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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南调的兵很快就到了,东南赵家虽是世代将门,但是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有了裴家,他们能掌控的兵力也实在有限,这次又是刨去老弱残兵,精锐尽出,只凑够了十三万人。
秦王早年也是打过仗的,不过那时候是跟在太子后头,带兵的经验不多,但就是这样,他还是对击退城中的乱军有信心极了,根据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受过专业训练的军队,这些人更像是混混土匪,被不知道什么人聚集起来闹事造反,除了禁卫军之外,根本没有真正能打仗的对手。
“传本王令,各营就地修整一夜,明日一早,随本王拿下北陵城。”
秦王看了看周围的心腹们,不得不承认,里面找不出一个能担负重任的将军,他在王都久了,渐渐的也和老三学起了心机手段,却忘了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强大。
“王爷不必思虑太多。”顾栖似乎看穿了秦王的想法,当即道:“刚刚漠北传讯,说镇国侯世子已经带了二十万兵马从漠北大营出发,先锋部队明晚就能赶到。”
秦王来回踱步的脚步顿了,他转过头,看着顾栖,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谁带兵?老六呢?他没回来?”
顾栖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来,他微微点了一下头,语调是万年不变的温柔:“六殿下一路追击匈奴大军,如今已经快要打到王庭了,匈奴多年扰边,如果能一举拿下,我大显再无外敌,殿下心中,自然是战事更重要。”
秦王又来回的踱起了步,不过这次,却明显比刚才慢了许多,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裴越领着的骑兵先锋最先到达北陵城,这里是天子脚下,王都繁华之地,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但是这会儿已经尸横遍野,一眼看去,满是断壁残垣,未尽的硝烟弥漫在空气里,然后徐徐的散开。
秦王这边观察的没错,这次的乱军大部分都是流寇土匪,这些人平时杀人杀惯了,论起残忍来,多年征战边关的士兵们都不如他们,裴越一路看过来,脸上的怒气和担忧越来越明显,到了最后几乎是黑着脸来到了大宁寺。
大宁寺里不见秦王,问了人才知道,秦王一早就带着他那十三万兵马攻城了,秦王疯起来不是人,他压根不管什么战略部署,战法战术,一声令下全军出动,寺里除开原本就住在这儿的僧人们,就只留下了跟着秦王逃出来的那些勋贵和他的几个心腹谋士外带一个看上去十分文质彬彬实际上也很文质彬彬的顾栖。
裴越认识顾栖,当然,这朝中没人不认识他,顾家当初也是跟着太宗打天下的功臣之后,要说起来顾栖的身份其实和他也差不多。
顾家先祖善于治国,前期打天下的过程中功劳不大,毕竟镇国侯文武双全能打仗,以少胜多是强项,军师全都是摆设,一仗更比一仗强,太宗无论是坐着还是躺着还是一半坐着一半躺着都能收地皮。但是到了后来,江山打下来,得要治理国家啊。镇国侯傻了,将军们傻了,太宗也傻了,这就和让铁骨铮铮的硬汉去给孩子喂奶似的,天生没那本事啊!这时候,在军中一直不起眼的顾家先祖走了出来,有条不紊的教太宗重新制定律法,取前朝精华去其糟粕,恢复一部分旧制,划分各部职权,整顿军营,大赦天下。最后还提出了科举入仕,成为后世读书人的楷模。
顾家三代为相,每一代都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对老百姓来说,某种意义上,龙椅上坐着的是谁不重要,只要丞相依然姓顾,他们就安心,顾栖的父亲去世得早,那会儿他才十二岁,即使有神童之名,元初帝也没想过让他子承父业。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封心腹为相的圣旨刚刚下发各州县,就被愤怒的百姓们撕扯成了碎片,无数的老百姓在北陵城外聚集,发万人书请愿,甚至游.行呼喊,希望他收回成命,有的北陵百姓还聚集在丞相府门口,对着太宗赐下的匾额跪下,哭嚎声日夜不止。没柰何,经过了顾家几代的努力,朝堂的结构十分完善,丞相的职权被削弱,即使上面坐着一头猪,朝堂也能维持正常运转,为了平息民乱,元初帝拜了顾栖为相,给了点不大不小的实权。
不过虚名也是名,他这会儿是正二品的昭武将军,而人家是丞相,就得矮一截,裴越下马,对着顾栖行了一个军礼。
“顾相在呢?听闻秦王已经出发了,我也就不说什么废话了,先锋部队九万人,都是骑兵,我们这一路是急行军,干粮在路上吃完了,现在急需修整,我想问问您,是个什么章程?”
