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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踏过青石板街,发出“踏踏”的脆响,其后拖动的货车中置放的青木大箱在抖动间发出沉闷的声响。
今天是许良备好衣料送往督誉王府的日子,久拖不办的事终于做完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儿轻松。
与此同时,中都城的大门外亦是马蹄声阵阵,原是自边陲赶来的一群北外邦来的异族汉子,为首的正是丽国的大将军科沁努尔。
此番前来不止是来参加女儿婚事的,亦是向冕月君主来复命领赏的。
“阿爸!”闻讯早早等待在城门口的舒尔玛兴奋地朝来人招手。
科沁努尔一下马就给自家闺女来了个大大的拥抱,笑得嘴都合不拢,特别得意地拍拍她的肩,再看向一旁恭敬行礼冲自己唤了一声“将军”的刘闻钦:“咱丽国女儿有出息!”
舒尔玛垂眸一笑,转移话题道:“阿爸别在这里傻站着了,中都城可好玩儿了,什么都有,我带你去瞧瞧!”
说罢,两父女亲亲热热地往前走去,刘闻钦则默默地跟在队伍身后。
就在昨夜,冕月宫的官家已经允诺了丽国将军请求联姻的要求,着镇南王义子刘闻钦择日迎娶将军之女舒尔玛。
本该准备月余的婚礼,因舒尔玛多番央求,急急选到了后日,刘闻钦明白她是怕夜长梦多,抓紧完婚以免有后顾之忧。
他这边独自惆怅,而另一边的公爵府内,段墨九正同自己爹娘大眼对小眼。
“你说……你想娶中都富商苏家之女苏七?”萧慧提高音量再次问道。
段墨九笃定地点点头:“对!”
“后天提亲?”亲爹段毅蹙起了眉头。
“快吗?”段墨九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只见双亲齐齐点头异口同声道:“快!”
“同意吗?”他直接单刀直入。
段毅与萧慧相视一眼,开始默不作声,显然还在考虑当中。
段墨九双手一抱,一副“我并不是真的在征求你们同意的”模样:“事儿我就告诉你们了,这个现成媳妇儿要不要,你们说了不算!”
话音刚落,亲娘萧慧就笑了起来:“这也不是说同不同意的问题,你弟弟后日大婚,全府忙得焦头烂额的,就怕到时候顾忌不到你,让人家觉得我们公爵府不周到,不重视呀!”
段毅在一旁赞同地点点头。
“这就不劳你两老操心了!”段墨九自信地拍拍胸脯,“我自个儿有办法解决!”
说罢就悠哉地迈着步子,同爹娘告退,说还有要事要做就开溜了。
不久后,刚从玉泉书院下学来的李卿翰就遇到了主动找上门来的段墨九,前者亦是十分惊讶他要提亲的事。
“这么着急,不像你作风呀!”李卿翰揶揄了一句,又道,“是谁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能得你段墨九青睐?”
“你猜?”段墨九开始卖起了关子。
李卿翰盯着他喜不自胜的脸,下意识的想到了一个人,笑容却几不可见地收了几分,试探道:“是小七吗?”
“呀,被你猜中了!”段墨九得意地摩挲着下巴。
李卿翰牵起嘴角,低声问了一句:“你们什么时候?”
段墨九认真地垂眸思忖:“起码得后天提完亲后,再准备充足些吧,下个月,你觉得下个月仓促了吗?对了,后天的提亲我还得你帮帮忙呢!”
这边他高兴得语无伦次,放出一堆的问题丢给李卿翰,而后者虽状似认真听着没有说话,可那神色也显然不在状态。
“喂,想啥呢?”段墨九走到他跟前来,一脸疑惑。
“我在想……”李卿翰抿唇一笑,“你小子是来要债的吧?”
他这一句随意说出来的敷衍话,倒是正中了段墨九的怀,大方承认道:“后日我义弟大婚,又是她及笄日,这挑的日子实在凑巧,恐怕我爹娘是管不了我了,我只好来找你咯!”
“没问题,提亲要花费的一切由我来解决,你就放心抱得美人归吧!”
“那就多谢卿翰大哥啦!”段墨九装模作样地礼谢了一番,嘴边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殊不知他笑得越灿烂,李卿翰的心就又多沉,似有什么东西坠着般难受。
送别满心欢喜的段墨九后,他独自回到澜秀宫偏殿,揭开书桌上的一张纸,其下规规整整地压了一张画。
那画上绘了一个少年的画像,正是苏七扮男装时的模样,这本是他准备送给她的及笄礼,如今看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刚提起笔想要毁掉,却听得门外响起敲门声,旋即凌轩的声音响起,他连忙扯过一本书压好掩盖,随后朝门外说了声“请进”。
凌轩应声入门:“主子!”
李卿翰颔首示意,沉声道:“事情办妥了?”
“办妥了!”
