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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虞中京
自从姜昭入学离衡书院以来,已经过去接近一个月了,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阴阳正果然如他所言,一步步的为姜昭教授学业。
上旬时,阴阳正每日晨起时分会亲自来东铭阁讲学,所学者包括了天下形势、各国纷争,并且要去姜昭对某件事发表看法,以及要求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对天下诸事点评,随后阴阳正还会亲自解答其中利害得失。
中旬时,阴阳正则开始为姜昭讲解百家学说最为粗浅却也是最为基本的东西,从兵家的《兵行》到法家的《司刑》,阴阳正作为一名阴阳家弟子,却对百家所学涉猎颇多,
而到了每月下旬时,离衡学宫那恐怖的资源才真正呈现在姜昭的面前。
不亏为闻名天下的学府,在学宫之内,百家学说各自立派讲学,从下旬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诸子百家的人物由阴阳正引荐,亲自来此为自己教授学业。与最粗浅的书籍不同,这些先生们为姜昭所讲学的内容,每一个都是真正深入的学识。
百家争鸣,正是由这些人去争辩、去驳斥他人、去为诸侯效力、以求自己的学说可以有朝一日发扬光大,为求独尊。
就如今天,一名来自兵家的中年老者,亲自为姜昭讲学自己学派的学识。
大虞兵家,一直以来有三大派,兵势强、将谋略、器利害。各自都有自己的学说与典籍,也有自己的代表人物,分别主张优秀且训练有素的士兵是战场的基石(兵势强),将军的谋略以及对部下的驾驭是战场的取胜关键(将谋略),武器与铠甲的强弱以及后勤的充分是决定一场战争的关键(器利害)。
兵家三派近四百年来你来我往,或是争论不休,或是彼此相轻,或是兼收并蓄,但大体都逃不出兵、将、器这三大家,而今天为姜昭所讲学的,却是自言自己并非来自前三者,而是自成一派。
东铭阁内,姜昭与一名中年男人对立而坐,两人中间的木案上,是一张比较粗浅的地图,大致包括了从河西三国到东泰的位置,而在地图上则是中年摆出的一枚枚雕刻精美的黑白两色的兵马棋子,中年人以棋子为兵卒,为姜昭复盘当年的东泰与吴国之间的一场北水之战。
在姜昭的祖父姜震继位之前,国家已经连续三代由明君统治,外交诸侯,内修德政,东泰国本来就占据如此富庶之地,又整整百年没有经历过战乱,在姜震继位初年,国力强盛,兵多将广,府库充盈。这样的背景下,姜震便动了再一次建立霸业的心思,并最终由此爆发了北水之战。
桌面上,中年人便以黑棋代表吴军,白棋代表东泰军,为姜昭开始讲解了这一战始末,以及本家学说——国倚战。
“三日之前,我受阴阳正先生所托,要求为公子讲学本家学识,踌躇许久,不知道该从何入手,思来想去之后,在下决定以当初北水之战为范板来为公子讲学。”中年男人正色道:“当初本家学说创始人便是反复推敲此战十余次后,才最终坚定了本派学说,所以今日南文洛便以北水之战为公子讲学。”
姜昭听闻,行了一礼,随后端坐,摆出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吴国与东泰之间的北水之战,姜昭作为东泰国的嫡出公子其实早就听到耳朵起茧了。当年自己的祖父伐吴,双方先后沿着北水两岸对垒八次,东泰以数倍于吴军的军队,居然连败七次,一路从北水头(吴国国内)败到北水尾(东泰国内),连国君都战死了,无数东泰男儿引以为耻。
而之前教授姜昭学业的先生们点评这一战时,多着墨于吴军统帅的奇谋兵略,或是姜震的轻敌冒进,或是双方战场上你来我往的交锋。听多了倒也没有太多的新意了。姜昭今天倒是想要听一下,敢于号称兵家第四派的座师先生到底有什么本事。
“在讲学之前,南文洛想要先问公子一个问题。”座师看着姜昭,开口问道:“北水之战,公子认为那国取胜了?”
“这……”姜昭一愣,随后有些糊涂了,北水之战时,东泰国连败七次,这可是羞耻到他这个公子都不好意思提起的大败。
“在下认为,北水八战,大可以分为前三战与后五战,前三战吴国大胜,后五战东泰惨胜。”南文洛没有等姜昭回答,而是直接开口说道:“世人认为北水之战一共打了八次,但我的尊师认为只有前三战与后五战两战而已,前三战为吴军抗击东泰入侵,后五战为东泰抗击吴军入侵。”
“这就是我派学说之前提,一场战争,以何为目标?”南文洛一挥衣袖,问道:“敢问公子,北水之战的开端,是不是东泰康公(姜震)有称霸之心?”
