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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武会进行得如火如荼。期间桑烨几次要大呼小叫,都被殷羽阴森森的一笑吓了回去,生怕这二货丢人。这场武会其实对于殷羽而言并没有什么看头,东君一脉本就不是单纯的人间门派,传承的也大多数是上古仙法,只是与传言不同,东君一脉从没有过哪一个祖宗因为修炼仙法而延年益寿,这一点与同为仙家门派的昆仑实在是相反。
殷羽现在身边堆满了各色树叶编的昆虫,可惜这种事情已经无法让他再用来消磨时间,于是他开始把虫子一个一个往下砸。武会为树上的高档席位设下的幻术禁制里,有一项就是滤除树下的嘈杂。但树下传来的大声的怒骂殷羽依旧听得真切,他心情不由地愉悦了不少。
桑烨偶尔激动地回头,看见殷羽斗笠下勾起的唇角,情绪总能瞬间冷却下来。
“公子……您不看武会吗?”
殷羽很奇怪地问他:“看那个做什么?”
“……”桑烨很想咆哮一声“那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可惜没那个胆量。
殷羽紧接着解释道:“这些人没意思,你等那些人。”说完指了指四周。
桑烨默默别过脸,心说所以那些人出手前,您就一直丢虫子吗……下面的人要挑战,一定是您中枪啊……
桑烨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道:“公子……”你会遭报应的。
后面的话被殷羽一记眼刀吓了回去。桑烨内心泪流满面:公子,我也就打不过你……
殷羽似乎看出来他心里所想,于是用担忧的语气说道:“文君啊,你这么窝囊,日后该如何振兴桑家祖业啊!”
我有说过要振兴吗……桑烨敢怒不敢言。
突然台下一片寂静,然后猛地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呼声。树上的殷羽被音浪一震,痛苦地抬起头,咬牙切齿地怒道:“这些人春天到了吗!”说着,去看中心的高台。
这一看却带来了更大的震惊……
高台上不知何时已站上了一个满面怒容的少女,白裙轻扬,宛若初绽的木槿花。时至巳时,阳光渐盛,于是少女明丽的脸庞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无怪高台下满是起哄声。
殷羽差点站了起来,猛地回神,又重重地跌坐在树上。桑烨回头狐疑地看着他:“公子,您认识这美貌的姑娘?”
却见殷羽面色古怪,双手环胸,口中小声嘀咕着:“怎么是这个衰神……这货不是被那谁骗去找蓬莱仙岛了吗……”
桑烨本来崇敬的眼神变成了满脸黑线。
殷羽小声告诫道:“她叫槿音,如果可以,你千万不要和她扯上关系。和她扯上关系的人,喝凉水的会塞牙……”
话音未落,高台上忽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怒喝:“刚刚乱砸这种恶心的虫子的是谁,给姑奶奶站出来!”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响起数声应和。桑烨正陶醉着说:“姑娘的声音真好听……”突然猛地瞪大了眼,面部抽搐地看着殷羽:“公子,你……”果真遭报应了吧……
殷羽默默地扭过头去,把手头最后一个绿天牛收入袖中,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敢做不敢当吗!快给姑奶奶出来!”
“刚刚用虫子砸老子头的混账出来!”
“出来!”
“……”
听着场中此起彼伏的应和声,殷羽愈发风轻云淡。桑烨看着殷羽,敬佩之情已无法言说——此人脸皮之厚,怕也是天下少有。
那个昆仑的年轻人却偷来了古怪的目光,显然之前殷羽干的矬事他是都看到了。这么直白的目光刺在殷羽脸上,刀子一般难受,殷羽只得一阵干咳。殷羽方才的话声音虽小,却瞒不住同为修仙门派的昆仑。
“,如其璧何?落落纷之,如其素之澈。
七槿之韵,似其梦和?泠泠旋之,似其风之辙。
七槿之涩,若其君何?寥寥零之,怯兮莫相折。”
殷羽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个年轻人:“阁下是不是看上那个丫头了?在下有话在前,他日霉运上头,莫怪在下言之不预。”
那人一愣,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在下没有那个意思。只是突然想起了宗门典籍里曾记载的一些轶事。传说五千年前千羽仙尊在时,曾在蓬莱仙岛为一木槿花妖作诗,便是此诗……今日不知为何便想到了此事。”
宗门大了不起啊……殷羽遥遥抱拳致意:“在下殷羽,尚未取字。敢问尊姓大名?”
那年轻人也回礼:“在下复姓尉迟,名尉迟吟雪,字风离。”
“风离兄。”殷羽点了点头,就继续看向高台。
桑烨不知想起了什么,好奇地扒住殷羽身后,问道:“公子,你为何至今未取字?”
