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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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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虞,自帝君大舜立国以历九百年,封诸侯以御四极,立中京以为国都,天下大小诸侯国数以百计,立于四方遥拜天子。

    东临沃海的海岸,西至远山的群峰,南下万里的山林,北到极寒的阔野。以四方气候变迁、山川水文为天然国境,立诸侯公卿、百家学说以牧养万民。

    而当时间的齿轮来到大虞立国的第九个百年,新的一位天子接过了祖先的冠冕,大虞诸侯之中的第七位霸主即将来临,域外的第一位神明也将踏上神州的土地,第一位“仙人”即将诞生,而最重要的是……

    “鬼方”来了!

    ***********

    鞍马原的风尘一向大的吓人,一阵大风扫过就是带起一片混杂着尘土与草屑的浑浊气流。而源源不断的狂风席卷过后,就是如同尘暴一样的气浪,铺天盖地而来,好像要把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埋葬在这片草原之上。

    阴阳正,这位来自大虞中京的旅客默默的站在鞍马原的高处,抬头看向远方已经渐起威势的尘暴,几乎是要连接天地,覆盖了大半个世界。哪怕就是站在远处的山坡之中,也依旧可以听到尘暴之中隐有风雷激荡之声。

    而随着风雷响动而来的,是一队驾驭战马的骑手,领头者手握一把大旗,上面悬挂着代表和平的白色鹿尾,旗帜之上绣着代表通圣大王的海磬白鱼纹。

    骑手持旗来到阴阳正的身旁,抚胸恭谨道:“大虞国的贵客,通圣大王邀请您立刻前往海峪城,君上会在那里等待贵客的到来。”

    年轻的阴阳正没有回答,只是略有思索的看着远方的风暴,浑浊灰暗的漫天尘土之中,已经可以看到些许白色的雷光。

    “久居于中原腹地,却是没有想到北国之外的世界有如此风光,也不难怪当初师尊游北归来,提笔写下“远塞起风雷,近乡情思怯”。”阴阳正整理了一番衣物与头冠,缓缓随着骑士而去。

    鞍马原的下坡地段,是一座游牧民的城市修建在半圆形的土坡之间,厚实的黄土围成一体的城墙,高达两丈,内部用厚木起底,一边立木一边封土,慢慢的在山坡之下的空地中竖立起来一座土木而成的大型堡垒。

    那是一片土黄色短世界,土褐泥沙堆积成的城墙,黄泥建起的窝棚与屋舍,干净的泥沙铺设的地面,整个城市,如同一抹最深重的泥浆。

    城市很大,也很空,除了位于中间的一处金色大帐外,就只剩下了一些用木料与厚土搭建起的窝棚与木屋,大大小小的各类牲畜被牧民安置在城市内挖出的地栏内。除了一条直接通往大帐的土路,再也没有一处平整的街道与屋舍。

    阴阳正跟随骑手缓缓前行着,周围有不少好奇的牧民抬头看着这个来自于大虞的异族人。阴阳正穿的是素洁的白色袍服,头上戴着青铜的冠饰,佩戴的武器也是一柄长剑而非马刀,无论那一点都绝对与草原上的人民没有交集,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来自南方的南方,大虞!

    对于生活在世界极北边缘的牧民来说,那是一个如同天神国度般遥远的地方。

    而对阴阳正来说,极北的海磬部,又何尝不是如同天涯海角般的遥远?

    阴阳正抬头看向眼前的金色大帐,修建的相当高大,高度足有十余丈。厚牛皮制成的帐面上绘制着海船、白鱼、巨兽的图案,而尖头的穹顶用珍贵的金粉涂抹,在尘暴天气的昏暗的光线下也依旧闪耀着淡淡的光彩。

    大虞的北方,有实力竖起金帐的部落只有七个,世界极北之地的海磬部就是其中之一。

    “大虞公卿,阴阳正来访!”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金色大帐为远道而来的阴阳正打开了大门。

    漆金大门前的粗壮的部落武士挑起马刀,斜斜的按下,摆出草原上最隆重的迎客礼节,一声又一声的唱和着。

    阴阳正在一名高大男子的指引下走进了大帐,在一队队武士的注视之中见到了这一次来访的主要目标——通圣大王。

    大帐中的高台上,一个老人平和的坐在王座上,眯眼看着这个年轻人。

    通圣王的皮肤很黑,比一般的牧民还要黝黑些。也很苍老,金丝线缝制的红色大袍包裹着他干枯的身躯,头上戴着一个青铜的环勒,雕刻成两条相互交错的铜鱼形状。

    通圣王轻轻的拍打了一个巴掌,低声的说道:“你就是阴阳正?天子的小司卜?少府宗的主祭?”

