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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苏闲,细细一瞧,还真与君无忧有几分相似,尤其那双凤目,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即多了探究之心,目光夹杂奇诡之意。
苏闲呆愣半晌,神智渐渐复苏,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惊得她一身冷汗。
用力将胸口处的脑袋挖出来,她细细端详,指尖拂过眉眼鼻唇,这张脸分明是她与冷东阳的结合,遂声音带着丝不确定道:“君宝?”
“是我,是君宝,娘亲。”君无忧彻底确定下来,再次熊抱住她,神情满足激动。
八道炽热的视线射向苏闲,无声询问:什么情况?
多么让人“热泪盈眶”的认亲场面,可惜有人不长眼力,谷主因为距离远且武功不高,并不能听到那边的对话,但那其乐融融的场面绝对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他需要的是借刀杀人!
撕扯着嗓子道:“师祖,不要被骗了,她身上有女娲石,定是用女娲石的力量迷惑了你,快点杀了她!”
“吵死了,敢打扰我!徒儿,到你清理门户的时候了。”君无忧冷冷睨一眼谷主,视线比海底的冰川还要冷,仿佛能将人从内到外彻底封冻。
不等谷主再开口,旁边一记击打,重重落于谷主的天灵盖上,霎时脑骨皆碎,七窍流血,一对眼珠不甘地向外突出,死得不能再死。
“我已经忍你很久了,啰啰嗦嗦话真多。”老者收回手,拖着谷主的尸体往竹林走去,离开前淡淡道:“师父,我把他拖到后山喂狼。”
“去吧,既然已经清理完门户,为师暂且没有其他事情吩咐,你先回去吧,给天机和神算去个信,说我十分‘想念’他们,兴许找时间会去看望,让他们准备好好招待。”君无忧像块牛皮糖贴在苏闲一侧,手一直与她相牵,语调轻快欢愉。
“喏。”老者这才反应过来,细细一瞧,不禁倒吸口冷气,苏闲的样貌与师父房中挂着的女子一模一样,往常师父总是对着那幅画发呆,如今真人出现,怕是不舍得放手了。
待院中安静下来,苏闲走到僵硬的容访与东方酌身边,努努嘴道:“君宝,解开他们的穴道吧。”
刚刚相认,尚且热乎着,君无忧自是不愿惹娘亲生气,立刻乖乖照办,完事又跑回她那,像恋母的羊羔一样粘上去,面容露出幸福之色。
苏闲抽回手臂未果,眼角略微不适地抽抽,画风转变太快,她似乎尚不能接受,她第二世的儿子,兜兜转转经历时光流转,现在顶着千岁高龄来与她相认,怎么想怎么觉得惊悚。
在君无忧叫她娘亲的那一刻,苏闲内心是凌乱的,头脑顿时乱如麻线,直至清明下来,她细细思量,神器这种逆天的东西都能确实存于世间,那活到千岁高龄也不足为奇了。但长生不老非人力所能及,该是借用了神器的力量,而神器中具有赋予不老不死能力的只有崆峒印,看来自己的孩儿也是个福厚之人,经历一番奇遇。
据典籍记载,崆峒印是东海氐人国的守护神器,此印早在上古时期便已存在,其上刻塑有五方天帝形貌,分别为太昊、炎帝、少昊、颛顼掌东、南、西、北,以及中央的黄帝,并有金玉龙盘绕其上。
传说它能让人不老不死,自古许多方士纷纷出海找寻此印,但最后都只是踏上不归之路。
又传说得到它的人就能拥有天下。
简而言之就是它可能具备两项功能:第一,不老源泉;第二,王霸天下。
“闲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容访尚未回过神,眼下正深深蹙眉,扶额。
“对啊,阿闲,你怎会突然多出个年纪如此之大,且如此有名的儿子?”东方酌星眸盛满疑惑,边活动僵化的手脚边询问。
君无忧看一眼二人,却不知哪个是他的父亲,论长相都十分俊美,各有千秋,温柔如水与灿烂若阳,又都对娘亲很有心,甘愿以命相护,着实将他难住了。
左右想不出来,他干脆的问道:“娘亲,这二人中谁是父亲?”
