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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翳风从青城山离开一路不紧不慢地北返,这一日便来到了夔州路的达州地界,市镇内锣鼓喧天张灯结彩,家家户户春联新贴,灯笼高挂,好不热闹。
丘翳风在一家露天铺子要了些施舍,沐浴在喜庆气氛中也格外轻松起来,看着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匆忙采办着年货,他倒是有些想念起前世今生的亲人来。然而今非昔比,心性数经锤炼,即便沉寂在思念的情绪当中,他也片刻既能恢复,于是仍继续着自己的漫步。
在市镇的东北角有一个关记饭庄,门面不小,人来人往。且看店内,或三五人一桌,或一两人一桌,几乎没有空下的桌位。在一楼的左间靠窗部位,有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将面前的糖醋溜肉段,一个接一个的夹进嘴里,吧嗒吧嗒的品味着,笑眯眯地道:"不错,不错,味道好极了"。
片刻间吃的还只剩下三个,他犹豫了半天又将一个夹进了嘴里,与此同时双眼骨碌骨碌地转着打量向四周,右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掏进口袋。看着没人注意,他迅捷地掏出来一条蜈蚣放进了碟子里,一看大功告成,顿时脸上喜极,接着却装出十分愤怒的样子,拍着桌子道:"喂,老板啊,老板,怎么搞的嘛?"。
一个六旬左右的老板慌慌张张跑进来,满脸急切地道:"客官,什么事啊?",老者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岂有此理",周围人的目光顿时被他吸引过来了,他满意地看了看周围,接着埋怨道:"菜里有这么大条蜈蚣,你想吃死我呀!"。
老板脸现不悦,指着他道:"客官,你..",老者挥手打断他,揽着他的肩膀随和地道:"好了,你不用说了,呐,这次我姑且算了,我看你这个人挺好好相处的,我决定不追究了,阿",说罢拍拍老板的背,笑眯眯地看着周围,摇摇摆摆地背着手向外走去。
老板脸色铁青,指着他道:"啊,好啊,你不追究,我可要追究了",老者一听,眼睛一翻,脸皱成一团,转回身委屈地问道:"恩?你追究什么呀?"。
老板抖着右手的食中两指,气愤地指着他道:"你可真是斗胆啊,你连续三天在我这白吃白喝,我们镇上可不止我们一家饭店呐,你就偏偏跑到我这里来占便宜,你分明是想和我作对是不是啊?"老者一脸委屈,对着老板认真地道:"我不是成心和你作对,呐,谁让你这饭菜做的好吃呢?"。老板怒极,瞪着眼睛道:"岂有此理,你,你,还说风凉话是吧",接着他喝道:"财源广进,招财进宝"。
"是",四个小厮应了声,拿着棍棒涌了上来,老板道:"你们四个,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以后不敢再来这里占便宜,知道吗?",四人应了声挥着棍棒打将上去。
老者左躲右翻,片刻间跃上了窗台,回身吐了吐舌头,撒腿便跑,几个小厮气的跟在后面急追。几人一前一后在市镇里乱窜,老者虽然年老,但脚步快比鹰兔,几个小厮撵了几条街竟连人影也找不到了。
老者一味奔逃,突然看见前面有个小和尚,眼珠一转道:"哈哈,我穿上这小和尚的僧衣,他们不就找不到我了吗?"想到这他伸手便向小和尚后背"腰俞穴"点去,正以为要手到擒来时,不曾想一股凌厉的掌风已迫至胸前,他胸腹回缩一尺,才堪堪避了过去,寻即发现大为不妙,连连折跃三次才逃出了四周汹涌掌力的围堵。
却说丘翳风正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一指不着痕迹的从后面点来,此时已贴近到了衣服,心下大惊道:"不好,有人暗算",危急之下忙俯身同时挥掌后甩,身移半步后,"云断秦岭"、"双冲锤"、"仆步下擂拳"接连出手,招发如电,去势汹涌,将敌人前中后退路尽皆封死,料想敌人避无可避,必要以力硬接,自己还有数不清的后手,到那时,"哼"、"哼"就有他好瞧的了。