    阴阳正摆了摆手,行了一礼,“我是卜氏第三十六代子孙,卜正。又因封地于小鄢,所以又名鄢正。因知阴阳、通玄灵、晓星相、卜吉凶,被人尊称为阴阳正。”

    通圣王摇头:“我听不懂怎么文绉绉的话,光是学会上千个大虞的文字就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但我只知晓一件事。”

    “你是天子的公卿,对吗?”通圣王睁大眼睛,平和但极具威严的问道。

    阴阳正点了点头。卜氏是高门世族,世代都有人出任天子的公卿。就连卜氏的姓氏,也是来自于当年家族出任过大舜君的神巫,为大舜君卜测吉凶而得来,而后九百年时间不改。

    通圣王从王座上起身,张开手臂,“既然是天子的公卿,那么我应该以诸侯的礼节招待你,千万不能让草原上的其他部落说我们海磬的人失了礼数。”

    通圣王向王座下站立的武士吼道:“给我的儿子们下令,让他们带着牛羊与礼物来到这里,为大虞的使节派下酒宴。”

    看着海磬通圣王的态度,阴阳正终于松了口气。草原上有七个金帐,唯有海磬离大虞最为遥远,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今天自己在这里受了侮辱甚至杀害,大虞的怒火也是鞭长莫及。

    但还好,这位向大虞称臣的通圣王依旧恪守祖先的誓言,以天子的远臣自居。

    阴阳正拱手,“通圣王不必如此,阴阳正到处并非为了出使海磬,而是另有所图。”

    “何事?”

    “借兵。”阴阳正深吸一口气。

    通圣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上的短须,低沉的说道:“贵使是天子的公卿,但似乎也没有权力命令身为天子远臣的我吧?”

    “借兵十人,以及百日资粮。”阴阳正从怀中掏出一件金器,让王座下的武士递给通圣王,“这是来自衡器商会的一份印凭,凭借此物,可以直接索拿十万钱。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通圣王把玩着武士递过来的金印,东西不过比拇指略大,外圆内方,大小与形态与衡器商会发行的孔方钱如出一辙,上面刻写着六个篆字,“通有无,利天下”。

    “呵呵,十万钱,这东西在草原上可以武装起不少骑兵,人人披挂上好的皮制战甲,人人手握最好的钢锻战刀。”通圣王笑着望向阴阳正,“但你却只需要十个士兵?我是该说你们大虞太富裕了吗?”

    阴阳正再次拱手行礼,肯定道:“十个,但我需要熟悉路途的人。”

    “草原很大,海磬的领地也很大,很多牧民一辈子也没有把整个领地内的所有道路辨识清楚。所以,你需要熟悉哪里道路的士兵?”

    阴阳正一字一顿的说道:“迷野。我需要熟悉那里的士兵。”

    通圣王捏着金印的手颤抖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问道:“迷野?你是打算干什么?”

    “我要跨过迷野。”阴阳正看着有了些许怒容的通圣王,接着用极北的通用语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要跨越迷野,前往更北的地方!”

    大帐之内,不少部落的武士不安的望着阴阳正,一些贵族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个来自大虞的年轻男子,窃窃私语着什么,而一些地位低下的奴仆听到“迷野”二字后,居然直接惶恐不安的跪趴到了地上,瑟瑟发抖着。

    一个幽灵似乎踏足了这个大帐,无声无息的看着所有人。

    通圣王的手死死的捏住金印,怒笑道:“百万钱啊,海磬部也算得上是富绕,却也是要一年的积累才有如此之多。”

    “通圣王?”阴阳小心问道。

    通圣王依依不舍的摸了摸金印,说道:“但和大虞的怒火比起来,百万钱显然就不重要了。如果你死了迷野上,大虞虽然不可能发兵极北,但一旦封锁了啱安山下的几条商路,我们海磬可就要过几年苦日子了。”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我不信!”通圣王猛的一拍王座上的扶手,吼道:“你一个大虞人,如何知道迷野的危险?那是世界的尽头,是无边无际的黑色草原,天上栖息的是九十九头恶母,空中飘荡着一千年也无法散去的白雾,地下沉睡的是杀死伟大英雄的恶鬼。更何况,那里还是鬼方的存在!”

    吼完这句话后,通圣王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的指着阴阳正问道:“你是为了鬼方而来?”

    阴阳正苦笑着点点头。

    “大虞没有记录鬼方的典籍吗?”通圣王问。

    阴阳正苦涩的摇头,“大舜定国都旧京二百年后,西戎攻破旧京,大火焚烧十日之后,所有关于鬼方的资料就剩下了一句话。”

    “旧历,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阴阳正缓缓说道。

    通圣王低下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阴阳正站在王座下,等待着通圣王的思考。按照大虞的礼制,一个塞外的远臣放任天子主祭的公卿如此站在一旁,已经是极大的失礼,但通圣王与阴阳正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两人就在这里默默的等待着。

    “鬼方,不是一个敌人。”通圣王慢慢的抬起头,“或者说,不是敌人的敌人。”

    阴阳正认可的点点头,“所谓敌人,起码要是人,才能称为敌人。而鬼方,没人说的清楚它是什么。”

    “我的阿父曾经说过,鬼方是一种自然的现象,就如同电闪雷鸣,潮涨潮落,冬雪夏炎,春去秋来一般。”通圣王说,“而历代海磬人口口相传的也是如此,鬼方是星辰影响世界的一种体现,当它来临是,一切的自然都将改变。”

    “改变?”

