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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是绿色的,可乐是红色的。
入夜,万籁俱寂,杨冬青更新朋友圈。
飘窗上的台灯微微亮,银白色灯光下,黑色字迹水墨未干:冬青是…灰色的。最后墨绿色皮革本子被一双手无情合上,丢弃到床头柜里头,空调遥控器按了定时,大床上薄毯随着主人卷了几卷,一只脚搭到床沿晃了晃。
“叮─”
倒扣在枕头旁边的手机亮屏,显示有条新信息。
怀抱玩偶趴睡的杨冬青眼睛还没睁开,首先脚一蹬把自己滚到枕头上,这才去捞手机,她平时开勿扰,晚十二点到早六点免打扰,可能是小姑娘下午无意触到给取消了。
微信消息,是两位同事的邀约,宵夜酒局。兴许看她半天没回应,一通视频电话打了进来,杨冬青面无表情果断掐断,然后两条消息火速到达:
[才才:冬青过来星光夜市吃烧烤。]
[才才:你男神在我们后桌!快点来!我帮你要微信!]
杨冬青:………
[花花:冬冬过来嘛~人家想你得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条肉麻兮兮的语音主人正是方才被冬青挂电话那位,一个自来熟却不会让人尴尬的活泼小姐姐。
杨冬青一直认为下班以后的聚餐都属于应酬,奈何超市这个大集体到处都是关系往来,拒绝一两次别人觉得你是无意,事不过三,拒绝多了,别人不爱带你玩不说,难免觉得你清高不好接近。
所以她的应酬准则是偶尔去个一两场,点到为止嘛,毕竟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一起工作六七个小时,四舍五入除去睡觉大家都是共处一室的“家里人”。
痛痛快快拒绝邀约又给人服服帖帖哄好了以后,杨冬青松口气,然后发现朋友圈多了几个评论和点赞。
朋友圈下边不好聊天,随便翻翻看看,到底的时候看见一个陌生又新鲜的头像id号,居然还是秒赞。
杨冬青觉得挺奇妙的,现在的老年人居然还带熬夜的?手里下意识点头像进人家朋友圈主页,再次奇妙地发现,中午还空空荡荡一条杠的朋友圈居然更新了。
──记得避暑。
很简单的四个字,配图是元县未来几天的天气预报,妥妥的橙色预警。
嗯哼?看起来,除了熬夜这点太青年化,其他还是很贴切年龄的嘛!诸如看起来神清气爽的青葱树林,以及这看天气预报的避暑预警。
杨冬青笑笑顺便打开设置勿扰模式,然后关了手机,睡意阑珊,不禁想起那微信号由来。
说起来还是早上的事情,她从超市出来想起家里藿香正气水没了,打算去药店囤点货,居然偶遇在超市撞了购物车的……大爷,姑且算个大爷。
大爷可能不太熟悉元县药店流程,销售才是王道。大爷看样子也是来买藿香正气水的,药店工作人员一看外地人可不得使劲宰一刀,就着元县高温天气吹一波,嘴皮子麻溜地推销起各类避暑家用必备,大爷愣是没抓得着机会应答一句,最后满满当当一篮子药品,杨冬青甚至在那篮子里头看见两盒六味地黄丸。
就说妙不妙吧?大爷或许是没遇到过这情况,手里装备还不得劲儿,扫码支付的时候发现微信里头钱不太够,而且不多不少,就差了那么两块五毛钱。
杨冬青当时想起自家母亲大人,老一辈的人会觉得微信绑卡不安全,因此微信支付全靠节假日红包数额支棱。
鬼使神差地大爷居然转头看向了排队结账的她,很显然,大爷也是记得早上撞购物车一事的,冬青觉得当时应该用老脸一红来形容,大爷老脸一红朝她借钱来着。
额……两块五毛嘛!冬青当时其实没多想,也就是个公交车钱,也就鬼使神差一块给支付了,最后还鬼使神差答应了大爷扫码加好友的请求。
关于那两块五毛钱……还款红包是中午十一点半送达的,那会子冬青正煮饭吃没来得及收,吃饭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了,很官方的给予了一句客套回答,接着点头像进人朋友圈扫了一眼,发现没啥内容就没再关注。
