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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前几次见面一样,阿恒的父亲又选择了一间陌生的酒吧。然而稍有不同的是,这一次,阿恒与杜云飞被带进了酒吧深处的包厢。
包厢里很昏暗,墙上嵌着一台大电视,真皮坐椅的臭气与通风不良的霉味混杂在一起,墙上还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海报。
低矮的茶几上放了几样小吃,阿恒无所忌讳地吃吃喝喝,还看起了电视;杜云飞却丝毫没有进食的*。
阿恒的父亲出去接了个电话,好几分钟都没有再回来。又过了一会儿,包厢的门忽然被推开了,走进来四个不三不四的男人。
“……天哪。”
猜到了接下即将发生的事,苏合打了一个寒噤。可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再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已经迟了。
聪慧如他,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紧紧抓住杜云飞的胳膊。
杜云飞的声音明显地沉重起来:“阿恒的父亲在饮料和小吃里下了迷.药,那几个男人也是他叫了来的……阿恒这才意识到他爸要害我们。一番挣扎之后,他拼命抓住了几个人,叫我先跑。而我虽然成功地挣脱并逃出了包厢,可刚跑到大厅,就撞上了阿恒的父亲。”
“……他在望风?!”
“对。当时酒吧里不少人都盯着我们看,他忽然自称是我的父亲并叫出了我的名字,要把我抓回包厢里去。还好这时有人帮了我一把,这个人后来你也认识。”
“……难道是诚哥?”
“当时老诚和几个朋友就在一边的卡座上,听见动静过来凑热闹。就是他帮我报的警。听说警察马上就到,阿恒的父亲立刻想逃。老诚和几个朋友立刻一拥而上,将他抓住了。”
不幸中的万幸,多亏老诚的仗义相助,包厢里的阿恒终于也被救了出来。警察将阿恒他爸和那四个男人带回派出所,而两个少年也被带去协助调查。
纸包不住火,杜家的人和菱姨也陆续赶到了。
“直到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阿恒的父亲原本就是一个同性恋。当年他隐瞒性取向与菱姨结婚,只是为了给家里传宗接代。菱姨怀孕后,他肆无忌惮地暴露了本性,甚至将不同的男人带回家中住宿。阿恒出生后,菱姨决意离婚,可男方持续对他们母子进行骚扰,令她不得不离乡背井出来打工。阿恒的父亲这次找上阿恒,是因为他欠了别人一大笔钱。据他向警方交代,酒吧的这次事件只是个开端。他的计划是控制阿恒,让他成为自己的摇钱树。”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渣?!”
实在找不出别的形容词,苏合听得血脉偾张,咬牙切齿。
“可他却坚持认为自己是受害者。”
杜云飞接下来的话,则更令人匪夷所思:“在他看来,自己的一切不幸都是因为性取向造成的。而且他仇恨阿恒,认为阿恒夺走了他本应得到的关怀和照顾,甚至把阿恒当做怪物来看待。”
“我去!打他一耳光,他就有理由毁灭全世界了?段鲸也被逼婚,可他骗过女人吗?他家也逼他传宗接代来着,星泽不照样是他的心肝宝贝?既蠢且恶,这种人怎么不去死一死。”
说到这里苏合突然停顿下来,看着杜云飞:“可你之前说,死的是阿恒?”
“对。”杜云飞点头:“阿恒从七楼跳下来,正好掉在我的面前。”
“怎么会?!自杀?!”