    通圣王取下自己头上的双鱼铜勒,随后朝阴阳正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些。

    “这是什么?”通圣王指着自己的铜勒问道。

    “铜质头冠。”

    “我是问着雕刻的是什么?”通圣王说。

    阴阳正看了一眼两只交错缠绕的铜鱼,回答道:“是两只鱼,从立意上看,是描写两只鱼在水中结合的画面。”

    “我没见过鱼。”通圣王双手环在胸口,把头往后一躺,“草原上没人见过鱼,北湖、浑水河、铁穆湖,这些大河大湖也从来不产鱼,我第一次见到鱼时还是年轻的时候去往中京拜谒天子,在宴席上看到了我们家族旗帜上的圣物,当年吓的我根本不敢动嘴,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鱼是传说中的物种。”

    阴阳正沉默了。草原上没有鱼,但海磬部的祖先不可能凭空臆造出一个现实存在的物种,然后将它安在自己的王冠上。

    那就是代表着,通圣王的祖先,确实见到鱼。

    “按照其余六个土生土长的草原部落的说法,海磬人是当年突然从迷野中出现的民族,肤色比一般的草原人要黑,也较为高大些,擅长搭建城市而非帐篷,不通晓牧马与牧羊,却知道如何耕种,人数稀少,却擅长战阵之道,衣着破烂,却懂的如何锻打铁钢。”通圣王回忆道:“而我们的家族也有一个传说,我们是因为鬼方来到的这里。”

    “或者说,我们是躲避鬼方来到了这里。”

    “这就是我要去往迷野的原因。”阴阳正正色道:“日复一日的确定星辰轨迹的变化,我的师尊终于在十年前捕捉到了鬼方的动向,但很模糊,而当时他所在的位置,就是草原七部之一的狭觞。”

    阴阳正看了一眼北方的方向,诚恳道:“按照老师的理论,想要完全捕捉到鬼方的星轨,必须要前往比极北更北的地方。”

    “迷野?”

    “难道草原上有比迷野更北的地方?”阴阳正自问自答,“如果有,那就是穿越极北迷野,继续北行,直到世界尽头!”

    “好志气!”通圣王不由的鼓起掌,然后将金印递给了阴阳正,“准备准备,你可以出发了。”

    “护送我去迷野?”阴阳正惊喜道。

    “护送你回大虞。”通圣王看着阴阳正年轻的脸庞,笑骂道:“你才多少岁,二十?还是十八?哪怕不是考虑到大虞的意见,我也不希望你这样的年轻人跑到什么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去送死。”

    “没有斡旋的余地了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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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暴泛滥的这几日里,阴阳正受到了通圣王的礼遇,在这座城市内充当贵客,与海磬的贵族们饮酒作乐。而当沙暴离去后,他也到了出发到时候了。

    不是向北,而是向南。回到南方的大虞中京。

    阴阳正看着渐渐远去的金色穹顶,内心不断的挣扎着,他很想一个人甩开自己身边这些护卫的海磬骑手,然后独自一人向着北方而去。迷野很大,大到足以包裹住草原的北方的神秘地带,只要向着北方一路而行,最终都会一头撞入到迷野之中。

    阴阳正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相反,他是阴阳五行家的得意弟子,是卜氏的继承人,是剑术超乎常人的剑士,是主祭昊天上帝的神官,是精通各类秘术的方士。

    但如果要想一路北进迷野,这样的实力依旧显得单薄了。极北的荒野之上,最可怕的不是意图谋财害命的马匪,而是人力不可阻挡的天地之威。

    极北的冰潮,前不久还历历在目的尘暴,黑泥淤积的河泽,时隐时现的鬼雾。草原上有太多可以夺走旅行者生命的陷阱,除非有熟悉草原的人来带路,否则一个大虞人,就算诸神庇护也难以走到迷野,更不要说穿越迷野。

    阴阳正看着四周随行的护卫,他们都是精挑细选的战士,身穿的精铁战甲,手持的马刀都丝毫不亚于大虞的精锐甲士,骑术与弓术更是他们的特长。五十名精锐的骑兵,远不是阴阳正可以摆脱的。

    也许,追寻鬼方的旅程就到此为止了吧。

    夜深之时,群星又一次遮盖了天穹,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满天星辰都显得要清晰明了许多。