“啊?”苏闲在考虑事情,被他冷不丁地一问,答道:“他们都不是。”
“都不是?!”君无忧垂敛眸子,暗忖莫非父亲英年早逝,或者另娶他人,惹得娘亲一气之下和离,另觅良人,亦或是娘亲还未与父亲相遇?
苏闲站得有些累,自觉走到石凳坐下,君无忧极有眼色,当即倒杯茶水递给她,殷勤地为她捏肩捶腿,生怕有何伺候不周之处。
容访眼眸如水荡漾粼粼波光,牵住她的一只手,声音温和道:“阿闲,你的身子受了内伤,多休息会儿。”
“嗯。”苏闲现在虽说不上呆若木鸡,但也差不多,她琢磨半天,想不透彻为何师叔会以清理门户为由杀掉谷主,绝不可能是因为容访和东方酌的三言两语,莫非谷主早就露出了马脚?
本着反正是自家儿子,不压榨白不压榨,不问白不问的原则,她果断开口道:“君宝,为何谷主如此干脆的死了?”
君无忧唇边掠过丝神秘的微笑,看她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本着母上大人的话必须听的原则,解释道:“娘亲有所不知,我在几百年前游历各国时,偶得一妙士传授简单术法,能提取人的一点精魂封在玉佩中做成本命玉牌,若是玉牌的主人离世,本命玉牌便会碎成两半。我将此法传授给几位徒弟,不久前小四来寻我,说他几位弟子的玉牌毫无预兆地碎了,求我助他寻找凶手,我不愿理会俗事,便一直与他耗着,直至实在被他弄得心烦,便随手替他测算几番。”
苏闲一愣,狐疑道:“难道算一算就可以找出凶手?那还需要捕快做什么,未免太玄乎了?”
东方酌摇摇头,在她脑袋上轻敲一记,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宠溺道:“傻阿闲,话不等人说完就下定论,你这性子何时变得那么急了?”
“君宝,你继续说,娘亲非要弄清楚不可!”苏闲定定心神,语气坚定,大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架势。
她心中十分遗憾,没能亲手折磨谷主一番,就让他如此轻易地死了,所以她憋着口气无处发泄,暗中决定修书一封给云浮,让他多捞点宝贝带回无钱门,弥补她的‘心灵创伤’。
即便听鬼医描绘过上千次娘亲的性子,但总不如亲眼见到时真切,有血有肉有温度,能够给他温暖的拥抱和轻风细雨般的温声安慰,最出乎意料的是,娘亲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因为在鬼医口中的娘亲大多数时间都是冷冷的,除了药材外对其他东西几乎提不起兴趣,偶尔会耍耍腹黑,让鬼医有气发不出,既好笑又无奈。
每每想到这些,他都迫切想要见到真实的母亲,哪怕是经历数独投胎轮回,母亲失了前世记忆,他也想要见上一面,哪怕是偷偷藏在暗处不去打扰。因此才会让徒孙们去寻找东皇钟,它是十大神器中力量最强的,兴许能够助他实现千年来的心愿。
如今娘亲从天而降忽然来到自己面前,带有前世的记忆,且对自己并未表现出生疏感,而是心安理得地进行压榨,他的心中曾经存在过的嫌隙即刻烟消云散,恨不得拉苏闲聊上三日三夜,将数千年的思念与期盼意一吐而尽,既然娘亲有不明白的地方,他必会完完全全解释通透!
