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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清在送走玉宓后便去到灵儿闭关的冰窟,见到化成天狐模样的灵儿蜷在寒玉床上抱着毛绒绒的雪白狐尾睡得正酣。毛绒绒的小天狐,三只眼睛都紧闭着,伴随着那沉缓的呼吸,身上那浓密的雪色狐毛和小肚皮非常规律地起伏。瞧着灵儿睡得她进来都没有觉察到,便知灵儿睡得格外香沉。雪清毫不怀疑如果没有谁来叫醒灵儿,灵儿绝对会睡到三年期满。
她罚灵儿在这里面壁思过,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结果这小东西倒好,呼呼大睡!瞧这模样分明是睡得格外安心,一点没犯错闯祸的觉悟。
说起来,天狐族寿命长,特别是天狐皇族的嫡系血脉因为体内流有妖皇血,其寿命格外漫长。灵儿如今的年龄若换成人类的寿命相当于正在学步的婴儿,这本该是被父母照顾、无忧无虑的年龄。这般大小的灵儿若是放在上界,是绝不敢离开强者看护的,更别提让灵儿独自出门历练。在这一界,因着灵儿的血脉优势使得她不用担心灵儿鲜少能够遇到对她造成威胁的存在,不用担心灵儿被掳走、害了,但却正是因为灵儿少遇威胁,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招惹什么祸都敢闯的性子。
雪清在寒玉床边坐下,轻轻地拍了拍灵儿,将灵儿叫醒。
灵儿睁开眼,诧异地看着雪清,问:“姑姑,你怎么来了?”她坐了起来,毛绒绒的狐狸爪子揉了揉略带惺忪的睡眼。
雪清摊开手掌,她的掌中出现一枚通体晶透泛着宝光的储物手镯以及一枚品阶不凡的储物戒指。
灵儿一眼认出这是玉宓的东西,惊得霍地睁大眼睛、瞌睡全无。她诧异地问道:“这不是玉宓的储物法宝吗?怎么在你手上?”她抓起雪清掌中的储物玉镯仔细稍作辩认便知假不了,上面有玉宓的气息烙印。虽然这储物法宝下了禁制,除了玉宓外谁都用不了,但仍能隐隐窥探到里面有一片小世界的气息,这内蕴小世界的储物手镯,在这修仙界来说算是独一份、造不了假的。玉宓落在魃的手上,她大姑无论如何都不会坐视不理的,可如果大姑把玉宓姐姐救出来的话,这东西应该在玉宓身上吧?
雪清淡声说道:“玉宓来找我封印记忆,把东西落在了我这里。”
灵儿听到玉宓来找她大姑顿时松了口气,心道:“果然是脱困了啊。”没脱困怎么能来找她大姑?紧跟着便又想到“封印记忆”那四个字,她惊奇地问道:“封印记忆?”
雪清点头。
灵儿莫名其妙地看着雪清,百思不得其解。她问道:“玉宓为什么要封印记忆?”问完,便见到她那一向温柔的大姑正用非常罕见的严肃神情、以一种“这就要问你”的眼神看着她。灵儿心说:“这关我什么事?我一直在这里睡大觉,连玉宓要封印记忆的事都不知道,又怎么会与我有关?”她轻咳一声,说:“大姑,你知道我一直都在这冰窟里面壁思过……”话到一半,眼神就变了。她虽然没出去,可她在这思过还没思完啊!莫非和这有关?她小心翼翼地瞅着雪清,伸出两只毛绒绒的狐狸爪子抱住雪清的胳膊,用祈求的眼神看着雪清。
雪清看到这还是只小幼崽模样的灵儿,心头不由得一软。她轻叹口气,说道:“包谷为了从魃手里救出玉宓,以小莲为饵诱青潆离开进入虚空。”她把包谷来找过她之后的事告诉给了灵儿。她站起身看着灵儿,说道:“往后行事前先想想能不能承担得起后果。灵儿,你和玉宓都是不畏事、不怕死的,但若不量力而为,不畏事不怕死就变成了找死。护得住自己、护得住想护的人、解决得了麻烦才叫有本事,行事不计后果……最终只会害人害己。”
灵儿抬起头看着雪清。她大姑的那双眸子清亮剔透,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扎心窝。她大姑的话说得非常严厉,就只差没有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和玉宓犯蠢最终害了包谷。她问道:“大姑,那包谷……她回不来了吗?”