    阴阳正抬头看着漫天星辰,师尊曾经和自己讲过,这些遥远的事物通过各自的轨迹向世人展现未来的吉凶,每一颗星辰都有独特的轨道,在周而复始的运转中缓缓的变动着。

    大皓,西北方向最闪耀的一颗白色星辰。主司律,主星南下为之不详,有国纲混乱之祸。上次大皓南行,西秦发生“三秦乱祸”之变,秦君崩,三子乱政而使国家分裂百年。

    御暔,正南方向的一颗晦涩星辰。主四季更替,主星四季分别位于不同方位,错时而变为之不详。百年前一次御暔星错时变轨,东泰国大暑时节历经整整两年。

    凶璇,东北方向的一颗红色隐星,难辨星轨。主灾祸,主星现世即为不详,历代凶璇现世,皆有大灾发生,最为著名的一次,便是七百年前西戎攻破旧京。

    钺恒,正北三颗相互交错环绕的星辰的统称。主兵戈之事,星卜师通过测算其轨迹来谋断战事的吉凶。群星之中,变化最为多端的星辰,也是唯一不分善恶的星辰。

    鬼方,不知何处,不知其星轨,不知其星相,不知是否存在。

    差一点点,就可以揭开鬼方的迷雾……阴阳正握紧拳头,不甘的想到。

    鬼方之事,源起阴阳五行家与卜氏的一次预测。十年之前,阴阳正的师尊阴阳衍受到天子的邀请,前去大虞中京,主持焚烧一块百年白龟的甲壳,为大虞卜测国运。

    按照师尊的说法,那是他人生中最可怕的一次占卜,当龟甲投入到火焰中时,中京的天象在一刻之内变了三次,雷电与暴雨毫无征兆的从天降落,城内的鸡犬在同一时间发出哀嚎。而当龟壳烧制出一段纹路后,长达整整一日的日蚀发生了。

    整个城市的沉浸在了巨大的恐惧中,呼啸的鬼风吹过大街小巷,雨水好像不要钱一样的下着,人们疯狂的冲入各个神庙之中祈求庇护,更多的人则是靠着酒液来麻痹自己的恐惧。

    疯狂与恐怖,是那天大虞中京的主旋律。

    直到一颗从来没有出现在星相图中的红色星辰从正北方划过黑暗的天空,太阳终于升起,结束了这恐怖的一天。

    当年,阴阳衍拉着阴阳正的手说道:“那颗星辰,就是鬼方!是一颗从来没有记录在任何典籍上的星辰。它是不是敌人的敌人,也是不是星辰的星辰,它上一次到来的时候是千年之前,高宗伐之,三年而克。而几乎是在这个时间点上,旧朝的历史,戛然而止。”

    老迈的阴阳衍叹息道:“旧朝强盛,却在战胜了鬼方的短短三年后分崩离析,这颗神秘的星辰,究竟代表着什么哪?”

    阴阳衍还要一句话没有对阴阳正说出口,那天焚烧龟甲卜测的结果,则是大虞国运历九百九十九年而亡。

    阴阳正最后一次回望北方,那里是海磬部的王城,从这里出发,继续北进,就可以去往迷野,如果从迷野继续往北……

    阴阳正无奈的叹了口气,将目光收回。

    他不会这样放弃,他还要继续的追寻这颗神秘的星辰,他可以直接从大虞雇佣人手,可以从草原上雇佣牧民为自己引路,有生之年,他一定可以寻找到鬼方!

    那颗神秘且危险的星辰。

    “大虞的贵客,留步!”

    阴阳正抬头望去,一名骑手从海磬的方向而来,御马来到了阴阳正的身前。

    阴阳正认出了他,名叫摩?纳多,是通圣王的一个儿子,则几日的宴会中双方算是点头之交。

    摩?纳多笑着来到阴阳正的面前,行了一礼,而后笑道:“我从父亲那里听说了你的野心,你想要去往鬼方是吗?”

    阴阳正指正道:“我要去往的地方是迷野,而不是鬼方,鬼方是星辰,就算是飞鹰也去往不了那个地方。”

    “既然去往迷野,那你就是要去往鬼方啊。”摩?纳多笑道:“穿越了迷野,你自然就来到了鬼方。”

    阴阳正决定不与其争论,挥了挥手告别,随后准备离去。

    “我可以带你前往迷野。”摩?纳多的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样灌入了阴阳正的耳朵,震的他四肢颤抖。

    阴阳正惊疑不定的看着摩?纳多,握着马绳的手有些轻微颤抖。

    “我去过迷野。”摩?纳多拍了拍胸脯,豪迈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作为你助力,我们互相发誓决不背弃对方,决不刀刃相向。”

    该信任他吗?阴阳正的心在犹豫着,这是一个邀请?还是一个陷阱?