君无忧面容恭顺,一副孝子模样道:“我测算出徒孙们最近运势不佳,恐有血光之灾,该多对身边人提防,而我早先收到过他们的信,言及夺取东皇钟失手,暂居神医谷等待时机,因此我几乎确定凶手就是谷主了!”君无忧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不对,虽然谷主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好歹长了副良善的面孔,演起戏来更是一道一道的,连专业戏子恐怕都自愧不如,仅仅凭你的测算就能让他师父相信?”东方酌接下话头,问出苏闲疑惑的地方,他们都看得出,君无忧并不真的似传言中那般蛮不讲理,其中定然另有缘由。
“你说得对,自然不能如此简单。因为我数十年前替谷主测过面相,他并不是可靠之人,脑后还长有反骨,加之他曾经偷偷进入我的藏书室,左翻右找与神器有关的书籍,他发现了我故意藏在密匣中的书,误以为里面记载的内容都是真的,所以便屁颠屁颠的滚回了神医谷,我早年听说神医谷中有神农鼎,却因没有兴趣未确认过真假,想必谷主来翻我的藏书室,与神农鼎脱不了关系。但不知所谓的法子却是我胡诌出来的,我以为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上当,毕竟血祭的法子如此残忍,若是神器怎么可能允许白色圣洁中开出黑花呢。”君无忧前番的话头头是道,后面却变了味道,嘲笑起了别人的智商。
不过他从不说谎,除去调教徒儿们时耍的心机手段外,几乎可以算是世上信誉度最高的人之一,说话的分量也就十足,且他与谷主又没有私人恩怨,是以谷主的师父几乎立刻相信了他的话,拔腿就要奔向神医谷清理门户,如若不是他拦着,谷主的小命早该丢了。
至于他为何要拦,还得从测算说起,他近几日心神不宁,盯着画卷常常构想出母亲的笑颜,接连几日梦中出现鬼医当初说的魔宫那一战,娘亲为了不让他背负血海深仇,从而拼尽全力消灭敌人的那一战!心有所感,他为自己测算一局,却是大吉之兆,有贵人相助,想着吉兆也许会与娘亲有关,未免谷主被杀从而改变事情原本的发展,万一影响到贵人便不好了,所以他规劝自己的徒儿,清理门户什么时候都可以,还是先留在这帮他招待客人为重。
如此看来,谷主勉强能算是他的贵人?毕竟娘亲是与之同来的,尽管他与自家徒儿极力忽略谷主的存在,想着暂时不杀他,不能给娘亲留下个“红色”的印象,但谷主非要强调自己的存在感,哭天抢地忙着栽赃嫁祸,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忍不得就无须再忍!所以他的四徒弟终于在他的授意下,一掌拍死了聒噪的谷主,重新还给竹林一片安宁。
苏闲侧首,凤眸幽深似漫无边际的海域,闪耀着数不清的波光,美艳的面容带笑,语气多了三分怅惋道:“真是可惜,可笑,可悲啊。”
君无忧不解,问道:“娘亲,何出此言?”
她唇际的笑意愈发浓厚,不似冬日暖意融融的阳光,倒像阳光下的积雪,冷意瑟瑟,“神医谷的鼎并非神农鼎,而是谷主的先人们造的谣,但想不到,君宝你早就阴了他一把,让他遭受到双重欺骗,若非他死得早,我会将他关进茅厕,真真切切叫你们瞧一回什么叫哭晕在茅厕。”
容访眼角微微抽搐,理理她略带褶皱的衣摆,语重心长道:“闲儿又调皮了,哭晕在茅厕有什么好看的,我觉得该将他扔进粪池,物以类聚,好好清理一下塞住的脑袋。”
这下干脆直接不把谷主放在人类的范畴了。
“三师兄此言有理。”东方酌在一侧应声,手指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
“……”君无忧无语凝噎,发现这几人实在太……太合他胃口了!不愧是娘亲,他小巫见大巫了,不过既然继承了娘亲腹黑的天赋,那他势必要发扬光大!但娘亲身边的两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二人中有没有他的父亲?
正欲开口询问,只听苏闲稍带犹疑的声音响起,“既然君宝活了千年,鬼医他老人家如何了?”