老者双掌化拳连连拍出,倒跃三丈后避开了丘翳风的攻击,然而一晃身又折回,笑嘻嘻地道:"哎呀你个小和尚,好功夫啊,老顽童领教了,走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比划比划"。
丘翳风丝毫不躲闪,让他拿住了胳膊穴位,老者正诧异为何出手如此顺利时,却听对方欣喜地道:"大哥,是你吗?难怪功夫如此了得呢,不过你为何要突然出手点我穴道啊?"。
老者一听松开了他,眉头紧皱又挠了挠头道:"你是谁呀?大哥?我记得我娘只生我一个孩子来着,后来倒认了一大一小两个兄弟,可你不大不小的,怎么也叫我做大哥?"丘翳风急切地道:"我是小风啊,十多年前的事情你忘了啊?你还教我武功呢"。
老者左手叉腰,右手捏了捏下巴,想了一会欢呼道:"啊,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他蹦跳着拍着心若双臂道:"兄弟,这么多年,你到哪里去了啊?后来我去找你玩,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还有啊,你怎么做了和尚啊?啊?说啊?"。
二人到了市镇外的一处树林,丘翳风将数年的经历简要说了一遍,直听得周伯通沉闷异常,只听他道:"恩,庙里的大和尚都太过无趣,倒是闯蒙古军营有点意思,早知道这么好玩,我也去闯闯了,兄弟,下次千万要记得带上我啊",丘翳风无语。
丘翳风道:"大哥,我把你教的武功传给了兄弟小朋,你不会怪我吧?",周伯通随意地摇摇头道:"随便,随便,走兄弟,咱俩再好好切磋一下",说话间已是急切的不行。
丘翳风知他性情,便随他来到林中一片空地。周伯通双手对捏,笑道:"兄弟小心了",说罢身形晃动,两步欺到近前,举起右掌便劈向丘翳风左肩。
丘翳风侧身欲避,那掌势却中途立变斩向右肩,登时右半身如自动送上般,陷入对方掌力之下,这正是全真派武功极精妙的上乘招数"紫电穿云",手掌到了中途,去向突换,明明劈向左方,掌缘却要斩在敌人右身,但在周伯通使来又有不同,掌后蓄有数道柔力,化生于无形之中,此掌去势快则疾如闪电,慢则变化无方。
丘翳风如何不了解这招的精妙,右肩下沉,弓步左立,左掌掌风鼓动迅疾上抄,转即以万钧之势下斩,右拳直出劲透指背,直捣对方胸腹,尽显"罗汉拳"中的一式"斩手摧心拳"的凌厉。
周伯通躬身收腹后退数寸,忽地左掌伸出抵在丘翳风右拳上,右掌变拳直击丘翳风左肘。丘翳风左掌斜斩,右拳吐力,"砰"一声,劲风席卷周近,二人一错而开。丘翳风在原地留下浅浅的两个足印,而周伯通脚下却痕迹全无。
随后,两人来来回回拆了四五十招,已自心中有底,顿时各将功力提升,只听丘翳风道:"大哥小心了",寻即弓步抢上,左掌轻轻巧巧平推而出,右掌快若疾电斜向上撩,掌缘劲风鼓荡,急速地迫向周伯通。
"哦",周伯通见状眼睛一亮,内力灌臂左对右右对左,两拳交叠而出,迎上了丘翳风的两掌,待拳掌相接,劲风骤停,亦无半丝力道泄露,他用的正是空明拳的招数。
丘翳风第一次切身体会空明拳似虚非虚,似实非实,空而不空的掌力,顿时暗道:"厉害"。他双掌被对方黏住,进退不得,便右腿轻提踹向对方,趁其力移下盘,掌力猛吐,双臂从对方黏力中勉力脱出,随即回拉前旋,平推而出,端的是一气呵成,正是"伏虎拳"之"右步双推掌",两掌看似后力不继,越推越慢,实则拳中劲力一路提升,更见刚猛。
周伯通双拳绕住丘翳风两掌向内一圈,丘翳风顿感一阵吸力传来,掌力竟然走偏,他回步拉弓,左掌变拳下捶,右掌迅猛上冲,使的是"伏虎拳"之"右步上挑下冲拳",拳掌刚劲蕴蓄,借力使力,趁势用势,这一招用得恰到好处,威力已是发挥到了极处。
周伯通被对方凌厉的拳风刮的脸部生疼,心知这一招的威力极大,端的不容小觑,于是身法展开,双手圈带,内力鼓荡澎湃间接连四拳击出,拳中的劲力柔中蕴刚,刚中带柔,顺掉丘翳风的攻势后,反而化做三股旋风,带起周围沙石枝叶,绞向丘翳风。周伯通发出此招后,暗道:"糟了,这招我兄弟恐怕要接不下"。
丘翳风一看此招的威力眉头紧皱,登时飞身后退,一连拍出六掌却如泥牛入海不起丝毫作用,瞬间三股小龙卷已将他卷入在内。他身在龙卷之中,周身旋转双臂急挥,只听"噗"、"噗"、"噗"、"噗"之声大作,继而漫天掌影破空飞出,直击向四面八方,"砰"、"砰"、"砰"、"砰"、"唰唰"周围树枝摇动枯叶雨落,龙卷登时瓦解。
