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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小年,赵王府里一片喜气洋洋和忙碌,尤其是厨下,许多除夕要用到的“大菜”已经开始动工准备,譬如熏灵猪要用到的酱汁,烤鹅要用到的果木堆,制作白露饼所需的铜鏊子……每一样都需计划准备好,不能等要用的时候满地里去寻。
沈娡有意优待孙若儿,并没有把她派去帮忙粗活,由着她到处晃荡。
不得不说,孙若儿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她在赵王府内生活了这么些天,不仅规矩学得像模像样,平时说话和动作也文雅了许多,再加上吃喝得好,脸上的黄色也褪去了些,看起来没以前丑的那么触目惊心了。
今天算是年节,郡主院内的奴婢们都得到了一份赏赐,孙若儿也不例外。她拿到赏封后非常高兴,偷偷打开一看,是些碎银,掂量着约莫有二两。她找到沈娡的妆娘,吞吞吐吐地问了一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好妹妹,郡主平常用的那些朱漆盒子里的脂粉,是宫里头的么?外面买不买得到啊。”
那妆娘不太看得起孙若儿那贼眉鼠眼的做派,看在郡主亲口吩咐的分上才答到:“你也知道是宫里头出来的了,外面怎么可能买得到。”
“除了那些朱漆盒子里的,其他的应该不是宫里的吧?”
妆娘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问什么?”
孙若儿陪着小心笑道:“我看郡主涂那些粉挺好看的,也想买一些……”
妆娘简直要笑出声,她没看过郡主早晨起来不梳妆的样子么?人家天生肌肤好得吹弹可破,莹白似雪,平常也只是淡扫蛾眉罢了,脂粉什么的压根就很少用的好吧,这女人脸真大,长成这个德行以为涂个粉就能和郡主一样美了?
妆娘微微一笑,冷冷道:“哦,你说那些啊,除了宫里的郡主就只用天香阁家的水粉,他们家的水粉挺贵的,你问了也买不起。”
“多贵?要几两银子啊?”
“几两?几两你连个粉沫子都买不到!”
妆娘说完后就撇嘴走了,孙若儿气得发怔,险些嘴里也骂出来。
气过之后便是不甘,郡主的那些首饰华服她是不敢想的了,凭什么连脂粉都不能用和她一样好的?
当夜,白蝉在沈娡房内清点各处府邸送来的年礼,除去以前经常往来的那些人家,竟然又添了不少新府邸也给沈娡送礼,许多家是玲珑苑内学生的家族,大约是奔着郡主的名号和敏仁帝的喜爱送来的。
“奇怪,怎么少了几样东西?”白蝉忽然喃喃道。
“恩?”沈娡淡然地喝着茶,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皇甫学士府上送来的礼单上写的,和这些对不上啊……”
“少了什么?”
“少了一盒天香阁家的玫红胭脂,一盒玉脂粉和一盒螺子黛。”
妆娘闻此言眼皮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看向孙若儿,只见孙若儿虽强装无事,面色却白得不正常,身子也似乎是在微微颤抖。孙若儿发现妆娘在盯着自己看后,那脸色白中带红,越发确定了妆娘心中猜想。
“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情。”沈娡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放下茶杯:“可能是疏漏了吧。”
白蝉睁大眼睛:“小姐,胭脂和粉就算了,那螺子黛怎么能说算就算呢?现今多少人拿着钱都买不到啊!这个月咱们总共就得了两盒,少了一盒还得了!今天下午看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晚上一点就出了错呢?”
妆娘也趁机进言道:“对啊,说不准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奴婢趁乱摸走了呢,不如去个人的住处查一查,保管就能抓到真凶。敢偷郡主这么贵重的东西,简直是不要命了,不知道盗窃主人财物是要用鞭子打死的么?”她一边说,一边拿目光扫着孙若儿。
孙若儿几乎要站立不住昏倒,还好沈娡接下来说的一番话让她又稍微定了定神。
“来往我房中的,可不仅仅是我院里的人,还有王府别处的管事,你们可是想要连那些老人儿住的地方都查?”沈娡叹了一口气:“算了,我的院子里发生这样的事,也是甚为丢人,你们切莫再提起,更不准向外头说去,以后多注意些就好。”
白蝉噘着嘴,险些要哭出来:“都怪我,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太疏忽大意了,那么些贵重礼物就随随便便放在桌上,怎么想到就遭了贼呢?以后我可得眼不离了,清好了就锁库房去。”
沈娡笑着摸摸白蝉的头:“好啦,瞧你这样子,就算哭出眼泪来东西也回不来,我又没怪你。”
妆娘恶狠狠瞪了孙若儿一眼,孙若儿扭过脸,不去看她。
次日,孙若儿手脚不干净的传闻很快就在漱玉院内的奴仆中传播开来,那妆娘人缘不错,她说的话大家基本都信,尤其在她绘声绘色地学了一遍孙若儿那天想要买胭脂水粉的言语时,其他妇人们简直恨不得走到孙若儿面前唾她一脸。
“也不拿个镜子照照,长得和个懒蛤蟆似的,也好意思用和郡主一样的东西?”