前世那个嘴硬心软,将她抚养长大,总是被她气得冒烟,磕磕巴巴说不出话的师父,不知在她离世后过得可好?能将君宝养成这样,他功不可没啊。
“鬼医在我弱冠之年去世了,寿终正寝,临死前说他终于能到九泉之下坦然见你了,还说一定要狠狠教训你一顿,扔下我这个腹黑鬼给他许多年。”君无忧语气平淡无波,但苏闲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涟漪。
君无忧从有记忆开始,脑海中就没有娘亲的面容与概念,只是经常见到鬼医对着墙上的几幅画卷发呆,画中女子风华绝代,面容极美,唇瓣勾勒浅浅弧度,却是冷漠中透着妖艳,贵雅中透着淡然。
他问鬼医那名女子是谁,鬼医说是他的娘亲,一个没心没肺、不知尊老爱幼、经常惹人生气的臭丫头,可是即便鬼医口气不善,他仍从中听出了宠爱和思念,以及浓浓的割舍不下的情感。
对于自己的身世,年少时的君无忧问过千百遍,可无论怎么绕,鬼医始终守口如瓶,直到他有了足够的自制力,鬼医才将当年发生在魔宫的惨烈一战告诉他,将苏闲临终的嘱托告诉他,那时候他积压心底多年的阴云渐渐散开,原来爹娘并非抛弃了他,而是为保护他做出的万不得已的决定。
此后他缠着鬼医询问娘亲的事情,从还是个婴孩的时候问起,得知娘亲家中满门被灭仅余她一人,到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在采药时捡了一坨男人,顺道救下他的性命,可那个男人竟然心怀不轨,拐走了鬼医精心喂养的亲亲徒弟,最可怕的是二人竟然雷厉风行的成亲,直到徒儿身怀有孕才通知鬼医!即使老头心有幽怨,但想起有小徒孙可以折磨,当下心气通达,屁颠颠赶去,不料却碰上魔宮被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围剿,逼得宝贝徒儿把尚在襁褓中的男孩交给鬼医,选择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法子。
说了许许多多,鬼医几乎没有提及他的父亲,君无忧自然好奇得紧,跟在他屁股后头追问。
某日风和日丽,鬼医正在树下研制新药,君无忧忽然凑过去旧问重提。
持之以恒道:“师父,娘亲的事情我几乎滚瓜烂熟的记在心里,但有关我父亲的事迹您却丝毫没提到。”
鬼医连眼神都懒得给他,淡淡回应道:“你是你娘自产自销的,跟那坨男人几乎没关系。”
在鬼医心中,哪怕当时上辈子的冷东阳对自家徒儿照顾有周,在最后时刻拼上性命守护她,但追根揪底,如果不是上辈子冷东阳拐带苏闲,那苏闲暴露在那帮人的眼皮子底下,亦不会死。
所以他心中一直耿耿于怀,不肯承认上辈子的冷东阳为徒弟夫婿。
“依您老人家所言,我娘亲岂不是雌雄同体,不男不女的人妖?您这么说她,不担心夜里她来找你算账么?”君无忧表情笑眯眯的,却是不问到底誓不罢休!
“哼,少给我贫嘴,我倒希望你娘晚上来给我托梦,我也好狠狠教训她一顿!”鬼医撸起袖子,抬起拳头,俨然已经整装待发。
君无忧叹口气,神情哀怨道:“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爹娘疼爱,唯独我自幼孤苦无依,还要整日受你‘虐待’,好不容易对娘亲有了深刻印象,却依旧没有个完整的家,心理都要畸形了。”
“虐待?臭小子整日胡说八道,你比你娘小时候还难伺候,也比她还没心没肺!”鬼医不愿和他耗着,思来想去给出一句觉得中肯的评价,“你爹他,是个真男人!对我徒儿总体来说不错,勉强能达到我的要求。”
“……”君无忧无语凝噎,虽然这句评价比较抽象,但聊胜于无,再说鬼医向来眼高于顶,让他满意很难、非常难,所以自己的父亲至少该是人中龙凤。
正琢磨着,迎面飞来一幅画轴,君无忧稳稳接住,只听鬼医道:“你娘亲与父亲的画像,这是唯一一张,臭小子好好保存。”
话落,鬼医甩袖离开,只留君无忧像宝贝一样小心翼翼拆开画轴,欣赏自家爹娘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