酒吧遇袭的事惊动了两个少年的家长,杜云飞的父母连夜从外地赶回。各方坐下来对质,抽丝剥茧,案情很快清晰起来。
因为阿恒连累了杜云飞,菱姨被辞退了。母子二人收拾东西离开了杜家,也不知去向何方。
杜云飞的命运也就此改变了,家人商量之后决定,明年夏天一过,就送他和姐姐一起去美国上学。
这之后大半年,杜云飞再也没有见到过阿恒。直到暑假快要开始的时候,一天放学路上,他在学校门口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阿恒还是那个阿恒,只不过黑了、也瘦了。他身上穿的也不是校服,而是看起来脏兮兮的t恤和牛仔裤。
他告诉杜云飞,他跟着母亲回了乡下。乡下的风景很美丽,有一望无际碧绿的农田和连绵的远山。可是那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他忍不住会想念起城市里的风景,想念起杜云飞和在杜家生活的点点滴滴。
阿恒陪着杜云飞走了一段路,在快到杜家的十字路口停下来。他指着一幢老旧的居民楼,说自己就临时借住在这里。
两个少年在十字路口告别,当绿灯亮起的时候,杜云飞穿过了斑马线。
也不知怎么的,身后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他跟着回过头去看,正好看见那幢老旧的居民楼顶上站着个人影儿,忽然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人潮涌动着,等到杜云飞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那个坠楼的少年面前。
“阿恒那时候还活着,可他的头上、嘴里全是血。手脚都摔断了,扭成奇怪的角度。我跪在他的身边想要将他抱起来,可他的肩膀竟然是软的,骨头已经摔碎了……他一直看着我,看着我,嘴里反复喊着‘好疼’。我知道应该做点什么来减轻他的痛苦,可当时却对急救知识一无所知。整整五六分钟,他在我怀里痛苦□□了五六分钟,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分明已经是十多年前的往事,可苏合的心情依旧跟着杜云飞的声音一阵阵纠紧。
“说句老实话,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就算医生及时赶到,恐怕也做不了什么。你真的不用太过自责。”
“但如果我是医生,至少我能够看出来,阿恒当时的精神和身体状态有多么危险。”
杜云飞抱紧了怀里的苏合,极为难得的,像是在寻求着慰藉。
阿恒的死登上了第二天的都市报。看了报道,杜云飞这才知道原来回乡之后的阿恒生活得很不好。
自打回乡后,菱姨的情绪就崩溃了。
她怎么都不能理解,自己含辛茹苦独自带大的儿子,为什么会去接近她那个没心没肺的人渣前夫,甚至会将雇主的儿子带去那种龌龊的地方。
……莫非,儿子也是个同性恋?
无论阿恒如何解释,菱姨始终都不相信。她开始疑神疑鬼,甚至怀疑家里藏着男人。她开始监视阿恒的一举一动,甚至就连上学和放学都必须有她的陪同。
另一方面,阿恒的爷爷奶奶也出现了。他们要求阿恒去找警察说情,甚至还想让他去找杜云飞为儿子开脱,以减轻罪责、免除罚款。阿恒不愿意,于是劝说变成了威胁和谩骂,这个被他们逼迫着生下来的孙子,仿佛一夜之间又变成了毫无血缘的陌生人。
而就在这一声声的谩骂中,乡下的人们慢慢开始知道了阿恒的秘密。学校里的孩子们开始嘲笑、欺负阿恒,说他是与亲爹乱.伦的怪胎,公然在操场上殴打他,将他的课本书包丢进池塘里,往他的饭盒丢蟑螂和石块……
欺凌、怀疑、谩骂……种种太过残酷的东西交织在了一起,绞杀着无法挣扎的阿恒。在学校里他曾经自杀过一次,喝下了农药的他被送去卫生院。在那里,他的身体接受了治疗,却没并没有人在意他精神上的严重创伤。
最终的死亡是痛苦的,但剧痛过后,阿恒——这个被错误地带到世界上来的孩子,最终还是回到天堂去了。
阿恒的故事说完了,暴风雨中的温室里只剩一片寂静。
仿佛过去了许久许久,窝在杜云飞怀里的苏合终于发出一声叹息。
“……其实有时候我会想,人这种动物究竟能够邪恶到什么程度。一个人的恶或许可以被遏制,但一群人的邪恶……有时候想想还真是无能为力。”
“邪恶是一种传染病,的确很难被治愈。”
杜云飞的声音从他耳后传来。
“但*和精神上的疾病往往是互相联系的,所以我选择要当医生,在医治患者的同时,往往也能够观察到他们内心的问题。”
听完这番话,苏合忽然转身紧紧抱住了杜云飞。
“原来你是这么温柔的好男人,我要好好地谢谢你。”
杜云飞伸手轻抚着苏合的脊背,“谢我什么?”
“虽然你亲历了这些丑恶的事,但却并没有否定自己的性取向,更没有因此而歧视其他具有同性取向的人。我想这应该很不容易。”
“这应该感谢老诚,是他让我知道凡事不能以偏概全。所以我们成了十多年的老朋友,就算在国外也一直保持联系。”
说到这里,杜云飞停顿一下:“其实我应该向你道歉。就因为我无法跨越这层心理障碍,那天酒醉后才会误伤到你。但是为了你,我会努力克服这层障碍,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说了这么一大通,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苏合轻笑吗,抬手扶住杜云飞的脸颊。
“你是应该好好谢谢诚哥,他不仅救了你一命,还给你找了一个又聪明、又帅气、又善解人意的好对象。这个对象是如此爱你,以至于决定不再跟你计较这些上上下下的细节。”
杜云飞因为苏合的自夸而轻笑起来,他用深黑的眼眸凝视着苏合,眼神中满是温情。
“……我也爱你。”
姗姗来迟的告白,不需要反复强调,也不用大声宣示。仅仅只是在嘴唇边轻声细语,就足以动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