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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火之后,奇怪的是后半夜就毫无征兆的狂风呼啸,一场倾盆大雨。
雨水如瀑,顺着屋檐往下流,形成了连串的雨线,如注一样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音。
这场雨起的奇怪,去的也奇怪。
大雨正酣,突然骤停。
等第二天一早,人们起床之后,除了被暴雨无情摧残一地本就要离枝的树叶,一洼洼积淀雨水,以及清新的泥土气息,天空如洗,又预示着一个晴朗的天区,不见一丝昨晚狂风骤雨的痕迹。
李玄起得早,先是做早课,然后在院子里打拳,最后则坐在门槛上闭目养神。
或许是这场雨洗刷了空气中的污浊,让朝阳的紫气都浓郁了几分。
半个时辰后,李玄睁开眼,眼睛漆黑,眼神深邃,整个人气势都浑然一变。
回了房,李玄开始书符。
正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趁着刚吸收过天地紫气,神意饱满,现在书符,才能让符篆更加有“精气神”。
书过两张符之后,李玄停笔,不再过于勉强自己,不然不仅书出来的符毫无“生气”,而且死符一张,毫无用处,纯属无用之功。
以此来磨砺修为境界,没有半点作用,还不如打坐静想。
这时候刚好外面有丫鬟走进了院子,站在门口先对李玄行礼,道:“张老爷带着礼物前来拜访,老爷让我来请道长移步大厅。”
李点点头,道:“知道了。”
他起身将自己刚书好的符篆放好,然后去竹箱里重新挑出两道,放进怀里,然后才随丫鬟一起去往大厅。
厅堂里张老爷和王员外喝茶聊天,王成作陪,见丫鬟带着李玄进来,张老爷赶忙放下手中茶杯起身拱手,喜气洋洋道:“多谢道长昨日慷慨援手,今日特意备礼前来感谢。”
他手一挥,立刻一位管家出现,带着几人将礼物奉上,然后都打开。
张老爷一一介绍道:“这是我特意去购买的上好黄纸五十页,和龙虎山、武当山用的出自一处;这是上等朱砂,是产自因专供龙虎山朱砂而得名的朱砂镇;这是三清老祖的画像,据说是一位老宫廷画师早年所画……”
李玄对黄纸和朱砂了解不多,师傅也没说过,但是对于那一幅三清祖师的画像,却只是看一眼,就觉得是真好。
三位祖师端坐,神意饱满,法相庄严,“神气”甚至透出画卷,真真的大手笔啊。
说过了这些相较比较“高雅”的礼物,接下来就得来点俗的了,这才能做到“雅俗共赏”嘛。
张老爷指着最后的两个小箱子,道:“黄金一百两,白银五百两。”
李玄瞪着眼睛看着在太阳底下金灿灿,明晃晃的金锭银锭,心中只有两个个念头。
好多钱。
真刺眼啊。
看着李玄的表情,张老爷很是满意,大手一挥,吩咐道:“都给道长搬到住处去。”
立刻就有王府的家丁带路,然后张家管家带着几人下去。
李玄回过神来,想要阻止,却发现他们已经走远,只好对张老爷道:“礼太重,还是请张老爷带回去吧。”
确实,太多的钱差点把他砸晕。
张老爷无所谓道:“道长收着就是,等我儿彻底好起来,我再登门重谢。”
李玄吃惊,还重?还要咋重?
王员外清楚张家底蕴,知道这些对张家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就对李玄道:“既然是张老爷诚心致谢,李道长还是收着吧。”
“对啊对啊。”王成也道。
礼物估计这会儿已经放到了自己的桌子上了,李玄只好道:“那就多谢张老爷了,您破费了。”
张老爷笑着道:“道长言重了,什么破费不破费,一番心意而已。”
半月前连一个铜板都没有的穷苦道士骤然富贵,这让李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同时更觉得大富之家的家底之大,送银子如泼水一般。
要知道有这些钱,都够他和师傅在那倒悬观衣食无忧一辈子了,他哪还会为了不被饿死而下山谋生呢。
张老爷这次是特意前来感谢,送完礼之后几人闲聊了几句,他就带着一众家仆回去了。
将人送到门口,送出昨天答应下来的两道符篆,一道镇宅,一道平安符,然后刚要回去,王成却拉住了他,道:“昨晚不是说了要带你逛一逛吗,正好雨后清新,我们出去走走看看。”
李玄点头,然后随着王成顺着街道走。
虽然太阳升起,但温度依旧不高,青石板上的水渍都没彻底干透,显得有些湿润,倒有些江南烟雨的意思。
当然,这都是王成说的,李玄连江南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王成指着面前的五层高楼,道:“这就是我们武功县最热闹的地方了,听。”
然后他又呵呵一笑,道:“当然,是在白天,夜里那烟柳巷才是最热闹快活的地方。”
李玄仰头看着这座占地比倒悬观还要大很多的楼,有些咂舌。
王成道:“走吧,里面很热闹的。有说书先生,也有唱曲的老人,都技艺高超,甚至比那些在勾栏里凭此吃饭的艺姬还要好。”
随着王成走入这座对李玄来说“光怪陆离”的听,李玄好奇不已。
人满为患,各样人都有,贩夫走卒,平民百姓,亦或者锦衣华服的公子老爷,只是座次前后,楼层高低不同。
一楼是一位拉二胡的羊胡子老人,不知是什么曲目,似有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气势。
二楼是一位琵琶女,薄纱遮面,手中叮叮咚咚,大珠小珠落玉盘。
三楼是场大戏,依旧不知名目,只看台上一男一女棍棒相向,应该不是什么缠绵悱恻的红粉故事。
四楼五楼一样,各有一位说书人拍着醒目将纸上故事娓娓道来。
王成一路上楼来,并没停顿,只是到了楼顶,却皱着眉头,似乎有什么疑惑。
他招手叫来一位身穿浅灰布衫的小二,问道:“瞎眼书生呢?这个时候不应该是他的场子吗?”
