轻贴在唇上的温柔的触感,裴雅更在意的,是裴铭抚着她的脸侧,抑制不住颤抖的手。
感受到了裴铭的不安,裴雅下意识的慢慢闭上眼睛。她强迫自己放松了身体,迟疑的伸出手,却没有推开他。
紧闭着眼睛的少女慢慢的抚上裴铭颤抖的手,然后她踮起脚,青涩的让这个吻贴的更近。
感受到裴雅青涩的勇气,韩裴铭全身一震。心中那种莫名的不安被怀中少女的举动全部瓦解。像是得到了救赎般,他张开双臂,用力的抱紧了她。
那时他以为,这辈子,他再也不会放开怀中的人。
那时他以为,这一抱,就是永远了。
恋爱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初恋的男女,青涩的像一对未熟的果实。随之而来的,是满溢到唇角的浓郁甜意。
偶然相遇的课间,她站在几个女生中间,红着脸瞥向不远处的他。他抱着篮球,侧头看向她,耳根有些红,眼神却未曾闪躲。他扬起嘴角,莞尔一笑间,清冽的眉眼微微弯起,带起周围一阵浅浅的吸气声。
这段青涩而隐蔽的爱恋,带来的当然不仅仅是甜蜜,更多的,是让年少的恋人们惊慌失措的苦果。
恋爱中的时光总是过得异常的快,转眼间,三年飞逝而过。年轻又稚嫩的恋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蜕去青涩,也曾在桌下悄悄牵起手,在成人礼上许过了愿。
十九岁生日的那一天,裴雅拉着裴铭的手,躲到了别墅的后花园里。少女两颊潮红,眼神无助而惶惑。她带着微妙的羞涩与莫名的喜悦,低喃着告诉她年轻的恋人。
“我,我怀孕了……”
韩裴铭的脑中嗡然作响,他僵硬的松开少女的手,如遭电击。
涉世未深的少年,几乎被这个突然的消息吓傻了眼。他震惊无措的看向殷切的凝视着他的少女,徒然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低下头,艰难的吞咽着滑动着喉结。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面临这样的局面。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张牙舞爪的向他袭来。他来不及反应,也没时间思考。他只能僵硬的怔在原地,等待着前所未有的惶恐,将他彻底淹没。
“裴铭,你……我,我们该怎么办?”
皎洁的月色下,是少女清澈如水的眼睛。她一动不动的望着他,眼神盈盈,恍若盛满了银色的月光。
“裴雅,我,我们……”
努力湿润着干哑的喉咙,韩裴铭握紧拳头,挫败的发现自己再也张不开口。可他比谁都清楚,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他是韩家的长子,是韩氏未来的光。他不能和任何人商量这样的事,更无法承受始终为他骄傲的父母投来失望哀切的目光。如果这件事被一向严厉的父亲知道,他不敢想象,他和裴雅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无意识的抬眼望向面前的裴雅,韩裴铭悲哀的发现,只是一瞬,裴雅似乎就已经看懂了他的视线。
她懂了。所以她向后退了一步。
她懂了。所以她嘴唇开始颤抖。
她懂了。
当他目光慌乱而挫败的望向裴雅时,原本殷切而喜悦的少女忽然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近乎直觉般的向后退了一小步,清澈有神的眼睛渐渐暗淡下来,她抬起手抚上尚且平坦的小腹,努力抑制住手指的颤抖。她近乎祈求的看向立于阴影处的少年,语气黯然而缱绻。
“……我们,我们可以留下他的,对吗?”
皎洁的月光下,裴雅紧紧的盯着裴铭清俊的面容,她没有任何一刻会比现在更希望从少年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下一秒,泪水顺着她柔美的脸庞潸然而下,她咬紧嘴唇,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小腹,缓缓的蹲下身体,再也无力站起身。
冷色的月光下她看得很清晰,少年红着眼侧过脸,缓缓地向她摇了摇头。
不可以……不可以留下——
裴雅紧紧的护着小腹,咬紧嘴唇哭出了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那是他们的孩子……那是他们的孩子!
