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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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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个半大孩子不知不觉搂抱着睡着了。当柳桃猛然惊醒,发现身边不知道何时围了人,声音叽叽喳喳,影子重重叠叠,“大姑娘我的大姑娘哎你这是做得什么事啊”“我真是要被你这不孝女气死了”“桃儿你说话啊,你是不是着了魔才做出这样的事来”。

    柳桃喉头干渴,四肢沉甸甸的,谁扑在她身上哭得仿佛她已经死了般,谁又捶得整个床架子在晃,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小春哥在哪——”

    “混账!!”震天的怒吼打断她的话,自家老爹涨得通红的面皮蓦然出现“你跟个男人破庙里搂搂抱抱,衣衫不整的,万幸找到你的是自己家里人,要不沉了你的江爹都无话可说!”

    柳仲生悲怆吼叫,唾沫星子溅得柳桃满脸,她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不由也扯起嗓子吼回去:“我就是喜欢小春哥又怎么了?”

    “啪”的一声脆响,柳桃头都甩了半边。柳仲生这重重一掌掴得她脑袋嗡嗡直响,鼻子下面湿濡濡的,柳桃摸了一把,满手鲜红。李妈尖叫着“大姑娘啊,可不能这么打大姑娘”,李氏白眼一翻,干脆晕了过去。

    柳仲生就是尚存一丝爱女之心这时也被怒火烧没了,李妈的身板抵挡不住盛怒中的中年男人,他像拖鸡仔一样把柳桃拖下床铺、拖到平时一间储物的耳房把人甩进去,转手“咔嚓”一声落了锁,笼了钥匙,对着跟过来的李妈吼道:“这一次谁也不许给吃的、饿死这不知羞耻的孽障!”

    房间里柳桃还扑在门上捶门尖叫:“爹、爹,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做错什么了?”

    “你这样丢爹娘的脸面、爹娘又何必体恤你!打杀了也无话可说。”

    搅得柳家鸡犬不宁的李春就躺在满香楼。当天黑还不见柳桃、家里怕她掉江水里急忙寻人,冯家也来帮忙,在破庙里看见抱成一团的俩个人时柳仲生怒火掀开天灵盖,恨不得当场打杀了俩人才好。

    还是李妈看出俩孩子情况不对,两个人都是晕乎着的,柳桃淋了雨,这时已经发热,李春更糟,人完全昏迷了,烧得一块火炭一样。

    柳仲生带回女儿,冯金山则把李春带了回来,安置在伙计住的耳房,还请了大夫来。只见他满身是伤,后背一条条肿痕发糕一样高高隆起,都变成了紫黑色,不少伤处已经渗出脓液来,两个脚趾甲都没有了,结了厚厚一层血痂。最严重的是他后脑勺被砸了条口子,自己拿了把香灰堵着,他一身乌七八糟的柳桃竟也没发现他的伤。

    “爹,姐姐犯了什么错你要把她关起来?”柳叶怯生生的问。她被特意安排早睡,但家里那么大的动静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早上起来后就为姐姐求情。

    李妈也在一边求着:“那房子里没铺盖,这一晚上大姑娘只怕冻出病来。”

    柳仲生强撑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大家求情得差不多他才哼一声,把钥匙丢在桌子上。李妈忙不迭捡起就奔去耳房,开了门看见柳桃果然因为高烧已经在地上缩成一团,李妈叫着大姑娘去扶她,眼泪就下来了。

    柳仲生昨晚那一掌掴得极重,柳桃细白的皮肉禁不住,半边脸肿起,鼻血干涸成棕褐色,剥落成细小的纹路,乍一看好像她脸上长了可怕的斑纹一样。李妈当场尖叫了一声,抹着泪愤愤说:“这哪里是父女啊,这是前世的仇人对头啊。”

    柳叶吓得哇哇的哭,以为姐姐活不了了。柳桃一躺倒一时之间这个家里竟然毫无头绪,连个主事的都没有。

    过了两天柳仲生一脸晦气的来到满香楼,看见李春已经坐起来了,因为身上涂了药没穿上衣,只系了条黑布裤子,一身青紫、脑袋上一圈白布洇着红但腰背笔挺,全靠一股精气神支撑着。

    柳仲生打量着迷住自己不孝女的这个少年,两下比较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是个女子只怕也是要选他。李春也瘦,但瘦得结实,精赤的前胸后背覆着薄薄一层皮肤,没什么肉但是更清楚的看到他有个好骨架子,从宽阔的肩膀胸脯线条向下猛然收窄束成个细腰。

    再等过两年他长成男人填实了肌肉,光是这副皮囊就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娘子。更重要的是李春有一股活力,就像荒原上的野火,杨子云的斯文规矩在李春面前就成了暮气,散发着仓库里陈年旧货浑浊的味道。

    李春也不说话,一双黑湿湿的杏眼看着柳旺,眼角带红,这是一头漂亮的、却随时会发狂的野兽——柳仲生再一次感觉。他决定这次把话说明白,女儿今年十四,李春少说也有十六七,少男少女情窦初开血气又旺,再含糊不清这上头出了差错后悔药都没地方买去。

    “李春,我知道你人不坏,对桃儿也是真心。但是你也明白,谁家父母有一点法子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你。我已经把桃儿许了杨秀才的哥儿,俩家已经过了帖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以现今你俩的岁数还这般亲密,换了别人都当你蓄意勾引良家女儿,送你见官打死也是应该的,但我看你长大,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你若真心为桃儿好从此以后就不要再搭理她,你们在庙里那个样子被人看到,你是男子、又是光身,别人奈你不何,但桃儿就十足十的毁了。哪怕祠堂里要吊死她我也无话可说的。”

    他看到李春抿着嘴角一言不发,只眼角更红了一点。

    “我也知道这个冬天你怎么过的,你这身伤怎么来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落户籍,喏,其实你愿意也可以冯老板这里做事,他赏识你,这里的机会其实更好是不是?如果你一意孤行要毁我女儿,我也只能告官了。”

    李春心口如被塞进一团腥臭烂泥,他只想呕。他本想乞求柳仲生给自己一点时间,哪怕一年也好,但他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脑袋一阵阵发晕,一只尖爪子伸进他头颅里翻搅着他的脑汁子,肚子里也有一只尖爪在活生生的把他心肝脾肺绞烂。

    不过他最擅长忍痛,只要忍过这一口气就好了,他不会在除了小桃之外的任何人面前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