    “不相信我?”摩?纳多摇摇头,“那看起来你要失去前往鬼方的机会了。”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我说的是实话。”皮肤黝黑的年轻王子笑道。

    去?还是不去哪?

    阴阳正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看着周围的骑兵,刚才他们二人用的是大虞的语言,这些下层的骑兵根本不懂,在他们看来,这是王子在于大虞的贵客道别。但如果阴阳正跟着摩?纳多离开这些人的视线,恐怕他们会立刻阻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摩?纳多拿出一块钢铁打造的鱼形印牌晃了晃,“训练的太好的士兵有一个坏处,那就是只会死板的认调兵的铁符,却不会顾忌命令的前后矛盾。”

    “这枚兵符可以调开这些骑手,然后……”摩?纳多伸出手去,“大虞的客人,接受这个邀请吗?”

    ************

    阴阳正躺在一处草野茂盛的地方,看着这个名叫摩?纳多的男人摆弄着手里的食物,一只黑色野羊正在他的小刀下骨肉分离,然后切成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混合着几把阴阳正认不出的草类植物混入锅中。

    阴阳正答应摩?纳多邀请的第四天,两人已经来到了离迷野不到一天的路程。躲避过马匪与追兵,寻找过迷雾中的道路,杀死过袭击他们的野狼,最终来到了这里。

    不得不说,摩?纳多是个很好的旅伴。一路上,是这个高大的男人寻觅道路,躲避追击,从草原上弄到食物。他还驯养了一只黑色的迅鹰,来去如风,快若闪电。这些天的逃亡中,就是这只迅鹰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吃饱了这个,休整一下,明天的晚上就可以到达迷野的边缘。”摩?纳多将小刀插入锅中,混合搅拌着,“明天我需要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把家安在迷野边缘的疯子。”

    阴阳正突然站起身,走到摩?纳多的面前,行了一个大礼。

    双手合中,一拜到底。

    摩?纳多似乎被阴阳正的举动给逗乐,“在你们的大虞,如此重的礼节仅此于叩拜天地,跪奉父母,除了授业恩师,无人受得起如此大礼,更何况你还是一位堪比诸侯的天子公卿。”

    阴阳正正色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今日摩?纳多领我入迷野,无愧于此拜。”

    摩?纳多将刀从锅中取出,用一块布裹擦抹了一番,问道:“你是还有什么疑惑想要从我这里寻求解答吧?”

    阴阳正点点头,“摩?纳多年长我几岁,我便称呼你一声大兄好了。明日我们就要达到迷野,正欲问大兄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来到这里?”

    “为了鬼方。”摩?纳多笑了,“我不是说过了吗?”

    “你是海磬下一任的继承人,却愿意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来送死?”阴阳正问。

    “你是天子的公卿,还是司掌祭卜的神巫,位比诸侯,为何愿意来苦寒的极北寻找鬼方?”摩?纳多答。

    “我是阴阳正,是阴阳五行家的大司令。”阴阳正说道:“探寻天地之间的神秘是我的理想。”

    “我是摩?纳多,是海磬部大王的长子。”摩?纳多说道:“寻找自己祖先的奥秘,是我的追求。”

    “寻找自己的祖先?”阴阳正疑惑。

    摩?纳多看着阴阳正的神色,反问道:“听说大虞重礼仪而晓通史,国有铭录,家有谱集,天下有史记。不要说天下形势,就连大小家族消亡更迭都有记录,是这样吗?”

    阴阳正点头。大虞大大小小的各类书籍,有通史、家传、国史、恒言,不要说天下变迁,甚至详细到了类似天子寻猎失马这种细节。

    “你们有很多书,所以你们知道自己的祖先是谁,来自哪里,做过些什么。这些原原本本的写在那些纸页和竹简上,就是专门给你们这些后人看的。”摩?纳多摸着自己下巴上微微长起的胡须,指着草原的远方笑道:“那些家伙们也有,六个部落也有类似的习惯,把英雄的名字和故事刻在石柱上,刻了一根又换一根,北御国可能要文明些,还有专门的史官负责记录。”

    阴阳正沉默不语,但似乎猜到了摩?纳多接下来要说的话。

    摩?纳多指了指自己,苦笑道:“但唯独海磬没有。”

    “当第一位海磬王带领部落走出迷野之后,聚集了部落中记忆最好的三十三人,命令他们记录下农业、锻造、手工、医药、建造等实用的书籍,然后……将所有的书籍,以及文学卷轴、历史刻碑、图册、神像等一切物品全部焚毁。”

    “在海磬王统治的五十五年里,所有书写古文字的人会被切去手臂,所有教授自己孩子古文字的父母会被切去舌头,谈论海磬人原来历史与宗教者会被吊死。所有的工艺与技术全部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传递,所有的文化与文字全部向其余六个部落学习,而当八十八岁的海磬王闭上眼睛时,所有与海磬人曾经的联系全部断裂了。”

    摩?纳多的声音悠扬而沉稳,只是阐述这一段历史,却没有说出自己的评价。

    “八十八岁,真是长寿啊,尤其是对草原上的人来说。”

    “据说他是在看到和他一起从迷野走出的一个十五岁男孩也老死后,才安详的闭上了眼睛。”摩?纳多沉声道:“直到最后一个知情者闭上眼睛前,他一直不敢死,只为了活着的时候守护着鬼方的秘密,活着斩断海磬与过去的联系。”

    “那你哪?”