雪清深深地看了眼灵儿,说了句:“你把玉宓的东西给她送过去。”转身朝外走。
“大姑!”灵儿跳起来追去雪清的身边想要拦住雪清,结果发现自己还是小狐狸形状,才刚到雪清的膝盖高,又赶紧变回人形。她问道:“那包谷她……还能回来吗?我们还有能与她们相见的一天吗?”
雪清看着灵儿,问道:“我从上界下来有多少年了?”
灵儿不明白雪清怎么突然扯到这问题上,纳闷地看着雪清。
雪清说道:“三万多年。我们来的是这一界适合生存和能够的世界,有坐标、知道回去的方法,上界的人也知道来这一界的方法,可是三万多年了,到现在我们都还不能回到上界去。你见到过有上界的同族来找我们吗?隔阻一个世界便几乎成为永别,更何况是放逐虚空。虚空茫茫,无数的世界存在,只有少数世界有固定的位置可循,只有这些固定的世界才能彼此相互定位确定坐标。进入虚空,运气好的能够进入到一个广袤的宇宙大世界中,那里有星辰、空间稳定。若是运气不好的进去就被毁灭。”她的话音一顿,说:“若要说能回来吗?那比往大海里扔一粒砂进去再精准地找回来还要难。最好的结果就是包谷幸运地还能活着。有些事不能做,做了就得承受结果和付出代价,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灵儿怔怔地叫道:“那玉宓……”
雪清说道:“她既然涉险不考虑她遇险包谷会不计代价去救她,便要承受失去包谷的后果,你也一样。”
灵儿的眼泪刷地一下子滚了出来。
雪清把玉宓在修仙界的坐标告诉灵儿后便离开了。
灵儿抹了泪,带着玉宓的储物法宝、根据雪清给的坐标去找玉宓,却不见了玉宓的身影。
好在这地方对人类来说属于荒僻之地,对她这位妖族来说则是遍地眼线。她以妖族手段与通过周围的花木植物、小动物顺着玉宓的踪迹一路找下去,在翻过几座山头之后终于探到玉宓正立在一座破败道观的院子里望着一株树叶已经枯黄的古树。
她落在玉宓的身边,唤道:“玉宓姐姐。”将头探到玉宓的跟前,问:“你还认得我吗?”
玉宓回头看向灵儿,盯着灵儿的脸看了看,又将灵儿上下打量一眼,眸中划过一丝疑惑。
灵儿将玉宓的储物法宝递给玉宓,说:“你找我大姑封印记忆,把储物法宝落在我大姑那了。”
玉宓拿起灵儿手里的储物法宝,神念往里一探,发现果然是自己的东西,便戴在手腕上,非常自然将手落在手镯上轻轻抚着,然后忽然惊觉这似乎是自己的一个习惯动作。她怔了下,低头看着那非常熟悉的手镯,心竟没来由地疼了下,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无法捉摸。
灵儿见玉宓的神情有异,唤道:“玉宓?”
玉宓问:“我为什么要封印记忆?”
灵儿刚想说,却又发现提包谷不太合适。玉宓封印记忆本就是为了忘记包谷,她再提有意思么?她说道:“因为你想忘记过去的一些事。”
玉宓低头看着手腕上的储物手镯,问:“和这手镯有关?”她在之前定然极喜欢这手镯,不然不会有这习惯动作,也不会看到这手镯便有那些莫名的情绪。以前的事她想不起来,只觉得自己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心里很难受,却又没个着落。她即又自嘲地笑了笑,扭头看向灵儿,问:“你是说我自己封印了记忆?你认识以前的我?是了,相必我们是认识的。”
灵儿心里难受,低下头,说道:“对不起。”她不该在玉宓犹豫的时候鼓动玉宓去荒古山脉,还拍着胸脯向玉宓保证她们有重宝护身不会有事。
玉宓说道:“忘了就忘了吧,既然我选择遗忘自然有遗忘的理由,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她的话音一转,说:“谢谢你把我的东西送还回来。”
灵儿见到玉宓这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是回玄天宗还是回砍帮?”
