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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坤要来丹露续命丸,倒出两粒捏开忆君的嘴里和着水哺喂下去,又命侍女们用温水给她的擦拭头脸。聆风院头回如此热闹,被同僚拉来救急的老府医也看了看天色,太阳凌空,云清天蓝,没什么不对。
外面阳光灼烤,老府医年过六旬一路急赶,满头大汗滚落,甫一进东厢房他立觉背上一凉。屋内虽然没用冰,也是凉爽无比,得要归功于聆风院内数十株有年头的紫薇树,树冠茂盛遮挡住烈日,后面又是府中的湖泊水榭,使得院中各屋格外幽静清凉。
知道上头这位小侯爷的脾气,老府医不多做客套虚礼,进屋做揖之后立即为床上的女孩儿诊脉,换过左右双手,请看了舌苔、翻了眼睑,他又仔细看过忆君的面色,扶着花白的长须若有所思。
“郎君可是喂了丹露续命丸?”老府医声音苍老,不等尚坤回答,他接着说:“那续命丸药性霸道,本为沙场救急所用。女郎先天不足,此药对她有害无宜,虽然能保往一时无恙,反倒伤了身体根本。”
尚坤微愣,他真没想到会这样,略一思索给阿圆喂过不止一次丹露续命丸,轻锁眉头问,“何有法子解救?”
“有”,老府医笑吟吟边开着方子回道:“老朽先开个方子配两样丸药,先让女郎服下,隔一个换一次药方,三个月后定无大碍。”
尚坤站在桌边,手指轻扣墨迹未干的药方,双眸深深,“有劳了!”
老府医连忙站起来回礼,谦让不敢,心念这位女郎不知是谁家的女儿,真是有福,可惜!他暗道一声可惜。
“可惜呀!”大长公主听完府医的回禀,耷拉下眉毛,很是不快再次追问道:“那女孩儿真的难生养?”
老府医从少年时就在大长公主身边服侍,哪里敢有半句虚言,不过回想到小侯爷上心的样子,他说话小心又小心:“罗家女郎胎中带出不足,的确于生养上不比普通女子。老臣刚才没细问她的起居,若是有机会对症调养,说不准也有三成的可能。”
才三成,大长公主不由气馁,挥手发话:“下去罢,等她好了一定要用心调养,哪怕只有一成,你也要治好她。”
老府医心中暗叫苦,话说至此他只有硬着头发接着,应诺退下。
白起堂只剩大长公主和云尚仪并几个心腹,大长公主说话变得随意,吩咐云尚仪:“平安奴身边难得留下一个人,你们都要用心。”
大长公主发话,用心两字已足够,云尚仪等都是乖巧的人,齐声应诺。
晋阳大长公主心烦气燥,瞧着屋里摆的花也不对,熏香味也太浓,折腾得婢女和内侍们团团转。她又看着生厌,挥手命人全都下去,暗念平安奴别的上头都好,惟独在女人上头不像别家华族儿郎抱一个搂一个,贪多嚼不烂。
若不是亲眼见到孙儿年少时也用过几个侍妾,连她也要怀疑平安奴不喜女色,莫不是好男风。
都怪大孙媳妇生不出儿子,害得她的平安奴也不能娶妻。大长公主心偏得厉害,完全不考虑是长孙身子弱,也不去想尚坤放出那样的话,对世子夫人造成何等的压力。
反正不好的都是别家的孩子,她的儿孙个个都是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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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君这回生病,也不说有多难受,浑身乏力,半睡半醒总在迷糊间。她能听到子君在耳边说话,温厚的大掌轻轻抚着她额头,一遍又一遍絮叨阿圆,像极了她刚穿越来,度过的无数个夜晚。
有哥哥就是好,她呢喃一声阿兄,又陷入昏睡。
“阿圆,你醒了?”坐在床边的子君欣喜道,仔细再瞧,可他的妹妹还像个病猫怎么摇也摇不醒。
他守了快有一天,给阿圆灌过几次药,见天色近黑,该是回家去哄阿娘,免得她老人家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子君客客气气托请屋里几位侍女照看妹妹,得到应诺后,他从妹妹暂住的屋子走出,一眼看到檐下静侯的尚显。
气不打一处来,子君昂着脖子从尚显身边擦过,不打算理这个人。亏把他当成好兄弟,还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他。
子君心里还是那个想法,郎君是好的,妹妹也不差,可这两个人根本不在一条线上。他的阿圆进大长公主府能享什么福?恐怕会有看不完的脸色。郎君将来肯定是要娶夫人,又能宠着阿圆有几年?