姜昭点点头,当年自己祖父的心思几乎是天下的共识。
“东泰、荆楚、西秦,天下国土最大的三个国家,但苦于偏远中原,所以称霸第一步便是要打开中原门户,东泰想要称霸中原,必须要先搬开吴国这块石头,而对于荆楚与西秦也是如此,南陈与河西三国都是他们要称霸路上的第一块石头。”
南文洛开始挪动地图上的棋子,整整十枚白色的棋子被摆到北水中线,两国边界处,随后用力一推,十枚代表东泰国的棋子被推入吴国境内。
“开战之日,东泰军共计有六万人开拔,几乎是势如破竹的攻入了吴国境内,沿着北水而行,向着吴国国都进军。而吴国是小国,整个吴国的军队满打满算只有五万,缺甲少刃,士卒老迈。”南文洛缓缓推动者着棋子,向着地图上的吴国国都而去。
地图上,姜昭望着缓缓推进的白色兵棋,缓缓屏住呼吸。
“吴国的统帅,前后有两位,指挥前三战的是一位墨家弟子,名叫端木犁。在他的命令下,所有军队放弃了坚守,开始向着国都进发,所有的国民以及他们的口粮都被送入了坚固的大城,一切村庄都被抛弃给了东泰军,坚壁清野的命令被下达给了每一个士卒,而当东泰军最终到达吴国国都时,六万人的吴国军队都被聚拢到了国都下,三十万居民和大量的粮食也沿着北水来到了国都。”
吴国的国都前,十枚黑色的兵棋已经就位。
“这是北水八战之中唯一一场人数没有太大差距的战役,六万对六万,双方在国都前的泽水野列阵对攻,东泰国胜在兵强马壮,吴国胜在同仇敌忾,东泰军接连攻打了三个月,而吴军就坚守了三个月。”南文洛一枚枚的将黑白棋子推倒,随后又重新摆放新的黑色棋子,而每推倒一枚黑色棋子,又会重新摆放两枚黑色棋子。
“端木犁背国都而战,每天都有海量的武器、甲胄、士卒从后方而来,他的士卒不如东泰国强大,但却胜在不计其数,日复一日的战争之中,新兵慢慢也会成为老卒。”
地图上,吴国国都的位置上,已经倒下了一片的黑白棋子,而白色棋子数量上已经明显少于黑色棋子。
“反观东泰军,由于战场位于吴国,东泰国每死一人,那就少一人。端木犁还派人以墨家铸城之法修建水寨,使东泰军的粮草也无法走水路逆着北水运输,只能从东泰国内走陆路运输。三个月之后,东泰军粮草不济故掩旗而退三百里,死伤一万二千人。”
“随后的两次大战,也不过是这一战的重演罢了,安城之战、木烁野之战,端木依旧是稳扎稳打,不计损失,不计伤亡,一点点的把东泰军逼出了吴国。”南文洛大手一挥,扫过一大片棋子,“三战之后,东泰军战死三万二千人,吴军士卒战死六万一千人,平民死伤约八万,连端木犁都病死沙场,但吴国的目的达到了,东泰军被打出了吴国境内。”
“当时的国境边上,一边是东泰国的援军以及之前杀入吴国境内的残兵,共计六万七千多人,一边是吴国历经三次大战后的军队,还有四万九千人。依照当时的情况,东泰军虽多,但却也无力再战,国内已经准备好了议和的事项,而就在这个时候……”南文洛幽幽叹息道:“吴国三百年,兵家五百年来最杰出的将军来了。”
“齐丹……”姜昭默默的说出了这个名字。
“对啊,齐丹……将谋略的集大成之人,号称百年来唯一学冠兵家三派之人,以一人之力重新振作了“将谋略”整个学说的威望。”南文洛缓缓推着黑色棋子,一点点的推过国境,随后一路推到地图上的北水尾。
齐丹接替端木犁领军,月初时以夜袭破坏东泰粮食大营,东泰军随之大溃,随后一举杀入东泰国内,又连胜三战。
从两国边境到北水尾,以寡敌众,四战四胜,东泰国丢失七城四地六万甲,天下诸侯震动。
南文洛缓缓收起一枚枚棋子,然后重新在北水尾摆放,两军的最后一战开始了。
而最终一战,姜昭其实不比南文洛知道的少,作为东泰国在这次战争中唯一的一场胜利,自然被大书特书。但按照自己的好友子光所言,这一场战役不过是最呆板的打法,用无数的兵卒碾压过去。
“在连胜四战之后,齐丹的士卒已经不到三万,而北水尾的东泰军也只剩下了四万新卒。随后,北水尾之战开战之时,当时齐丹与支持他的吴国国君压榨全国之后,终于又凑出了三万士卒,沿着北水而下,抵达战场。”
“虞广王四年,兆阴星偏移星轨,众星师都预言不详,或有名将而陨落。同年九月,两军决战北水尾,东泰军源源不断的兵源从四面八方而来,九月末的最后一天,两军决战,齐丹败北,掩旗而走,同年十月末齐丹率军归国,被东泰国四位秘法大师携手报复,截杀于三江野。”南文洛叹息一声,“一代名将,也是武道宗师,身边还有吴国第一秘法大师和第一武道大师庇护,可惜遇到了你们财大气粗的东泰国。四位秘法大师不能违背“天下之约”在战场之上出手,但撤军路上却不受制约,四人以秘咒为剑,斩杀齐丹,一代名将死于洛水之中,连头颅也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