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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故人故情怀故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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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故人故情怀故宴

    随着一声“外公”的叫出,远处殷羽的眉头狠狠地抽了一下。

    全天下,能叫元浩“外公”的,除了她凌萱儿,再也没有第二个。

    凌萱儿何许人也?这个问题答案很多,但全天下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头百姓,无不公认的一点就是——这是个女魔头!

    此女生于镇国公府,是英年早逝的镇国公唯一的血脉,她的母亲则是天下大名鼎鼎的武痴元浩的唯一女儿。此女出生时,先皇后刚为幽王诞下一子,中间只相差半个时辰。于是幽王心情大好,立刻封了她一个“永乐公主”的称号,从此,永乐公主开始了她祸害、不,潇洒的一生……

    八年前永乐公主离家出走,满朝歌上下无不为之额手相庆,而今日,女魔头……居然又回来了……

    殷羽默不作声地拉低斗笠的边沿,心中奔过成千上万的羊驼。他清楚地感知到,凌萱儿出现时,向他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文君啊……”

    桑烨战战兢兢地问道:“公子,有什么事吗?”

    殷羽严肃地说道:“本公子突然想起有一些事没办。”

    桑烨近乎喜极而泣:“公子,没关系的。”

    见他识相,殷羽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时凌萱儿正成功地吸引了众人的视线,殷羽拎着桑烨的后领,左右看了一眼,眸中红芒一闪,两人的身影便无声地消失了,整个过程没有惊动一人。

    高台上,凌萱儿笑吟吟地把目光从元浩的老脸转移到了槿音的脸上,掩口轻笑道:“小槿音,想不想姐姐?”

    槿音瞬间露出了见鬼般的神色,脱口道:“怎么是你这女色狼!”

    “……”凌萱儿保持着近乎完美的笑容,又转向元浩:“外公,这姑娘受了惊,萱儿就先行把她带走了,没问题吧?”言下已彻底过滤掉了那句“女色狼”。

    元浩自然没意见。这是他最可疼爱的外孙女,从小到大元浩可谓是万事都宠着她,况且,他内心现在非常希望槿音早点离开。事不遂人愿,一边的槿音忽然挣扎了起来:“等等,你这臭老头,刚刚我没有看清,居然是你!你骗我的二两银子快还回来!”

    元浩对槿音挤眉弄眼,希望她不要说,尤其此时他看到凌萱儿正盯着他……

    槿音毫不理会元浩的眼神,恨恨地说道:“原来你是女色狼的外公,难怪这般无耻,这天下无耻之徒果真是一家!”

    元浩顿时悔不当初。他仿佛感觉到,自己辛辛苦苦在外孙女内心树立的高大形象,正轰然崩毁……

    事情是这样的——几月前他在岐山拜访老友,闲暇时看见一可爱的女娃,忍不住想逗逗她,于是他随手摸出一本地摊上卖的假秘籍,骗她说这是上好的武功秘籍,只收她二两银子……哪知这女娃见他是前辈高人,居然真的信了!而等他回过神去追,这女娃却已经跑没影了……

    元浩老老实实用传音向凌萱儿交代了事情的始末。听完后,凌萱儿内心狠狠一抖,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槿音……这孩子,怎么这么好骗,真秘籍你二两金子也买不来一页啊!

    她莫名想到与槿音的第一次见面,这孩子也是被骗得很惨,罪魁祸首正是她凌萱儿……

    元浩表面上依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私下却低声下气地向槿音传音道:“小姑娘,是老夫不对,老夫改日赔你十两好不好?”

    “……”

    已经走了一段路的殷羽忽然一个趔趄,扶额长叹道:“这怎么才十两就收服了!好歹要一百两嘛……那女魔头在侧,老头子连记仇都不敢……况且那老头给端王府做事,有的是银两……”

    桑烨疑惑地问道:“公子,您在说谁?”

    殷羽面无表情道:“小孩子家家不要乱打听,偷听别人传音是很不礼貌的事。”

    那您刚才在做什么!

    桑烨默默地把事情理了个大概,这一切便使他内心无所不能的大侠形象“咔”一声裂了……

    此时的城北,静默多年的端王府内,却是人心惶惶。这天上午,每个仆役都格外勤快,仿佛身后被恶鬼追着。

    因为今日端王爷心情不好。

    此时后院里的一棵老槐树下,年近甲子的端王正坐在一张藤椅上,脸色阴沉,用竹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敲击声一声脆一声闷,如他这人一般无常。

    后院经端王吩咐,十丈内,非特别传召,无一人可靠近。后院内虽无人打扫,却很干净,此时更是连虫鸣声都没有。许久,老槐树后转出一位年轻人,他半身藏在老槐树的阴影里,露出的一截深青色深衣,显出些许沉寂。这时端王的扇子停止了敲击。

    “四殿下。”

    四殿下轻轻应了声,问道:“端爷爷今日所谋,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听见那年轻人说话,端王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答道:“殿下无需担心,只是一点小事。殿下可还记得那暗卫十三?”