和她此生最爱的人孕育出的孩子,他才刚刚出现——她还没见过他的样子,没听过他的声音,没能亲手抱一抱他,没机会亲吻他柔软的脸颊……
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她的宝宝,就要无声的死去了……
韩裴铭攥紧拳头。死死的忍住了眼中的泪。
他蹲下身,红着眼紧紧地抱住了浑身颤抖的裴雅。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做不到。
他无法告诉父亲自己爱上了裴雅。
他无法向长辈坦白裴雅怀上了他的孩子。
他甚至不能留住自己在这世间唯一的骨血。
他做不到。
他没有勇气。
他是个人渣。
胸口的酸涩满溢得几乎要喷缚而出,眼前蓦然一阵天旋地转,韩裴铭紧紧的闭起了眼睛。
怀中的裴雅还在微微的颤抖,少年刚想要环紧手臂,怀里的人却蓦然开始挣扎起来。
第一次,用力的挣脱了他的怀抱。他的裴雅失去了一贯的笑意,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再无半分柔软的情思。撑着发麻的双腿摇晃地站起,她紧紧的护着小腹,红肿的眼睛对他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不要,我不要!我要把他生下来……我要把他生下来!我要抱着他,听他喊我妈妈,亲眼看着他长大……如果你不想管我们,走啊!你走啊!——”
那是韩裴铭那晚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疯狂冲刷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没有动。可裴雅,却一步步离开了他的视线。
她牢牢地护着她的小腹,含着泪转身的时候,韩裴铭站在她的身后,咸涩的泪水疯狂的从眼角滑下,他哑着嗓子,哭得像个做错了事情的狼狈的孩子,却连一句挽留也说不出口。
裴雅走了。带着他的爱恋,悔恨,遗憾,和终身未能偿还的深深愧疚。
等到他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男人。
文质彬彬,笑容温和。小心翼翼的揽着她的腰,气质温润的像是块璞玉。
他一脸淡然的站在他面前,明明早已得知了这荒诞的一切,也还是没有露出分毫的恼怒之色。
韩裴铭握紧拳,他知道自己的神色一定很难看。
心底被剧烈的疼痛啃噬的不成样子,他颤着指尖,握住了男人伸过来的手。
“你好,我是顾熙。”
他平静的介绍着自己。
“之前的事情,裴雅都告诉我了。”
似乎看出了他如落水困兽一般的狼狈,眼前的男人笑了一下,语气中莫名多了些如释重负。
“站在裴雅的角度上,看到你这样,她一定很解气。”
“可站在我的角度上,我很庆幸,你离开了她。”
“放下吧,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包括你。”
深深的垂下眼睛,韩裴铭收回了手。
然而这些于他而言,都已是后话了。
裴雅走的那一夜,他终究没能留住她。
韩家老宅里的佣人都在疑惑,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平日里一贯不喜欢外出的裴雅竟蓦然搭了深夜的飞机只身飞往国外,只留书说去旅行了。韩鼎盛担心女儿的反常,急急地派人追了过去。几天后,却得到了裴雅出现在国外妇产医院的消息。
得到消息的一瞬间,韩鼎盛几乎要昏厥过去。
抖着手砸了心爱的紫砂壶,韩鼎盛连夜订了机票,气急败坏地追往国外。
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此时正和衣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皱着眉进入了梦乡。
顾熙看着牢牢地霸占了他的床,连做梦都皱着眉头的女人,无奈的笑了笑。
从外衣里掏出手绢擦去女人眼角的泪痕,顾熙俯下身为她掖好被角,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过身走向客厅的沙发和衣躺下。
老旧的英国留学生宿舍,位置有些偏,在湿冷著称的大英帝国,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的住所。顾熙拉了拉身上不算厚的毯子,总觉得手脚有些冰凉。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关着房门的主卧,他站起身,抱起毯子走了过去,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
大概是感觉到了相同的寒意,大床的中央,沉浸在睡梦中的女人裹着被子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双手蜷缩在小腹上,轻轻的握成拳。眼底蕴起莫名的笑意,顾熙看着床上那人奇怪的姿势,一时忍不住有些想笑。
是刺猬吗?这样特别的睡姿。看起来简直像是要时刻保护着自己的肚子一样。
把手中的毯子轻轻的搭在女人身上,顾熙退出房间,无声地带上了门。
躺回沙发上的时候,他随手搭了件外套在自己身上,想到刚刚遇到女人时的场景,不禁有些莞尔。
“你好——楼下的招室友合租,是你贴出来的吗?”
白皙的手指攥着他贴出去的那张招租宣传单,容貌姣好的女子拉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站在门外,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有些红肿。
“唔,我想我大概有写明……”抱歉的对着面前的女人笑了笑,顾熙看着女人身后巨大的行李箱,心里计划着待会要帮她搬下去才行,“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和一张沙发,女生的话会不太方便,我记得我有标明只招同性……”
“你是gay吗?”
被门外的人冷不丁的问得一怔,顾熙愣了愣,看着眼前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一脸认真的望着他的女人,即使明白她没有任何恶意,也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我不是,你大概误会了什么……房间里是只有一张床,说实话,和同性一起睡我也会觉得有些奇怪,但你知道的,虽然奇怪,但总比有女生在方便得多……”
“我可以睡沙发,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盟誓般保证着,红肿着眼睛的女人有些无措的抿起唇,又强迫自己抬起眼直直地望过去,“我没有办法了,因为一些原因不能住酒店……但我每天都要去的医院,离这里是最近的……拜托你,我真的会很安静的。租金我可以提前付,价格也可以……”
“好了,好了,我投降了,”莫名看不得面前的女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顾熙叹了口气,探出身子把女人的行李箱提了进来,“租金你不用提前付,价格就按照我之前写的。在这里你可以随意些,不用像你说的那样拘谨。”把手中的箱子推到主卧,顾熙在女人惊讶的眼神中撤掉床单,拿起自己的枕头抱在怀里,“以后你睡这个房间就好,沙发归我。虽然迟了,还是介绍一下我自己——”
抱着枕头对面前的人伸出手,顾熙扬起唇角,笑容温润,“你好,我是顾熙,你的新舍友。今后还请你多多包涵——”
怔怔的握住男人的手,韩裴雅站在这个每个角落都填满了暖意的房间,难以抑制地红了眼角。
“你好,我是韩裴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