玉宓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既然将过去的一切都忘了,自然是想斩断过去,没回去的必要。
玉宓略作考虑,决定留在这道观。
她将这道观略作修缮,把该打扫的地方打扫干净,就此定居。
灵儿留下来陪着玉宓,跑前跑后非常殷勤,像是非常怕玉宓赶她走似的。
玉宓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也不记得灵儿,可灵儿给她的感觉就是非常亲近、对她非常了解的人,她要做什么、想什么,不用她说,灵儿都知道,她和灵儿之间有着积年累月相处形成的默契。灵儿不想走,她自然不会去赶灵儿走,便和灵儿一起住了下来。她并不是个闲得住的人,虽然住在道观中,但时常外出走动。
她“第一次”出去时,遇到一名和她一样的修仙者,那人似乎认识她,非常恭敬地向她见礼。之后,便有许多她不认识的修仙者赶过来,甚至还有一个自称是她师公的人,而灵儿也证实那是她师公。她师公让她回玄天宗,又来了些自称是砍帮的人。她听他们说的那些事就觉得头疼,拉上灵儿,让灵儿用幻术拖住他们就逃了。打那以后,她再出去必然是改头换面。
玉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回他们口中的玄天宗或砍帮,她只隐约感到回去有点不妥,似乎有什么让她不愿面对的存在。她留在道观定居,却又总觉失了些什么,每隔上一阵子就想出门,也不知道去哪,就是想随便走走、找找,至于找什么她也不知道。她曾和灵儿说起,灵儿当时的反应特别奇怪,一向活泼话多的灵儿当时的反应有难受、纠结、不忍和自责,最后扔给她一句:“你找不到的。”扔下她走了。后来,她再三逼问灵儿。
灵儿告诉她:“你曾经有一个道侣,你们很相爱,但她……已经不在这世上。”
玉宓听到这话的时候,她有脑海中有一道身着白衣的清冷身影一闪而过,耳际有一声“师姐”响起,她的心猛地一疼,疼得她想哭,然后她的头很疼,疼得她泪流满面。
那时她便知道她为什么要封印记忆,为什么要逃避。她知道她找不回自己失去的,可她又总是很不甘心,这份不甘心又变成了茫然。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找寻,沿着心里那人曾经走过的路去找,哪怕,能有她的一点影子或消息也好。
她的打听出奇的顺利,这一界关于那人的传闻有很多。她知道了她的名字,一个非常不起眼甚至土气的名字——包谷。这个世界关于包谷的传言与传说都有很多,但她的行踪一直很隐秘。提到包谷,所有人都会提到她玉宓,提到包谷有护玉宓比护自己的眼珠子还要紧张,谁敢动玉宓,包谷就敢和谁玩命,包括——魃。
玉宓听过关于包谷的许多传闻,也知道了荒古山脉的事,知道包谷为了救她诓着魃一起放逐虚空的事。她去过荒古山脉,那里已经成为沙漠,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带着灵儿沿着包谷曾经出现过的地方全走了一遍,她发现包谷去的那些地方都与她有关。
当她站在荒古沙漠中,站在这包谷曾经最后离开的地方,她意识到有些人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有一个词叫“曾经”。
后来她带着灵儿离开了荒古山脉。留在她身后的是过去,是曾经,是再不可寻。不久后它她遇到一只毛绒绒的小猴子,灵儿叫“小猴子”,那猴子会酿猴儿酒。在见到它的时候,它便知道它与自己的关系。
她没回玄天宗,没去砍帮,与灵儿还有小猴子一起浪迹天涯,有朋友相伴,喝着饮不尽的美酒,用脚丈量天地。至于往昔、过去,那都成为了过去,留下的只有一些寂寥和失落,再无其它,而她,也喜欢上这随风飘零的流浪——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美酒友人相伴,夜澜寂静时,会想起自己听到的故事,关于玉宓和包谷的故事。那些事,与她有关,却又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最后心头的万般感触都化作美酒佳酿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