    摩?纳多没有正面回答阴阳正的问题,只是絮絮叨叨的聊着自己的事情,“我五岁时,父亲前往中京向天子供赋输诚,我也去了,还在那里生活了不短的时间,学习了很多的东西。”

    “我很想看看,看看我的祖先是什么样的人。”摩?纳多笑道:“我要这段破碎的历史修补起来。”

    摩?纳多看着北方,一日的马距外,就是曾经海磬人到来的地方。

    迷野。

    “上一次前往迷野的内部,我从中带出了很多东西。”摩?纳多大笑道:“破损的神像,刻着奇异文字的青铜板,残破的卷轴。这一次,我和你一起跨越迷野,到更北的地方,我相信我可以收获更多!”

    摩?纳多将一只手搭在了阴阳正的肩膀上,“然后,我会带着我收集到的东西和你去大虞,那里有很多学识渊博之人,靠着他们,我可以慢慢的解读这些物品与文字,我可以知晓那些曾经的故事。”

    “我可以连接起这些断裂的历史。”

    ************

    当阴阳正第一次看到迷野的时候,才明白了通圣王所谓的凶险,也第一次看到了何谓自然的绝丽之景。

    所谓迷野,是一片大的像海洋却不是海洋的草原,黑色的修长草叶从地上长出,铺满了整个地平线,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似乎走上一辈子也到不了终点。

    而更加可怕的是迷野上方的天空,灰暗的云彩浓厚的像是一堵横在天地之间的铁壁一样,黑沉的云雾之间隐有白色的雷光闪过,却带不不一点声音。

    这就是迷野,追寻鬼方之人的目的地所在。

    摩?纳多站在阴阳正的身旁,整理着行装,“感觉怎么样,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压抑的风景,好像要把整个人给死死的捏住,连气也喘不上来。”

    阴阳正缓缓赞叹,“鬼斧神工,高深莫测。”

    说完,阴阳正看向摩?纳多,“你不是说还有一个人会来吗?”

    摩?纳多点点头,“青鬼这个人就是这点不好,我明明用飞鹰给他传信了,但他却从来也不守时。”

    “他敢进入迷野?”

    “他的家就在迷野之外。”摩?纳多说:“那是个半疯的人,曾经加入过王帐为骑兵,多年征战后闯下了青鬼的名号,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来到了这里安家落户了。”

    “他可以找到跨越迷野的道路?”

    摩?纳多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他能找到回来的道路。迷野好入不好出,一路向北就可以进入,但如果要退出了,没有任何办法。”

    “无法在迷野中辨别方向?”阴阳正听出了摩?纳多话里的意思。

    摩?纳多点点头,“我曾经花费重金从大虞购买了一部司南,但当我进入迷野之后,司南的指向却完全乱掉了,时而指东时而指西,完全没有办法引导方向。后来我打算试一试猎鹰、老马之类的动物来指引方向,却发现依旧没有进展。”

    阴阳正好奇道:“那你如何从迷野中退出来的?”

    “第一次用了很笨的法子,制作了一根千丈左右的细绳,一端系在腰上一端固定在迷野外,然后探秘了迷野外围千丈方圆的地方。”摩?纳多回忆着说,“除了一望无际的黑色草原,什么也没有,想要真正揭开鬼方的面纱,必须继续深入其中。”

    “就在这个时候,我结识了一个人,青鬼。他是比我更早进入迷野的人,并且寻找到了如何在迷野辨识南方的方向。”

    “什么方法?”阴阳正脱口而出。

    “他曾经一次误打误撞进入了迷野,一直无法脱出,食水耗尽的绝望之际却寻找到了一把断裂的匕首。”摩?纳多看着阴阳正,低语道:“一把无论放在什么地方,刀尖都会指向南方的匕首。是不是听起来很熟悉?”

    阴阳正神色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是司南!?”

    “没错,就是类似于司南一样的东西,但却可以在迷野中使用。”摩?纳多笑道:“靠着这个东西,我一年前秘密潜入了迷野之中,终于获得了我想要的东西。”

    “我看到了通天的巨大石像,刻着九十九个我完全不认识的文字。草原上有祭祀的圆台,祭品从巨大的鱼骨、铜器到人畜应有尽有。还有很多已经腐朽的铁器,从剑矛到铁钉,从圆形大窖到铁制的马蹄,几乎包含了一切可以用铁打造的事物。”摩?纳多长舒了口气,“那就是我的祖先,是他们遗弃在迷野上的东西。”

    阴阳正北望而去,厚重的像是黑色铅汞一样的云彩翻滚的覆盖在迷野的上方,而在黑云之下,又有什么在等待在他哪?