小二自然识得王家的大公子,也知道王公子这个读书人却尤为喜欢听那位瞎秀才的狐仙鬼怪故事,以往在家,还未求学时,几乎场场必到。便恭敬道:“那书生已经不说书了,辞去了楼里的活计,都有半个月了吧。”
“怎么会?!”
王成先是一惊,然后露出遗憾神色。
李玄不知道瞎眼书生是谁,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便在一边静立,顺便听台上那位中年书生的侃侃而谈。
中年书生声情并茂的讲述着大宋大将南铁的一场战役。
“要说那南大将军,真真儿的巨灵神转身啊,面对敌军的三百人合力擒杀,一人一戟,大开大合之间就已经杀敌过半,再几个横扫,三百敌军就全军覆没了。”
中年书生似乎是位新人,刚入行,且没有得到前辈老人的点拨,讲的尤为平淡,甚至连规规矩矩的叙述都没能做到,以至于听众都兴致缺缺。
中年书生似乎是为了提起大家的情绪,突然“啪”的一拍醒木,露出一个笑意,道:“不知大家知否,男大将军有一女。”
大家似乎就爱听这些,立刻有人喊“知道”,并且还说出来此女天生丽质,花容月貌,是一位绝色女子。
中年书生微微一笑,道:“那你是只知其一了。要说这南大将军的千金,可不只是容貌脱俗而已,她还是一位巾帼英雄呢,据说十三岁就随父出征,一身武艺亦是不凡……”
王成突然问道:“李兄能听得进去这种无聊闲话?”
李玄摇头笑笑,道:“随便听听而已。”
王成似乎有些无趣,指指台上的中年书生,道:“还听不?”
李玄摇头,心道你都说无趣了,我还能再听下去吗。
王成叹了口气,道:“那我带李兄再去别的地方转转吧。”
两人出了听,顺着街道往前。
王成不复之前的兴致,不再说这说那,有些寡言,估计是还在为那位瞎眼秀才的离开而遗憾吧。
李玄也不没话找话,找些话头聊天,只是左右看看,遇着自己没见过的新鲜事物,还会上去看看,但并不购买。
就在李玄蹲在地上,看摊位上的一个在这北方很少见的五彩海螺的时候,王成闲来无事,左顾右盼,突然眼睛一亮,有些惊喜,对背后一个买笔墨的老人喊道:“老先生!”
老先生先转头,李玄后转头。
然后这个王成有些惺惺念念的说书秀才就出现在了李玄的眼中。
一身洗的泛白的青色长衫,背微驼,须发灰白,面容和蔼,拄着一根三尺长的竹杖。
一双眼睛紧闭。
老人虽然眼盲,但耳朵却极为灵敏,只是听到一声王公子的声音,就辨别出了他的身份,笑着道:“原来是王公子啊。听说你去府里求学了,几月不见,怕是文采增长不少吧。”
王成有些尴尬的挠挠头,自动跳过这个话题,问道:“老先生在听说书说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辞去呢?莫不是……”
王成突然脸色一变,道:“莫不是有人欺负您?”
老人笑意温和,摇手道:“多谢王公子挂念,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就是老朽不想再说罢了。”
王成吃惊问道:“为什么?”
在他想来,瞎眼秀才的故事说的那么好,一个月不算的薪酬,就是听客的打赏,也够他这个孤寡老人衣食无忧了啊。
可是这么一份轻松差事,老秀才怎么就不干了呢?
不知是何时中过秀才的老人叹息一声,闭着眼遥“望”那座隔街的听,苦笑道:“岁月蹉跎,如白驹过隙,真是一闪而逝啊。自从回到这里,我在这座听说书十年,讲完了所见所闻,也说够了胸中意气,真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王成有些吃惊,原来他已经认识这位盲眼的老秀才这么久了。
“再说了,老朽虽说有着秀才头衔,却落了下乘,没能写出什么像样的诗词文章来,现在想来,也真是愧对那位对我寄予厚望的先生了。”
说完,老人对王成有些似教诲的真切道:“王公子可要好好学学问啊,莫要像老朽一样,老了连先生的名讳都不敢提。”
王成懵懵懂懂,看着这个本来就不算熟悉的老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老人突然将“目光”转向已经起身的李玄。
“这位小道士应该是城外倒悬观春木道人的徒弟吧?”
李玄立刻行礼,尊敬道:“小道李玄,见过先生。”
瞎秀才忙摆手,笑呵呵道:“不用不用,我也就是和你师傅算半个棋友,闲聊时听他说过你几次。”
王成听的糊涂,莫名其妙,心中疑惑。
您能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