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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戴越的电话后,林女士欣喜若狂。她没想到自己那个固执的儿子居然才过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愿意去医院检查身体,还乖乖向自己坦白了自己三天不吃饭的“秘密”。
她本来想亲自赶过来帮林本杰支付检查费用,戴越却说林本杰基本上已经检查完了,费用可以挂在咨询费上一起结,又顺势邀请林女士和林本杰一起吃晚饭,借机多培养一下感情。
林女士连连答应,表示饭由自己来请,一定要好好感谢戴医生的帮助。
戴越挂完电话后叹了口气,这个林女士的表达方式太不加遮掩,嫌弃和尊敬都写在脸上,实在是不讨喜。这样性格的女人一般都难得婚姻幸福,估计她所谓的那些被自己拒绝的追求者也未必就真的如她所言,没准是她自己的性格让他们无法与她长久走下去吧。
对比之后,他又感慨了一番还是自己老婆完美。
谭戈把林本杰的卧室“点缀”完毕后,又专门赶到商场去买了几盒五色遮瑕膏和一瓶粉底液给林本杰。林本杰羞涩地表示自己是男人不化妆。
谭戈摇摇头,把遮瑕膏盒子里粉红色的遮瑕膏指给他看:“喏,其实这里面其它几种颜色对你都没用,你用这个色就好。”
林本杰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可以调节我的肤色?”
“我也只是想当然觉得这个粉红色系的部分没准儿有用,你这会儿试试,要是效果不好我再去换个别的色。”
林本杰赶紧抠了一大坨遮瑕膏出来,笨拙地抹在自己的脸上和脖子上。
谭戈端详了一阵:“嗯,看起来好多了,不会泛绿泛绿的,就是还有些死白。”说着又把粉底递给他,“给你挑了个跟你原来肤色相近的色号,你试试。”
林本杰又板着脸给自己加盖了一层粉底。
“这下能见人了。”谭戈松了口气,掏出一面小镜子递给林本杰,“以后出门见人什么的一定要记得涂……最好把手上也涂了,反正露出来的地方都要涂。想方便的话就尽量穿长袖长裤,反正你体温也低不会出汗。回家后记得卸妆,如果觉得皮肤不舒服就自己去买点乳液之类的打了底再涂。”
林本杰听她唠叨完这一大段,哭笑不得地感叹:“突然觉得你们女人真累。”
“谁当谁知道。”谭戈嘻嘻地笑了,却又突然啊了一声:“哎呀,还忘了口红!”一边说一边蹬蹬蹬地又跑了出去。
林本杰独自立在原地百感交集。
林女士最终没能拧过戴越的坚持,放弃了请客。按原计划来到了戴越说的吃饭地,却发现面前是个普通的居民小区。
她原以为戴越会请自己和儿子吃什么有格调的异域美食,万万没想到却是把她二人请来吃戴氏家常菜。
林女士挑剔地审视着周围的环境,从小区大门审视到了电梯里,再到了楼道里,最后一直进了戴越的家门,她才不由得停止了嫌弃。
戴越和谭戈的家里布置得比她想象中好。但她说不上好在哪里,分明地砖是最普通的地砖,墙面也是最普通的墙面,家具也都是走的简约风,但整体搭在一起就是那么温馨和谐;跟自己家里的氛围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当戴越和谭戈二人嬉笑打闹的声音从厨房传出的时候,她竟久违地湿了眼眶,鬼使神差地就晃到了厨房门口,定定地看着二人在里面分工合作,一派和谐。
“你俩做饭都一起啊?”她讪讪地搭了个话。
谭戈这才回头看见门口的林女士,赶紧热情地迎她进了餐厅;林女士恍恍惚惚地跟着走了过去,就看到自己的儿子正面色红润地在桌边安静摆盘。
这一顿饭,林家母子都吃得异常安静。
林女士筷子上挑着几根油麦菜,眼睛望望儿子,又看看戴越夫妇,不知道为何有一种非常委屈的感觉。
林本杰对饭菜没兴趣,谭戈体贴地给他盛了一碗汤。他自己慢慢喝着,却不小心看见林女士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有些害怕她发现自己只喝汤不吃饭的异常,斟酌再三,心虚地往自己母亲碗里夹了一块鸡肉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林女士被儿子体贴的动作惊得愣住了,莫名想起了十多年前,刚学会用筷子的小家伙兴致勃勃往自己碗里夹菜的情景。那样的情景,好像后来便再也没有过。
她看着儿子的脸,是的,她很早以前就发现儿子越长越像自己那个该死的前夫。鼻子像,眼睛像,连眉毛脸型都像。她打定主意把儿子培养成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情深义重的大孝子,绝不能让这个男孩也像他的父亲一样抛弃自己;但她越是这么想,林本杰的相貌就越像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并不是完全挤不出时间回家陪他,她只是面对着这张脸的时候,心里总会涌起几缕焦躁不甘和怨气,让她无法好好和这张脸的主人说话。
而现在冷静下来重新打量自己的儿子,她才发现原来他的嘴巴,还有他给自己夹菜的纤长手指,分明都是来自于自己的基因。
不管林本杰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这顿晚饭后,林氏母子终是紧紧挽着彼此离开了戴家。
陪着谭戈收拾好桌上的残局后,戴越一把搂过谭戈窝在沙发上,两个人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走了很久的神。
“你说林本杰是靠什么才能不吃饭活到现在的?”谭戈轻声问道。
戴越也跟着回了神:“不知道。”又反问道,“你猜呢?”