杨冬青没想到这还会有后续,她睁开眼,拿起手机打开微信,也到大爷朋友圈礼尚往来点了个赞,顺手给改了备注:偶遇有趣大爷。
而杨冬青并想不到微信另一头的大爷其实是位俊朗翩翩的青年人。
夏尔靠坐外床头,空调风正适合,灰色针织毯子盖住他的下半身,屋里静悄悄的,手机幽幽白光投射在他脸上,倒显得他更加有几分病弱西子的娇矜感。
他指腹轻点,退出点赞页面,打开置顶的对话框,眸光柔柔地望着那句“谢谢”好久。
他唇瓣微微阖动:冬青,晚安。
“冬青喜欢可口可乐。”在夏尔的手机备忘录里,他缓缓打下这样一行字。
──分割线──
元县用饱和的暖黄色阳光拉开这一天的高温帷幕,早上七点半,室外温度达到32度。
“把帽子和冰袖戴起来,一大早也是热。”
出门前,杨冬青在鞋柜旁边举着手机看小姑娘穿鞋子,上述内容来自小姑娘她麻麻的微信提醒。
“口罩拿了吗?你妈说你们今天有联班公开课,老师要求必须戴口罩。”
曼玲系好鞋带起身,从书包侧兜拉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口罩来,“公开课最烦了!没有空调还得戴口罩,闷死了。”
小姑娘言辞愤愤,冬青瞥一眼那皱皱巴巴的东西,有点嫌弃,拉开鞋柜抽屉,示意小姑娘拿新的。
“姐。”
曼玲从那抽屉口罩移开眼,没下文似的喊了一句。
杨冬青听着这口气就知道小姑娘想干嘛,无比淡定一边握着手机转身开门,一边说道:“没有多余选项,要么你继续戴旧口罩,要么拿新的完事。”
心想现在小学生怎么回事?戴黑色口罩是什么潮流吗?
“好嘛。”
曼玲不情不愿往兜里揣一只粉色新口罩,又把黑色口罩叠好塞回书包侧兜。
中途等红绿灯的时候,杨冬青照常问小姑娘中午想吃啥,小姑娘欲言又止,最后说了句随便。
“哦,我还以为你想吃凉米线。”
杨冬青幽幽说完,腰上就一紧,背后贴上来热乎乎的脑袋。
“我也要吃!酸甜加无骨鸡爪!”
杨冬青把缠腰上的两只手给扯下去,“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爱吃的小孩儿最好哄了。
送完娃上学校八点刚过,杨冬青照常去嘉元兜一圈,顺便买几个柠檬。
今天停车位倒是有位置,不过超市门前两排排队的人,停好车掏手机一看工作群,哦,有关部门下来视察工作,要求口罩扫码体温枪三件套。
纵然是偏远的南边小城,疫情严重的时候还是家家户户关门不营业的,转眼一年半过去,元县迎来夏天第一缕热气的时候,疫苗开始普及,各省市火热打拼事业线,元县也热闹起来。
“我打了疫苗呢嘛怎么还不让进!”
“咋不是呢!我们都是打了疫苗的,咋个还要扫码?”
“哎哟哟我有口罩让我先进!等下菜杆子都没得咯!”
元县这些老一辈属于典型的新事物接收缓慢,当初面对疫情需要做防护措施如是,如今好不容易打了疫苗,在这大热天又需要戴口罩也是为难。
杨冬青掀开座位板正欲拿口罩,底下没发现口罩踪迹,倒是在零零散散的零嘴下边发现一瓶洗手液。
“没有智能机的老人可以不扫码!但必须戴口罩扫体温枪!”
超市安保小伙在流动的人潮里靠声音杀出一条血路,冬青转头望向对街的药店,门口端端正正放了一篮子口罩:9.9十只。
说实在,冬青觉得她今天不是非得喝柠檬汁,家里囤了一堆口罩,同样是9.9,还不如买瓶可乐呢。
于是乎,在她她盖上后座板正准备回家补个回笼觉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不是特别熟悉的打招呼声。
“小姑娘,又碰到你了!”
没错,正是常叔,他身后还跟着那个年轻男人。
杨冬青职业笑脸,心想:得亏他们不是本地人,否则她脑子里已经脑补多遍这老头儿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两天三次的偶遇实在巧的过分。
“小姑娘是不是没口罩?我这有我这有,昨天的事情可得好好谢谢你!”