周伯通打散击向他的零散掌力,走到丘翳风近前拍手道:"好身手,好掌法,兄弟的功夫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啊"。满身灰尘树叶的丘翳风苦笑道:"大哥,你也太没轻重了吧,兄弟的内力都被你这一招耗了大半了",说罢盘膝而坐,回复功力。
两个时辰后,丘翳风被周伯通拉去白吃白喝了一顿,当晚二人找了个破庙宿下,丘翳风想起小朋的事情,便对周伯通道:"大哥,我跟你说过了,我把你教我的武功传给了我兄弟,听说他进了全真教",周伯通一听到这,躺下身打断他道:"困了,困了,睡觉啊,兄弟你可别指望我会去重阳宫"。
丘翳风道:"不是,我是说,不知道他拜了谁为师?如果没有的话,你就收他做弟子怎么样?"。
周伯通起身皱了皱眉道:"这样啊?兄弟,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哎呀,算了,算了,等我见到他,只要他差不多,我就收他做弟子吧"。
丘翳风知道自己再罗嗦,就要把周伯通吓跑了,便不再多言。
第二日,周伯通跟着丘翳风往少林方向赶了半日的路,沿路荒凉寂寞,他越走越是苦着脸,丘翳风见状道:"大哥,你还是到南边的繁华之地玩吧,我以会再去找你"。
周伯通喜道:"好啊,好啊,还是兄弟你了解我,我还真的想起来南边有很多好玩的呢,那我走了,兄弟你自己保重啊"。两人便相互告别离开了。
周伯通天性率真,喜好玩耍,在一个地方呆上几天若没有吸引他的东西便会腻烦,况且他在北地游玩了好多年还顺带收了个弟子,到最后实在没意思了,便一路南下,结果碰巧在这里遇到了丘翳风。丘翳风要回少林了结身世,也不想再多耽搁,于是二人便分道南北了。
且说小朋在重阳宫一节。那日他无意间听到赵志敬、鹿清笃的对话后,着实对二人感到不齿,心中愤懑之下,回去收拾好行李便要离开。
快要走出门去时转又一想,若是就这么走了,如何能出得了胸中的这口恶气,便主意一改暂时留了下来,给对方算计自己的机会,说不得必要时也要为所受的侮辱讨还个公道。
与此同时,赵鹿二人在他心中是被彻底划为邪恶一流了,对二人半点情面也不想再讲。
一日,一个肥胖的道士来到了厨房,身后还跟着一个眉目英挺的少年,他拦住刚走出厨房的一个小道士,抱起肩膀眯着双眼道:"小五子,你这是干么去啊?"。
小道士唯唯诺诺地道:"啊,净,净光师兄,我是给小师叔祖送,送饭去的"。胖道士看了看饭菜,抢下筷子道:"哼,给他吃还用的着这样的好东西",三下五除二将菜里的好东西挑了个干净,接着道:"杨过,臭小子,你给我滚过来"。
他召唤的英俊少年一脸不屑地看着他,慢吞吞走过来道:"师兄啊,又有什么事?"。胖道士怒道:"一天不教训你,你就皮痒了是不是?你去,代替小五子送饭去,看看那个乡下小子干什么呢,赶快回来汇报,否则休怪师兄不客气"。
少年道:"你干么不自己去?我才不去呢",胖道士一把揪住他耳朵,狠狠地拧了两圈,骂道:"好小子,今天不教训你不行了,说你去还是不去?"。
少年用力推着他手,告饶道:"哎哟,哎哟,疼,疼,师兄,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少年嘀嘀咕咕地来到了小朋住的院落,路上又将菜吃了不少,心里不停地骂道:"死肥猪,臭肥猪,哪天掉到茅坑里淹死你",却见小朋在练拳,便站定观瞧。
小朋专注于习武,十几年来根基扎得极其结实,论起武功的精纯,全真教的年轻弟子少有能比过他的。站在门口的少年见他一招一式沉稳有力,落落大方,当收则收,当放则放,力道沉雄处,劲风舞动,招式迅疾时,快如闪电,不由得暗生敬佩,原来对黑少年的吃味之心也渐渐退去,一时心里倒希望自己要是能跟这个黑少年学武就好了。
小朋练完功,才发现门口站着个俊秀的少年,恐怕等了不少时间了,一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少年道歉道:"不好意思小兄弟,我一练起武功来就不知东南西北了,让你久等了,奥,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着伸手接过了饭菜,招呼少年跟着进来。