“子君”,尚显紧追几步走到聆风院外,郑重其事道:“阿圆的事我愧对你,我会向郎君请罚。”
子君一脸嫌恶,挥开尚显的手,气鼓鼓大步离去。留下尚显在原地静站,他明白即将永远失去同子君之间的兄弟情谊。
是夜,尚显领四十军棍,迁回家疗养,半个月后才回武英侯身边继续听候。
处罚完下属,尚坤命府医去尚显家中为其疗伤。罚,是因为阿显欺瞒同袍,做事欺诈。赏,是因为尚显把阿圆带到他面前。
他脉脉注视着床上的睡美人,不时轻弹一下她细嫩的面皮,出声笑一下。
“夜深了,朗君请回房休息,奴婢们在此守着罗家女郎。”红芍在旁柔声相劝,见郎君盯着床上的人只摆了一下手,她没敢再说下去,却狠狠瞪罗家女郎几眼,心里头翻江倒海,实在气忿不过,银牙咬破下唇,一股血腥咽到腹中。
忆君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一睁眼正对着尚坤幽深的黑曈。他离她不足一尺,近得她可以看清他的长相不是那么的完美,左眉峰要比右眉峰要稍低一点,鼻翼偏宽。
“你醒了?”尚坤亲呢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伸手一捞将人扶坐起来,命侍女们送上粥点。
阿圆身上的小衣因出汗湿贴在背上,滑腻腻很是难受,她半缩在尚坤的臂弯里,伸手没推开人,抗议道:“我自己能坐,不敢劳烦侯爷。”
尚坤应一声嗯,放开手臂,忆君差点扑倒在床上,半途又被人捞起来。做了恶作剧的那个人在她头顶乐不可支,忆君气得用手捶狠他。
她那点小力气在尚坤面前比挠痒痒还要轻,他不生气反倒笑得更厉害,侧头戏谑道:“省点力气,先用饭。”
忆君气结,暗道人是铁饭是钢,她养足精神再和他斗,接过粥碗恶狠狠往嘴里添饭,完全不顾及吃相。
尚坤将身子歪在独榻上,坐在她对面,唇间带着浅笑,没忘记叮咛一句:“吃慢点,小心胃里又难受。”
经他一说,忆君才觉得吃得急了,胃里隐隐顶住不消化,她又病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侯爷,我想明天回家。”忆君放下玉盏,幽幽道出一句,望着窗外的残月出着神。比气力比不过人,论权势尚府更是辗压罗家毫无悬念,要不去投靠夏家?大概最后她也被人会当成炮灰。
尚坤收起笑意,两步走到床边,把人打横抱起,对上她受惊的眼睛,冷冷道:“阿圆,不许胡思乱想。”
当着满屋的侍女和院中的亲卫,尚坤抱着忆君走出东厢房,大步进到正堂内,绕过墨玉大屏风,他把人轻放在汤泉内。
忆君不会游泳,以前学了多少回也没学会闭气,骤然进到水里,也不清楚水的深浅,她不由抓紧尚坤的手臂,就像抓住救命稻草。
尚坤俯首注视着水中的人,为她抚去脸上的碎发,两人的额头轻抵,呢喃道:“阿圆,你要听话。”
忆君听得身上汗毛立竖,那个疯子他要干什么,她害怕他会杀了她,更害怕一生伴着他生活。她的直觉很准,曲江边第一次见面,就能感受得到尚坤一身的杀气。
做将军不能没点凶|煞之气,可尚坤有更重戾气和积怨,为什么?
“为什么?”性命攸关,忆君不得不问,问尚坤为何挑中她,也问他为什么有那样的心事。
为什么,尚坤也不明白,青峰岭别院近一个月的时间内,他听见一只鸟儿欢快地围绕在左右。听见她对池中的鱼儿、笼中的小松鼠,还有子君、别院里的侍婢谈笑风声,听见她说大长公主府太于富贵,简直亮瞎狗眼......
他想让这只鸟儿为他歌唱,想看到她对着他笑。
尚坤陡然放松,轻笑出声:“阿圆,前天晚上我帮你沐浴,你在水里使劲扑腾,我就知道你不识水性。”
忆君彻底无语,她问的是这个么?她又不是纯古代的女子,身体被人看了哭哭啼啼求负责,寻死觅活扮娇弱。
虽然游泳没学会,比基尼她倒是有几套,约上舍友结伴去海边浴场,她一个旱鸭子纯属亮条子去了,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过,还怕被尚坤看。
知道被人拿捏住短处,忆君不敢松开他的手,目光灼灼对视道:“侯爷,阿圆有十万分心思不想做妾,我也知不配做侯夫人,你就放过我罢。”
尚坤衣服也半湿,索性跳到水里,从身后搂紧那个死命想要逃离他的小家伙,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将来会不会再娶夫人?”
这个人!忆君死命地又踢又咬,耗尽气力,没办法才回首看向他。借着池壁上镶嵌着的夜明珠发出光线,尚坤的脸泛出荧荧绿色,他的眼神无比清亮,不含一丝情|欲盯着她看。
是什么样的过往造就如今的他?
忆君第一次对尚坤产生一丝兴趣,忘了这种兴趣对她的危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