常叔笑得十分热情,并且自来熟,递了一只未开封的新口罩过来。
没有恶意的自来熟无罪,杨冬青接受这份好意,礼貌的道谢。
“两位是过来度假吗?这季节元县正热,可不是什么避暑的好地方。”
收了人家口罩也不好转头就走,于是杨冬青开始交涉聊天,只等进了超市找借口告辞。
殊不知常叔就等她这一句,立马让步给自家小少爷腾位置,对她殷切介绍,“这是我家的小少爷,姓夏单名一个尔字,听说这边风水养人,就过来玩玩。”
都说了“风水养人”,杨冬青也没再深问,毕竟是别人隐私,况且…小少爷这称呼,听起来便大有来头。
冬青朝着戴口罩的年轻男人微微笑算作打招呼,并不打算进一步交涉,万一人家不爱搭理自己也是尴尬。
只是没想到,他会忽然朝她伸出手,是个颇为正式的握手礼,这位小少爷的手指白而修长,正如小说描写的那般骨节分明,指甲圆润干净。
杨冬青不由得抬眸看向手的主人,他蓄着一头黑色短发,斜碎刘海有些微凌乱,因为口罩遮住半张脸,只能看见他的一双眼睛和一对剑眉,此时此刻那双眼睛里透露出友善和平和。
看起来这位小少爷很平易近人,杨冬青这么想着,抬手轻轻回握,男人礼节得当,指腹弯曲和她一触及分点到为止。
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杨冬青默默给男人打上好感度,正想自我介绍,男人把他的手机递到她眼前,有些奇怪的顺应看去,屏幕上边写着两行字。
第一行: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夏尔。
第二行:抱歉,不能亲口和你打招呼。我…是天生性聋哑,不过我戴了助听器,可以听见你说话。
二十年的人生里,杨冬青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所以她微微愣了一下。
这短暂的过程里,常叔过分安静,而夏尔不自觉蜷了蜷方才和冬青相握的指节,眸子里是透彻的沉静,心里却像初到世界的雏鸟,不知道下一刻即将迎接的会是和煦暖阳,亦或倾盆大雨。
夏尔看着近在咫尺的冬青,站姿笔挺如松,这一刻他想的是认识她就很好了,能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不负到这来的初心,这样就好了……他该满足。
然而下一刻──
杨冬青再次伸出手,她抬眸和他四目相对,她语气松快而轻巧,她说:“夏尔,我叫杨冬青,很高兴认识你!”
夏尔几乎是下意识就伸手回握,神识在缓慢对接,他望着交握的两只手,口罩下是止不住的笑脸,琥珀色的瞳孔里多了几分鲜活和不加掩饰的柔光。
杨冬青没过多注意,因为队伍快排到头,她笑笑松手,拆开口罩扫码。
戴上刚好过体温枪,回头欲告辞,完了听见常叔已经跑上来,又是正当自来熟地说:“看我这记性,我把钱包给拉车上了,冬青啊,能不能麻烦你顾一下我们少爷?”
为什么要顾……?冬青疑惑,眼前的男人看样子一米八几大高个,且双商健全。
夏尔沉默,显然也是不解。
常叔忽然略过小少爷,手挡着嘴边,掩耳盗铃似的对冬青说:“你有所不知,我们小少爷他有些社恐。”
社恐啊?这个杨冬青知道的,并且深有体会,她平日里也属于死宅,不太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蹿,而且这是位天生性聋哑的小少爷……她懂的!
夏尔站在一旁听得实在有些失语,想要制止常叔“坑蒙拐骗”的行为,但是转眼看向冬青颇为生动的神情时都变成了忍俊不禁。
二十岁的冬青,一样很可爱……
常叔完成自己工具人的使命以后溜得飞快,两人站在存储柜前相看一眼,冬青先开口问他需要买些什么东西,她表示可以带路。
夏尔心里愉悦唇角上扬,眼里都捎带了笑意,他拿出手机打字,接着递给冬青看:可以介绍一些特产吗?
夏尔接着打字:或许需要一些吃的。
冬青看得认真,夏尔抿唇悄悄朝她更靠近些,心里那只惴惴不安的雏鸟迎来了它的第一场风和日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