    是鬼方吗?

    摩?纳多回身望向南方,笑道:“呵,青鬼来了。”

    一名骑手从南方御马来到阴阳正与摩?纳多面前,当他看到阴阳正后,居高临下的吼道:“摩?纳多!你失言了!”

    阴阳正看着这名骑手,身穿一身黑乌色的皮质短衣短裤,腰里配着一把短刃。头上剔去了一半的头发,另一半则很长,梳了一根很粗的发辫,上面捆着一些细碎的发饰,骨头、铜结、铁环等零细。而当阴阳正看到她的脸时,才隐约看出这是一个女人。

    虽然肤色暗沉且粗糙,但阴阳正依旧看得出这是一个女人。

    摩?纳多拍了拍青鬼的战马,略带歉意的说道:“抱歉,临时决定多带上一个人。这位贵客是来自大虞的公卿。”

    摩?纳多似乎要说明些什么,格外重复了一遍:“大虞的公卿。”

    这一下,青鬼褐色的眼睛里立刻流露出了别样的东西,慌忙的问道:“大虞的公卿?是何等品级?”

    而这个时候,阴阳正才发觉二人皆是用大虞的语言交流。

    摩?纳多看到了阴阳正的疑惑,指着这个女人解释道:“介绍一下吧。这位是青鬼,槐氏后裔,豫卫公七年,槐氏谋逆被人诽谤,举家百余人被判流刑万里。而当初执行的官吏名叫典辑,一个刻板到极致的法令官。他真的是一分不少的押送百余槐氏罪囚走了万里之远,最后来到迷野边上,然后就得了寒疾而死了。”

    阴阳正看了一眼这个已经完全是一副牧民模样的女人,问道:“为何不继续以槐为姓?”

    青鬼似乎被说中了伤心的事情,“有愧于先人,如何敢以槐为姓,安家于此地后,槐氏全族改姓为鬼。孤魂野鬼的鬼。”

    摩?纳多站出来打断道:“我和这位青鬼结了一个交易,带我深入一次迷野。而作为报酬,我南下大虞求学时会带上她的女儿和父亲的骨骸。”

    摩?纳多突然狡猾的笑道:“至于你,我只答应带你来到迷野,如何才能找到一位可以在迷野里寻找方向的人,就看你和这位姑娘是如何交易的了。”

    阴阳正撇了一眼摩?纳多,笑骂道:“你这是拿一件事送两份人情啊。”

    摩?纳多摊了摊手,“草原上的规矩,遇到这么大肥羊,谁不打算咬上两口?更何况,我只是需要进入迷野一次,而你则是需要横跨迷野啊。”

    阴阳正深吸口气,望着马背上的青鬼,拱手道:“槐姬(槐氏的少女),我希望你可以带我跨越眼前的迷野,而作为回报,我在这里诚恳的请问你有何请求?”

    青鬼不安的拉动了一下马绳,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何种品级的公卿?”

    “封地于小鄢,位列九祭之一的小司卜,世代袭受荆山侯爵位。”阴阳正缓缓说道:“我相信槐姬听说过我的家族。”

    青鬼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苦笑道:“九戎、九祭、九司,中京最有权势的二十七个家族之一。可惜还不够啊。”

    阴阳正点点头,“如果槐姬想说的是复仇二字,确实不够,当初流放槐氏的人是当时的霸主国执政魏负,如今他的子孙已经是河西三国之一,梁国的国君,天下诸侯三十有六,梁国位列前五。”

    青鬼叹了口气,“复仇的事情还是留给鬼氏的后人吧,我的要求只有一个。”

    “请讲。”

    “依旧是我的女儿,摩?纳多带着我的女儿南下大虞后,由你负责抚养她,我希望她可以获得最好的教育,可以出入公卿的府邸。”青鬼看了一眼摩?纳多,“摩?纳多做不到这些,但对于你应该不难。”

    “可以。”

    “那就发誓吧。”

    阴阳正严肃的许诺道:“以卜氏百代先祖起誓,卜正今日收槐姬之女为其义女,必悉心抚育,犹若我亲女。”

    青鬼似乎得到了什么承诺,放心的抬起头,看着远处厚重的铅云,低语道:“出发吧。”

