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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陈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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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琚审视少年的模样,猛然感觉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你找谁啊?”他问。

    “找我的!”身后传来刘三的声音。曹琚回头,看到他擦着手走过来。

    “二公子,我告一会儿假。”他来到门前,对曹琚说。

    “哦那你去忙吧。”曹琚应道。

    他多少有些纳闷。刘三来自己家已经有十年了,从来没见他和别人有什么往来,今天有人来找他,还真是头一回呢。

    曹慎修一家和姜绍康父女,在老槐树下团团坐定,男女各坐一桌,桌面上是几盏清茶,几样时新果品。清风一阵阵吹过,凉丝丝的很舒服。难得有这样契阔谈宴的时刻,大家心里都很畅快。

    “伯瑒,尊夫人府上高姓?仙乡何处?”姜绍康问曹珌。

    “世伯,内子姓翁,是典州青溪府人。”

    “青溪翁家,那可是个大家族啊,现在朝中少府翁茂沧,刑部的刑部司郎中翁茂溱,都是青溪翁家的人。——尊夫人府上呢?”

    “内子家是个小门小户的,没有什么职位……”

    “他岳父之前中过进士,”曹慎修补充道,“后来在青溪做过推官,因为忤逆了上司,就辞官归隐了。”

    “原来如此……敢问令岳尊名?”

    “岳父名茂濂。”

    ……

    曹琚听着姜世伯和哥哥的交谈,心思又悄然飘到身后的蕊初那里。他悄悄回头瞟了一眼,恰好和她同样转过来的双目相遇。两人的心也似乎紧紧地碰了一下,慌忙都把目光收了回去。

    “诶,怎么不见刘三呢?”曹慎修问。

    “噢,方才有个人来找刘三,他和那人出去了。”曹琚赶忙答道。

    “有人来找刘三?”曹慎修大为诧异。

    “是啊,孩儿也是第一次见。”

    “东轩兄,”姜绍康插话道,“每每见到府上这刘三,看起来是个老实人,却不知他是什么来历?”

    “这刘三啊,”曹慎修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他自称是缇州人,大概十——十一年了,十一年前,我在镇州做观察使的时候,因为公务繁冗,无暇事事亲力亲为,就从别人那里雇了这个刘三。他……全名好像叫刘三月,听他说是因为生在三月,父母就随意给取了这么个名字。后来他就一直跟着我。这个人吧,做起事来倒是特别勤快,而且手巧,木匠、瓦匠活儿,样样都能做得来;只是不怎么爱说话。要说他会这么多手艺,到哪儿还不能养活得了自己,偏偏要在我府上做佣工。”

    “那他也没成个家什么的?”姜绍康问。

    “没有。每个月我给他开了工钱,他几乎一文钱也不花,就在那里攒着。有几次我还真想给他娶个媳妇,但他说,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也没有香火要传。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噢噢……”姜绍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父亲,”曹珌在一旁插话道,“儿感觉,刘三最近似乎有些不正常!”

    曹琚闻言,竖起了耳朵。他很小的时候就在刘三的陪伴下生活,对他的感情极为深厚。事实上不仅是他,祖母、父母和兄嫂,一直将刘三视为家人。听闻哥哥如此说,曹琚心头有些不快。

    “如何便不正常了?”曹慎修诧异道。

    “儿回来的这一个多月,时常见到刘三彻夜不眠,牲口棚里整晚点着灯,也不知在做些什么。有的时候儿深夜读书未眠,从牲口棚前走过,还能听到他在低声说些怪异的话。另外,有几次,我在街上看到他和一个男子并肩而立,虽然看上去像是不认识,但看得出,他们实则是在交谈。”

    “哥,多疑了吧!”曹琚不满地说,“刘三哥的品行你我都知晓,我不相信他会是那样的人!”

    “是啊,珌儿,你是不是想多了?”曹慎修也不以为意。

    曹珌方要再说什么,姜绍康打断了他的话头,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说到在镇州做观察使,小弟可真是对东轩兄钦佩至极。当年东轩兄以一己之力,把一桩军务冤案查得是清清楚楚,滴水不漏,以区区正五品观察使,竟然扳倒了权倾一时的镇国大将军,声誉播满天下,可敬,可敬啊!”

    “唉!”曹慎修闻言,连连叹息,“那又如何?一位忠心耿耿、才华出众的名将蒙冤战死沙场,家破人亡,至今还不知是否还有家人在世了!”

    “东轩兄这两年还在找岳遵将军的后人么?”

    “近两年……倒是也在找,不过,慢慢地也不抱希望了。”

    “你怎么知道,岳遵将军的后人一定还在世?”