要是换了原来的小道士是肯定不会进去的,但这个少年眼珠一转毫不犹豫就跟了进去,他心道:"黑小子名声这么大,怎么会待人如此和气?有鬼,小爷倒要看看你耍什么把戏。呆会他一看见饭菜,肯定会大发脾气,我就把事情往死肥猪身上推,那就有好戏瞧了,哈哈"。
小朋看那瘦弱的少年一直恭谨地站着,心里有些不忍,便来到少年跟前,温言道:"小兄弟,你随便坐,不用那么拘谨的,对了,你吃了吗?没吃就一起吃点吧",他说的话完全出自真心,言语中充满了诚恳。
少年诧异地看着他,眼角竟不自觉地湿润起来。他强忍着控制住情绪,心道:"杨过啊,杨过,你这是怎么了?他跟你素不相识,又怎么会对你那么好?他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千万不要相信他",依言坐下后,他便紧盯着坐回饭桌的小朋,要看看这个假仁假义的黑小子一看到饭菜会怎样的原形毕露。
小朋揭开食盒,一看菜竟比平时少了近一半而且剩下的大都是粗糙的菜叶、菜梗,心中隐隐有股怒气升腾,可片刻间这股怒气便烟消云散,他端起饭碗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旁边的少年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好奇,终于问道:"那个,小,呃,你没发现菜被人动过了吗?",小朋笑笑道:"动没动过又怎样呢?有饭吃就不错了,我还挑什么,记得我来全真之前,京西路到处是饥民,还有一些是老人和孩子,他们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比起他们凄惨的处境,我们这些不用为衣食担忧的,还有什么资格挑剔"。
听着小朋沉重的语气,少年想起自己两年多的流浪生活,心中一时酸楚无比,对眼前的黑少年再无半点偏见,倒觉得他是个好人,忍不住脱口道:"你真是个好人,大哥,我能这么叫你吗?"。小朋看着眼角含泪的少年,温和地点了点头。
少年喜极,欢呼道:"哦,我也有大哥了,哈哈,哈哈"。看着这时哭时笑的少年,小朋心中一时也对他起了怜惜之意,拉着他手道:"既然我做了你大哥,那兄弟你告诉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原来这少年叫杨过,他随后将自己的一些情况说给了小朋听,当听到在桃花岛时受到不平待遇而且大小武还联手欺负自己的小兄弟时,小朋气愤道:"兄弟,以后再见到那两小子,大哥一定会替你好好教训他们,哦,对了,还有郭芙那个娇纵的丫头",此时他对少年已由喜到怜再到真心实意地接受了。
少年最后还是没说自己上全真以来受到的屈辱,不过听着小朋关心的语气,感动地想着:"这一刻就是我杨过死了,心中也不会有多大遗憾了,原来这世上还是有真心关心我的人的"。
此后数天,少年一直被派来送饭,同时让他监视小朋的举动,因为鹿清笃和赵志敬不疑他会偷听,所以二人的谋划被他知晓了些许,便将所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新认的大哥,小朋心中冷笑,一边教导少年武功,一边静静等着对方的发动。
天上渐渐飘起了雪花,小朋在全真一呆又是十余天,他既没有向马、郝二人说留下,也没有提走的事情,那二人也浑不在意,倒是郝大通几日来每天都会指点指点小朋的剑法,小朋的武功路数源自周伯通留下的要决,而周伯通对道家老子学说领悟得非常透彻,武功中蕴涵了绵绵不尽的柔力和刚柔并举的特点,小朋自然从本质来讲脱不了这种范畴,经由郝大通一指点,数年来淤积滞闭之处一贯而通,可以说大有"朝闻道而夕死可也"的感觉。
重阳宫西北的偏院中,"师叔啊,我什么时候对那小子动手啊?",鹿清笃哈着手道。"蠢材,急什么,要做就做的干净点,既让那小子再也不敢来重阳宫,又让马、郝二位真人还说不出什么",赵志敬阴冷的眼神微微一眯道。最终,赵志敬决定好好谋划一番,再待机而动,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小朋这个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