    “可是父王留下的那十三人?”

    端王叹了口气道:“是他。前日,十三被命令去跟踪一江湖人,昨日回来时却……”

    四殿下沉默片刻,道:“十三办事素来尽心尽力,虽说有时会做多余的事,也毕竟是为了把事情办好,还望端爷爷这次不要责罚他。”

    端王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意,说:“有四殿下这句话,端爷爷自然不会为难他,只是十三现在情况不容乐观啊。”

    “如何?”

    长叹一声,端王却反问道:“四殿下,噬梦蛊无形无味,更不会有损人身体,仙人尚不可知觉,这世上又有何人能察觉?”

    四殿下终于显露出一丝惊讶:“噬梦蛊,怎么会?”

    端王自嘲一笑:“说来也奇怪,十三于丑时忽然出现在王府外,神志不清,武功近乎全失,浑身都是血,腹部还有一个对穿的伤口,今晨醒来时,对昨夜发生的事居然毫无印象。若说此人挑衅而来,此人又给十三留下一线生机,即使被赶出府,十三也可以自食其力谋生;可要说此人纯粹无聊,又不像,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往端王府头上招惹?”

    四殿下低声说道:“也许是十三用噬梦蛊所见的梦境触怒了此人。若真是这样,能凭借梦境发现十三,此人不仅是个天下少有的好手,而且对大周皇室极为熟悉。”

    “皇室吗……”端王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一瞬的恍惚,转而自嘲一笑:“怎么会呢?皇室的诸多秘事,可是连陛下都不清楚的,这噬梦蛊,天下能知晓的又能有几人?”

    “也许此人并非想与我们为敌,此前此人甚至放任十三监视。如今朝歌正值多事之秋,我以为,不宜再随意触怒这些人,此事便先罢手吧。”

    端王认真地听着,忽然开怀大笑:“殿下心思果真通透。老臣自然不愿节外生枝,但样子还是要做的,以免有人以为我端王懦弱可欺。此人今日带着桑家的小少爷去了武会,老臣已令十三继续追踪此人。”

    “端爷爷做事,自有分寸,我很放心。”四殿下轻轻说着,缓缓后退,待整个身子没入了阴影后,身影便渐渐变淡,最后消失在了后院里。

    端王的脸色在四殿下离开后迅速冷却了下来,目光凌厉地望着天空。

    朝歌地域偏北,入秋的时节总比南夷之地早一些。如今天气依旧炽热,却已远不如前几日,槐树叶边打卷的地方也开始泛黄,虽说只有线一般粗细的一丝,却足以令人感伤。

    端王内心默道;殿下,老臣定誓死护卫大周江山……

    桑烨想到茶馆听说书,殷羽百无聊赖,便跟着去了,去了后却无比后悔。

    “只听那‘咣当’一声,那小毛贼仰面朝天被掀翻在地上,满酒楼的碗啊碟啊尽数落在地上。”

    殷羽打了个哈欠。

    这时说书人突然怒目圆睁,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声道:“只听那少年侠客道:‘我东君一脉,最容不得你这等极恶之徒!’。”

    殷羽被生生吓了一个机灵,心说,我师父何曾干过这等行侠仗义之事……

    殷羽迷迷糊糊看着周围的人,只见那些人个个聚精会神,听到这里,竟有人拍案叫好。再一看桑烨那二货小子,也一个德性。殷羽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起身按住桑烨的肩低声说:“我去会会故人,不必等我。”说完也不管桑烨听到了没有,转身向茶馆外走去。

    倘若人事作一刀划在心里,让一个人忘记疼痛要多久?

    也许是一生。

    倘若换做一座城、一个国家,要多久?

    殷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看着今日的朝歌,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般,安详,宁静。他暗自嗤笑了一声。

    这座埋藏罪孽的城市,时间不愿痕刻,就将一切肮脏都留在了暗里。

    他身边忽然间似乎飘起了雾气,外人看来,那个身影愈发模糊,甚至无意间相视的人,一转头,也会忘记了他的存在。

    仙法知行障,幻术的一种,令他人对自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感而不觉、欲语忘言,从此脱去凡尘,做那世外人。

    知行障,也是摆脱追踪最省事的方法。

    正午的朝歌城,一切都是懒散的,这懒散,却将平日里鸡零狗碎的家常,化作一种令人想要就此睡去的平淡。人行其间,心性便也不觉间随之平和。

    走到了街口,殷羽才仰起脸,伸手随意地挥了一下,平淡地说道:

    “萱儿,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