顾栖眯了眯狐狸般狭长的眸子,十分从容的拂了拂衣袖,然后说道:“将军的住处已经准备好了,后山到前殿的空地上是东南军的营地,边上有搭好的空帐,我让他们留了干净的衣物。寺中没什么好东西,只有素食,不能饮酒。后山外围是放马的好地方,那里草料足,不过不能往深处走,里面有猛兽。这种种不便还请将军跟兄弟们说一声,等北陵之困解了,顾某请兄弟们喝酒。”
倒是衣食住行面面俱到,裴越扬起眉毛,要不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呢,流着顾家的血,果然是个聪明人。
若是平时,裴越不在乎多交一个朋友,但是他急行军了好几天,说句糙的,那真是吃喝拉撒都在马上,为了省时间,小解都直接解在裤子里,反正马背颠簸,一路迎风,一会儿就干了,这会儿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他自己闻了都想吐的奇怪味道,这会儿交朋友,就算顾栖不在意,他还在意呢。
“这,顾相,您看,我这也好几天没……”
顾栖很理解的看了看他,语调温柔和缓:“顾某已经让人为将军准备好了汤沐,将军一路颠簸,想必洗个热水澡,会舒服一点。”
裴越觉得顾栖简直就不是人了,而是大宁寺前殿那个金光闪闪的佛爷,整个人都散发着万道金光,他忙不迭的点点头,转头就跟着知客僧走了,丢下他九万的先锋部队。
顾栖摇摇头,对着身边的谋士吩咐了几句,然后就安稳的坐在了禅房的蒲团上,听着小沙弥清脆的念经声,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即使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宁寺仍然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独立世外,静谧而美好,顾栖喜欢这里,但是他知道,喜欢不代表适合,他不适合这里。
禅房的布置大多都很合顾栖的心意,不过他不太喜欢里面点着的檀香,香得太刻意,不期然的,顾栖想起他不久前闻过的那道香,自从闻过那股香味之后,他就再也看不上其他的香料了。
那香,仿佛很遥远又仿佛近在眼前,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但那只是徒劳,一点一点的引诱人沉沦。
顾栖睁开眼,忽然看到了窗外一轮明月,他才惊觉,他竟然想他想到了半夜。
“嗯?找不到人是怎么回事?”裴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正准备收拾一下去见可爱的小表弟,结果亲兵去了快半个时辰都没回来,他还以为他掉粪坑里了,结果回来了居然告诉他:没有!没有找到!把整个大宁寺的贵人都得罪了个遍,还是没找到东宫的那位。
裴越不相信,秦王是事先得到消息的,逃跑的时候还有时间带上一大堆杂七杂八的勋贵,他刚才都看到了,就连安平侯那个贱人也在,怎么会不带上小衍和长宣?
亲兵无法,只得按着之前的路线,带着自家将军把人再次得罪一遍,裴越这才相信了他。不过相信归相信,他还是没有办法接受的,裴越一脚把安平侯的房门踹开,正见这贱人抱着他年前新纳的小妾卿卿我我,好啊,连小妾都带上了,却把长宣丢在城里了。
“安平侯,我们有多久没见过了?”裴越站在门口,低低的笑了笑,然后慢慢的把腰间的长刀拔了出来。
安平侯压根就不认识裴越!他和裴越虽然年纪相仿,但是裴越自小养在东宫,后来又去了漠北。那时候太子还在,太子为人极度傲气,向来只欣赏有才学之人,安平侯那会儿既没有承爵,也没有真才实学,走后门都不敢送他去东宫,生怕被太子看穿这是个脓包玩意儿,直接剁了。
但是裴越见过他,前年长宣的婚礼上,他没告诉任何人,从漠北回来,站在角落里看完了全程,之后是安平侯第一次纳妾,他还是从漠北赶了回来,站在角落看完了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