“我觉得他就像那些植物。”谭戈指了指阳台上的盆栽,“靠着阳光和水分生存,就像是光合作用。”
戴越也跟着看向阳台上的花花草草:“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谭戈点点头:“他的细胞看起来跟我们的长得不大一样,我偷空上网查了查,形态什么的跟一些原核生物有点儿相似。”顿了顿,又补充道,“他血管里面流的也不像是血液。”
戴越笑道:“看来他是这世上第一个名副其实的植物人了。”
“我只希望他不要太快被组织发现。”谭戈揉了揉眼睛,“他还年轻。”
戴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粗糙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们已经尽力了。”
谭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严肃地看着戴越:“老公,我有东西给你看……虽然我一开始本来并不想给你看,但我这两天发现不告诉你不行……因为跟你有关。”说完,她便匆匆走进卧室,拿了一张R市区的交通地图出来,上面还用回形针别着一张烧得只剩一小半的笔记本纸。
戴越不解地接过便利贴,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灰色……前、右、左下8s……铃声……男3……女1”。
“这是什么?”
“彦回智力衰退期间写的日记。”
戴越本来还想追问,但见谭戈表情复杂,知道不是纠结细节的时候,便单刀直入道:“你知道他写的是什么意思?”
谭戈点头:“我猜这是彦回记下的被绑架当天的情况,因为某些原因他可能没办法看见,所以他只能靠感觉这辆车的行进动态和默数时间来记录路线。我能确定的是起点就在未免书尸那座山的山脚下,也就是彦回自己那辆车当时停放位置附近,但是车速却是个未知数……我研究了好几天,脑袋都要想破了。”她一边说,一边轻点着地图,“R市区的限速地段很多,我假设了市区的平均行驶速度大概四十码出头,而靠未免书尸的郊区基本能开到六七十,最后确定下来可能是目的地的地方有这么几个。”她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然后继续说,“他最后记录的方向是左下,所以我推测车是开进了某个地下车库,于是又排除了其中没有地下车库的地方,最后就只剩下了这个区域。”
戴越拿起地图,瞪大了眼睛。
瓦拉赫心理咨询所不偏不倚正好在这个区域的中心位置。
“正好,彦回还记录了他有听到铃声。”谭戈继续分析道,“我猜他听到的应该就是附近学校的上下课铃声……不过,”谭戈撩起眼皮扫了一眼满脸惊讶的戴越,“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
戴越呆呆地扭过头看着自己妻子一张一合的嘴巴。
“你还记得我们刚确认我有微视,也就是咱们拍结婚照的那天吗?”谭戈握住了戴越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那天在我小姨家的小区车库里,我告诉你我的视线穿过了你的身体,看到了后面的沃尔沃……那辆灰色的沃尔沃,车牌尾号正是783。”谭戈苦笑了几声,“然后咱们走到小姨家就发现彦回已经失而复返……你猜,这一切会不会是巧合?”
戴越狠狠地打了个激灵。他也想起了那晚的事,那阴暗的车库,那闪烁的灯光。他当然知道谭戈为什么觉得这台沃尔沃要比瓦拉赫的地点更让他俩恐怖——假如,万一当时沃尔沃里有人,那么车里的人一定听到了他和谭戈的对话。
也许他最想保护好的妻子,早就已经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