“辛苦了,回去等我命令吧!”李卿翰只出神了半秒,出声屏退了凌轩。
待后者彻底离开后,他再次取出书下掩盖的那张画,凝视了半晌,最终将它藏于书架间的某一本书中,又状似心无旁骛般,坐回了书桌,继续做他沉稳的三皇子李卿翰。
只是不过一会儿,就有宫人来通信,说是李安然在殿外等他,不用猜,肯定也是为了刘闻钦的事而来。
“三哥哥!”刚见面,李安然就恹恹地问候了一声。
李卿翰莞尔浅笑:“四妹妹找三哥什么事?”
只见她神色黯然地垂着眸子,须臾伸手摸了摸左手手腕,将一枚有裂纹的玉镯摘了下来:“我想请三哥哥将这枚镯子还给刘闻钦。”
李卿翰接过镯子,郑重地点了点头:“有机会,三哥哥会帮你还给他的。”
“嗯!”李安然努力克制着难过,保持着脸上的平静,“多谢三哥,安然就不打扰了!”她福了福身,转身带着玉溪准备走。
李卿翰却又出声叫住了她:“还需要三哥带什么话吗?”
李安然转身,顿了片刻摇摇头:“事已至此,他已然是别人的夫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说罢,眼角终是流下一滴泪来,匆匆用手背抹掉,佯装无事人般转回身去,望着她满含悲伤的背影,李卿翰唏嘘地叹了一口气,见她迈出几步后,亦是转身回去。
却在下一秒被李安然一声“等等”又扯住了脚步,他回过身去,依旧笑得轻柔:“四妹妹,还有什么事吗?”
远远地看着她,李卿翰不知她现在是何种表情,只见后者双臂抬起,将双手置于嘴边集声,冲自己大声喊道:“替我转一句话,就说我李安然祝他新婚快乐!”
喊完这一嗓子,也不等他回应,便潇洒转身,背影消失于宫墙拐角。
李卿翰苦笑:这辈子好多事,注定和段家脱不了关系了。
夜很快降临。
就在中都城皆沉浸在即将要办一桩隆重婚事的欢乐时,冕月宫里的承心殿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的大皇子李况带着人直奔承心殿,却在门外被赵德顺公公拦住了。
“大皇子,柯太医正在给陛下施针呢,正是需要安静的时候,切不可直接闯入喧闹!”
眼见宫人众多,李况也耐住了性子没有硬闯,选择在门外等候,期间他多次旁敲侧卧地问询赵德顺有关李栾的病情。
奈何这个老家伙嘴巴比较紧,硬是没有套出任何消息来,这李栾是死了,还是只吊着一口气都不得而知,要是突然死了,那这皇位该如何处置?
就在李况暗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时,收到消息的各宫皇子妃嫔们都纷纷赶了过来,亦如很久前听闻李栾病倒时的场景。
这人还未传出确切的消息,就有人哭得像死了人般难过,殿外甚是一片喧哗。
好在宫外的镇南王段毅收到消息及时带着禁军赶了过来,请走了各宫的妃嫔们,解了赵德顺的燃眉之急,不然他得成为第一个被急死的大太监。
另一边,闻讯赶来的李卿翰刚到,就见到了殿外站着的一群皇兄皇妹们,此刻承心殿又戒严了,门口四个禁军将大门拦住,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站于其间的李穆瞧见了他,冲他投来了一个不善的眼神,讽道:“父皇病危,你怎么现在才来?”
李卿翰撇开视线,无视他的挑衅,转而同十皇子问起了话:“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
十皇子李樾摇摇头:“我也是刚到,只怕是父皇的病情又加重了。”
不悦李卿翰的无视,李穆又不识相地靠了过来:“柯太医都要施针来拖时间了,哎,父皇可能……”
“闭嘴吧你!”李卿翰低声呵斥,这一声直接让前者怔愣了几秒,悻悻地闭上了嘴。
这时候,段墨九也赶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打量着殿外的情况。
“你怎么也来了?”李卿翰转身发现了他。
段墨九缓了一口气,和所有人一样开口就问情况怎么样了。
不甘寂寞的李穆又再一次舔着脸靠了过来:“现在我大哥在里面守着呢,你们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就不要操心那么多了!”
段墨九直接上脚一踹:“滚开些,碍眼的东西!”
“哎哟,我是皇子,你敢踢我?你个诛九族的狗东西!”一屁股跌坐在地的李穆张口就骂。
殿门口又开始喧闹起来,禁军队长立时警告:“请各位皇子安静些,不若请你们离开!”而后悠悠看向段墨九,沉声道,“还有您也不例外,世子爷!”
段墨九挑了挑眉,尴尬地背过身去,李穆也不敢再出声,一骨碌自己爬起身来,站得远远地,就怕什么时候又被前者来上一脚。
承心殿热闹,鳯栖宫前殿更加热闹,各宫妃嫔都聚到了这里,面色不一亦是心怀各异,但她们都知道今晚注定是不平静了。
直至深夜,承心殿的大门终于有了动静,一脸疲惫的赵德顺走了出来,对着一众皇子们道:“各位主,陛下有话同你们说,待会儿我唤着谁了,就跟着进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这架势,难不成李栾真不成了?弥留之际要同儿子们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