    **************

    当阴阳正、摩?纳多、青鬼在昏暗的白雾与黑草中前行了六天之后,温度开始变得越来越低了,黑色的草叶上结出了白色霜冰,厚重的白雾似乎吸一口都会让肺部隐隐作痛。

    阴阳正来到草原上时,正好是盛夏的时节,苦热的夏风吹起晒干的尘土,漫天的烟尘聚集起来便化为了尘暴。而当三人在迷野中渐行渐远之后,可怕的极寒气候慢慢的降临了。

    按照摩?纳多的说法,自己第二次进入迷野,也不过是深入到了两天的路程,气候没有太大的变化,而如今,他们已经不知道疲倦的走了六天了。

    青鬼到来了八匹马,用它们来拖行必要的物资。其中有三匹死在了极寒的气候之中,为此,三人不得不充当起了苦力,背起了余下的行囊。

    阴阳正从来没有呼吸过如此寒冷的空气,他在小鄢温暖潮湿的春季出生,在中京平和的四季长大。吐气凝霜这种事情,对他而言就像是游记中写下的奇文怪志一样。

    摩?纳多却相当兴奋,他又寻找到了很多的东西。黄金的圆币、木质却千年不腐的神像、用金丝串连起的完整的一部青铜片书……

    一路上,他还见到了巨大的泥浆柱像,小巧的银制头饰,细长的铁制剑……这些越来越多的东西都在说明一个事实。他离那段断裂开的历史越来越近了!

    阴阳正对身体已经相当疲惫了,肌肉都在酸痛,腿脚也开始有些麻木了。但和摩?纳多一样,他目光露出的不是恐惧与担忧,而是兴奋,巨大的兴奋!

    昨天夜晚,他用星盘捕捉到了一个奇异的星轨。在西北大恒与正北三狨的交界处,一块没有如何星辰的空余地区,居然被他捕捉到了一缕奇异的波动。

    那是正北,一块小小的星区内,群星避讳。

    阴阳正当时便如同被一只大手捏住了心脏……他觉得自己终于抓到了鬼方的一片羽毛。

    第三天

    阴阳正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活着现实还是梦境之中了,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冷,深入骨髓的冷,从五脏六腑到血液,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凝固了一样。

    白雾厚重的像是一堵城墙,把阴阳正向着南方推出去,剧烈风吹的像刀子一样的锋利,如果不是阴阳正身上的这件马皮,那么他已经可以和他的先祖团聚了。狂暴的声音在震的他耳膜发响,他可以听到,那是来自正北方向的声音,不太像是风的声音,却像是……

    像是鬼怪的咆哮!

    第十天的时候,摩?纳多已经拒绝往前走了,三人的团队第一次发生了冲突,摩?纳多看守着马匹在一处高大的石头堆砌物前停下了脚步。

    阴阳正将一块金印留给了他,告诉他这东西可以雇佣最好的文士,然后和青鬼继续北进。

    第十二天的时候,青鬼也拒绝了前进,迷野好像看不到终点一样,让人从内心里感到绝望,也许就和蛮巫说的一样,这里是世界的终点。

    阴阳正将一件代表卜氏家族的玉牌给了她,告诉她这个东西可以让你得偿所愿,然后牵走了一匹马,继续北进。

    第十三天,恐怖的风雾与鬼怪般的咆哮还在继续,一直没有停止过,寒冷进一步的加重了,最糟糕的是……

    阴阳正最后一匹马……死了。

    而四周的环境中,除了黑色的草原与白色的冬雾,依旧空无一物。

    阴阳正的每一次呼吸都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痛苦,整个身体的内部好像要被凝结成一个冰窖,每一次的喘气都会带走身体的热量。

    第一次,阴阳正切身体会到了何谓自然之威。

    他引以为傲的剑术砍不开白雾,他家传的卜祭之道也失去了意义,从阴阳五行家学来的观星术与秘法也失去了用武之地,昊天上帝的神力也已经失去了联系。

    极北之北的迷野上,阴阳正失去了他所有骄傲的东西,成为最普通的人。

    第十四天,当阴阳正拨开一丛黑草时,他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东西。

    鬼怪的咆哮、神秘的白雾、厚重的黑云、极北之北的土地尽头……

    是一片海啊。

    阴阳正站在海岸上,看着眼前的黑色汪洋,那击打着礁石与海岸的惊涛骇浪,就是咆哮的来源。

    阴阳正的面前,是比东海更加狂暴的墨色海域,沉重的黑云飘荡在黑色大海的上空,时不时的降下数道雷霆,而远在阴阳正视野之外的地方,比山峰还高大的浪潮时起时落,奔流不止。

    阴阳正抬起头,这一刻,他已经不需要星盘就可以捕捉到鬼方的动向了。

    黑色积云的深处,一颗红色的眼球与阴阳正对视着,巨大就像月亮,却是有着血红的色泽与人类的瞳孔。

    鬼方,不是敌人的敌人,不是星辰的星辰,它的真正面目第一次出现在凡人的视野里。

    它是另一个世界的眼睛,默默的注视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