“真是气死我了,那螺子黛多贵啊,居然被她那种人糟蹋了,我呸!!”
“咱们都是多少年知根知底的人咯,谁会去偷东西,除了她还能有谁?说不是她偷的,我把脑袋剁下来给她当凳子坐。”
“那你怎么就不敢和郡主说呢?叫她白得意!”
妆娘瞪大眼睛:“我怎么没说啊?白蝉姑娘才起了头儿,我可不就赶着暗示要郡主查房了么?是郡主想息事宁人,说这事丢人叫咱们别声张,以后看紧点罢了。我呀,是没亲眼看着她拿,要不早就捅到郡主那里去了。”
针黹妇人叹了口气:“你说咱们郡主,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儿不好,心太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像咱们这样的老实人呀?以后再碰到几个孙黄脸那样的,郡主怕是要吃大亏,还得咱们提防着!”
“对,马嫂子你和她活计是贴着干的,平常盯紧一点,别叫她那贼爪子又乱动。”
妆娘冷哼一声:“还用你们说?看着吧,除非她回去睡觉,别想从我眼皮子底下遛空。”
孙若儿并不知道漱玉院其他奴仆已经把她贬得一文不值,和她同住的小丫头因为生病已经被郡主送回家中休养,如今这间房可就是她一人的了,别提多自在潇洒。
她锁好门窗,点上一根小蜡烛,颤抖着从枕头下面拿出拿三个精美的盒子。
天香阁的胭脂和玉脂粉盒都很小巧,约莫巴掌大小;那实际上源自东宫的螺子黛盒就更袖珍了,差不多只有大拇指与食指比划出的圆形那么大。
孙若儿坐在镜子前,动作郑重地拧开玉脂粉,惊讶地发现这粉不太像粉,反而像凝固的油,透明芬芳,软滑滑的。她抠了一团用掌心擦匀了抹在脸上,惊喜不已——果然好白,白的像雪!
随即旋开胭脂盒,只嗅到一股清香迎面而来,那胭脂澄亮紧实,颜色娇嫩鲜妍,比她以前买的那种劣质货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孙若儿用食指蘸着抹了抹嘴唇和脸颊,顿时满脸粉红像盛开的大红花儿,她满意地点点头。
最后她不知道怎样使用螺子黛,因为以前画眉都是用烧焦的木棍儿,这小石头一样的东西该怎么用呢?算了先不管了,以后有机会看妆娘怎么给郡主化吧。
孙若儿对着镜子顾盼生姿,觉得自己化了妆果然美貌得很,殊不知她此刻的模样像极了涂脂抹粉的猴子,不觉漂亮,只觉滑稽可笑。
那玉脂粉和胭脂都不是她这等用的,天香阁家的玉脂粉并不是真正的粉,而更类似一种调和之物。一般千金小姐们都是用扑子沾一点在脸上抹匀,然后再上妆粉。敷在玉脂粉上的妆粉不但不会轻易掉落,还能显得匀净自然,卸妆也比较方便;
至于胭脂,如此鲜艳的胭脂哪里能像她那样直接抹上去呢?稍微一团就和猴子屁股一般。正确的使用方式是用貂毛刷扫一点在棉布上,细细碾磨刷成一层红晕,然后用小铜墩子裹着棉布如印泥般轻点嘴唇,两腮,方能淡雅清新,如少女娇羞。
孙若儿急于求成,一味强要模仿富贵,根本不会去细细打听浸淫这些内中门道,真是如猿猴学步,不伦不类了。
次日凌晨,孙若儿洗过脸后一照镜子顿时大惊失色——满面都是红红的胭脂,越抹越明显,怎么能顶着这张脸去郡主房里呢,岂不是明晃晃告诉大家她孙若儿正是拿了东西的人?
孙若儿用洗脸巾拼命擦,擦得她脸都发红生疼了,那胭脂还是顽固地没有下去。
实在无奈她只能趁着天还没大亮,做贼般勾着头去厨下飞快拿了热水回屋,用皂水死命搓脸,直到脸都快脱一层皮了才勉强弄干净昨夜化妆留下的痕迹。
孙若儿捂着发痛的脸呆呆看着镜子,觉得这样太难看,实在不想去郡主房里和她对比,便决心装病,回到床上闷头大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