    “这是我一直秘而不宣的事。”曹慎修从腰间解下一块玉扣,双手一剥,拿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交给姜绍康。

    姜绍康展开那张纸,曹珌兄弟也好奇地探过头来看。

    那纸上写了四句诗,虽然工整,却仍可以看出笔迹稚嫩:

    蒙君坎坷雪沉冤,忠明大义薄云天。

    此生苟不得结草,来世亦将为衔环。

    落款处是一个小小的“岳”字。这四句诗,要格律没格律,要平仄没平仄,在姜绍康这样的文坛高才看来,固然不能称之为诗;但此时,姜绍康却也为诗中所表露出的情意所打动。他将那张纸小心折起来,还给曹慎修: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东轩兄的恩德,自然有人会铭记在心的。”

    “我之所以寻找岳遵将军的后人,”曹慎修把那张纸放进玉扣里,“就是想说,曹某并不希望他结草衔环地报恩,只要好好活下去。人啊,只要能活着,那就没有难以跨越的苦难;我也坚信,设使岳遵将军在世,肯定也是希望他的后人能够好好活着,而不是被仇恨蒙住双眼,拖住双腿,寸步难行。”

    姜绍康微微颔首,表示同意。“这是谁送给老兄的?”

    “是辅国将军伏诛的第二天,那天晚上……哦对,当时是刘三拿进来的,说来人给了他一封信,再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曹琚还是第一次听父亲说起这件事,此刻也为之动容。

    恰在此时,门环又被扣响了。

    “琚儿,去开门。”

    曹琚起身走向大门,不禁腹诽,平时家里基本没什么人往来,为何一旦有人上门,就会纷至沓来呢?

    他拉开房门,顿时双眼一亮:“南塘先生!”

    来人正是陶宗涣,他看起来比之前又憔悴了很多,依然穿着一身旧衣,手提行囊,如同上次登门一样。“曹二公子。”他笑着拱手。

    在陶宗涣身后,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子。

    “姜二哥也来啦?”

    曹慎修和姜绍康都疾趋过来,见到陶宗涣,喜不自胜,连忙施礼问候。

    “父亲,曹世伯。”姜舜臣躬身行礼。

    “南塘兄,舜臣,快请进!”曹慎修连忙去接陶宗涣手中的行李。

    “二哥!”蕊初那脆脆的声音也随着身影飘了过来。

    姜舜臣亲昵地摸了摸妹妹的头:“蕊儿,看来二哥回来得正是时候啊?”

    “说什么呢你……”蕊初的脸霎时红了。

    “我说什么了?说什么了吗?琚贤弟,我有说什么吗?”姜舜臣满脸坏笑地问。

    “二哥还需要说啥嘛,此时无声胜有声!”曹琚笑道。

    姜舜臣爽朗地笑起来,在曹琚和蕊初的陪伴中,走入庭院。

    “什么时候到京的?”姜绍康问陶宗涣。

    “刚刚,直奔曹中丞府邸,不想如此机缘巧合,白圃兄也在。”陶宗涣笑容满面地答道。

    家中一下子来了两位客人,曹琚连忙跑去侧屋搬来两把椅子。

    “琚儿,你去那张桌子落座吧。”姜绍康说。这边的椅子已经有些挤不开了。

    “你来吧,琚儿,”母亲起身说,“琴儿,咱们去做饭。”

    翁琴缘顺从地起身,跟着婆母离开座位。

    那张桌子上坐的都是女宾,曹琚多少犹豫了一下,但是终究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在祖母和蕊初之间坐下。

    “南塘兄,”曹慎修问,“这次入京准备待多久?”

    “下午去工部递个折子,等批复下来,立刻返回典州。”

    “为何这么急匆匆的?”姜绍康问。

    “真是火烧眉毛了!入夏以来,典州的雨水,断断续续地,就没有停过。三江水位自四月二十五日已经越线,再这么下去,只怕等不到六月,江水就要漫堤了!”

    “朝廷去年不是拨款重修三江五大堤么?”曹慎修皱紧眉头,问。

    陶宗涣叹息道:“陶某逐一检查了五大堤,这才不到一年,五大堤就已经破洞百出了。特别是中流堤,陶某这么瘦的人,踩在上面,竟然不小心踩落了一大块。若不是令郎眼疾手快把我拽住,恐怕陶某现在已经在鱼肚子里了……”

    “有这种事?”曹慎修和姜绍康闻言,脸都白了。

    “三江五大堤的修缮,花了工部去年支出的一半,却连陶某这百十斤都撑不住,又怎么能挡住那浩浩汤汤的洪水?”陶宗涣愤然道。

    “当时是谁主持修的五大堤?”姜绍康问。

    “时任工部尚书袁季征。”曹慎修冷冷地答道。

    姜绍康恍然大悟的神情:“是袁毒蜂啊!”

    “可不是!那袁毒蜂亲自主持五大堤的修建,实则负责修筑的,”陶宗涣压低声音,“据说是他兄长袁仲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