沉默了片刻,殷羽阴森森地回头看着他:“你管我?”他满脸都是被戳中痛脚后的神色,可惜被斗笠挡住,让人看不真切。
桑烨默默缩了回去。
场中的槿音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回应,气得浑身发抖,连道“卑鄙无耻”。美人在前,高台下的糙汉子自然也都振奋了起来,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桑烨露出求助似的表情看向殷羽,殷羽淡然一摆手:“不用理会。”
“……”您是怕现在出去被人生撕了吧……
这时高台上却缓缓走上了一个绿衫男子,他手摇折扇,上绘着红桃,用潇洒的字体写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男子生的俊朗,一上来就笑道:“姑娘,与那等卑鄙无耻之徒较气作甚?不如与在下来一场赌斗,也好撒撒气。”
槿音正在气头上,一刺激就上钩,没好气地问道:“你要赌什么?”
那男子微妙一笑,以折扇掩住下唇,说道:“若在下胜了,姑娘以身相许;姑娘胜了,在下也以身相许,如何?”
全场再度哗然。殷羽却叹了一口气说:“那红配绿死定了。”
桑烨默默观察那人一身浅绿和绯色折扇,默默接受了这个辱人智商的绰号。
果然,下一刻,槿音立刻变了脸色,怒叱了一声“下流”。
只见槿音身形一晃,一道靓丽的白影划过,她已出现在红配绿的面前。不等他反应,槿音猛地抡起拳头,对着他微微扬起的下巴狠狠砸了过去。众人只听“轰”一声巨响,那红配绿已重石一般脸朝下砸在了高台下。
桑烨眼皮重重一跳,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忍不住回头问道:“公子,这年头,姑娘们都这么凶狠吗?”
殷羽把手搭在他肩上沉痛地说:“是这样,所以,千万记住,不要招惹这种女人!”
场中传来了一阵抽冷气的声音。槿音脸色阴沉地站在台上,环视四周,正要离开,台下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无知女娃,伤了我清凉山少主就想走!”
话音未落,一个黑脸的中年人从人群中猛地跳出,箭一般射向高台。他双手成抓,浓郁的墨绿色气流从掌心冒出,缠绕在五指上。这样的颜色,光看着,就令人不寒而栗。
“清凉山,那个鬼地方?”槿音冷笑了一声,长袖一甩,甩出一柄细长的软剑。随着内力灌注,那软剑上的光泽刹那冷冽起来,翻起了淡淡的银白。她手上一震,剑便以刁钻的弧度划出,迎上那人的手掌。
银白的光成弧线闪过,切在那中年人手上,顿时血流如注。那中年男人冷哼了一声,没有一丝一毫地后退,他掌心涌出了更浓郁的墨绿色气息,在软剑再度划过时,那墨绿色竟仿佛有了实质般,令软剑陷入其中。
槿音试着将剑抽出,几次发力都没有任何效果,她终于变了脸色。那中年人竟捏住剑尖往后用力一扯,另一只手径自对着槿音面门去了。他竟是要下死手!
高台上的元浩忽然站起,怒喝道:“放肆!”
那中年男人却只“嘿嘿”一笑,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加重了力道。
元浩脸色难看了起来。他刚宣布过武会的规矩,仅半个上午,便有人敢公然挑衅,实在是……不知死活。他抬起手,内力瞬间汇聚其上,正欲出手,他忽然眯起了眼。
桑烨只看到殷羽缓缓起身,仰起脸,似乎皱了下眉头。
人群中蓦然飞出一柄剑,流光般射向高台,电光石火间刺透了那老者的手掌。那柄剑去势不绝,紧接着拐了个弯,将那中年男人仰面定在了高台上。
剑身金光一闪即逝,而与此同时,殷羽不知何时抬起的右手指间,一道金光无声没入。
桑烨顿时忘记了呼吸。
尉迟吟雪看着这一幕,眼中冒出了精芒,将搭在佩剑上的手缓缓放下,心里却生出了几分战意。
槿音惊魂甫定,用力一甩软剑将其收回袖中,大口大口地喘气。刚才那一幕实在凶险,却有人比元浩先一步出手救了她……她死死盯着飞来的那柄剑,那真是绝对的凡品,可她并没有看漏之前的一道金光,而那道金光,很熟悉……
会场仿佛陡然安静了下来,迟半拍,高台上突然传出了那中年男人痛苦的嘶吼。
“啊——”
元浩冷哼了一声,冷眼看那人一眼,便不再关注,转而去找方才御剑之人。这时高台侧传来一声惊呼:“啊,我的剑!”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射向了那个其貌不扬的男子,只见那个男子维持着抬手看腰侧佩剑的动作,冷汗“唰”地流了下来,竟一下也不敢乱动。
见此情景,高台上传来一声悦耳的轻笑,一个穿着淡紫色纱裙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整个过程没有半点声息。她站在那黑脸的身边,缓缓拔下了钉住他掌心的剑,很随意地一丢,剑不偏不倚地落在它原主的脚下。
女子抬起头,左眼眼角上方的刘海下,隐约有一朵紫红的曼珠沙华,使得那张精致的脸隐约多出了一丝妖异。
她微笑着看着元浩,轻声说道:“清凉山,公然挑衅本场武会的规矩,向对手下杀手。此等恶劣行径,定须严惩,以儆效尤,是这样吧……”
她顿了一下,露出了更加甜美的笑容:“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