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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这个一个刹那,听到那女子扭扭捏捏的请求,杜泽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说完后不由得摇摇头,自嘲般一笑。
其实在得到聊天群之前,杜泽一直都是那种极为戏谑,爱开玩笑,有时有些不合时宜的热血的普通青年。
就在那时候,他偶尔与一些不深交的朋友一道吃饭时,也常常会这样玩一些像这样众人皆知的梗。
但就在得到聊天群之后,入道,修行,练武,国术,震动世界,灭绝文明,成就毁天灭地,神魔仙佛般的伟力,直到如今——
自从得到聊天群以来,杜泽已经很少展示过自己的这种姿态了。
但就在这时,他的肉身最虚弱的当口,实力最衰弱的时候,那时的本心竟然又再次清晰地显现了出来……
一刹间,杜泽仿佛找到了那时的心境:平淡,清爽,微微有些酸涩,却仍然理直气壮地活着。
但此时对面那女子却骤然间失声了:“你……”
——大家闺秀总是害羞的,更何况杜泽的语气本就洒然清淡,听来就更似轻薄了。
从对面那车厢中隐隐传来不忿的呼吸声,但片刻的平静后,不知为何,那女子忽然轻轻地哼了一声:“哼……”
然后一只酒壶凭空出现在了杜泽眼前。
看着那只缓缓自空中落下,看起来晶莹剔透,光华流转,华贵得令人一眼就想起了豪门贵族的大家气象的碧玉酒壶,杜泽脸上并无任何意外的表情,但是语气间却作出了了几分惊异:
“小姐……竟然是修行者?”
“才刚刚踏到了驱物境界罢了,算不得什么。”
女子的声音清冷,听来似乎不以为意,但不自觉间却又带上了几分骄傲。
这也是应该的。
——毕竟定神,出壳,夜游,日游,驱物,显形,附体,夺舍八步境界,已然隔绝了天下间绝大多数修行者,而天下八大妖仙,也不过是站到了夺舍的巅峰,或者是度过了三四次以内的雷劫罢了。虽说放到阳神后期,鬼仙不如狗,雷劫满地走,造物才能抖一抖。但就在现在,如八大妖仙等人,已然算得上是世间巅峰人物了。
就在这世间之内,从夜游开始,每前进一步,都能彰显修行者的天资与才情。像她那样能在这个年龄就踏入驱物境界的,将来踏入附体境界几乎算得上八九成的事,便是踏入鬼仙,与八大妖仙平起平坐,也不是不可能。无怪乎这女子会引以自傲。
——毕竟此时显露在世人眼中的天地,还着实太小了。
那女子不知道杜泽一刹那脑海中便转过了这么多念头,坐在前车厢里,朝杜泽问道:
“就已经来了,先生的故事呢?”
杜泽先不说话,揭开酒塞,随口咽了一口酒水。待到那酒液送入咽喉,漫入腹中之后,方才缓缓笑道:
“小姐送来这酒,酒力娇柔,难得一醉,正像痴儿女痴缠姻缘。既然这样,我便讲一个风花雪月的故事好了。”
说完,还不等女子有何反应,杜泽眯了眯眼,淡淡地看着天上的明月,轻声道:
“这故事是个姓曹的人写出来,那人生在前朝之前,姓名早已不为人知,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部旧书稿,才知晓了那个叫曹雪芹的人。”
“这故事讲的大多是一府之内的事,其中颇有些阴微精妙之处,但看完之后却总觉得有些悲凉,恰如一梦,于是那姓曹的人就取了个名,唤作《红楼梦》。”
说到这里,杜泽开始慢慢讲了起来。
自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开始,一字字随流而下。《红楼梦》前八十回共六十余万字,但经过杜泽选择性地删繁就简后,变换背景,改易时代后,只剩下十余万字的简顺内容。再加上杜泽口诵之间,速度快而不乱,一个时辰便能讲出近两万字,因此不到数个时辰,红楼梦的回数已然过半。
虽然两个世界有着两种不同的文化渊源,但在改易头面,贴入了阳神位面本身的文化源流之后,被保留下来的思想内核还是得到了伯府小姐这样正处在多愁善感的大小姐的欢心。
果不其然,听了葬花一节后,杜泽便听见了这女子的微微啜泣声,听到诗会一章后,女子却也不自觉悄悄地自己以这些“题”念了起来,自己构思着一句句诗。
但是,就这样讲了四五万字的内容后,突然有一道掩饰不住的呵欠声从前车传来。
“呵……”却又戛然而止。
杜泽仿佛能想到对面那女子骤然间捂住自己通红的面颊的场景,因此微微一笑,停止了口中的讲述。
终究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女,以往都是准时准点的,现如今虽然要赶路,但终究不能在夜里清醒太久。一开始还是因为喜欢杜泽所讲述的故事,所以勉勉强强地支撑了下来,但是过的久了还是容易犯困。
微微敛了敛眉,杜泽平静道:
“小姐,夜已深了,在下也困了,便先睡了。”
“嗯?嗯!嗯……哦……”
良久,从女子那里传来细微的声音,还带一些羞怯,没等多久,便已经从那里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但杜泽却依旧没睡。
虽然如今肉身已经衰弱到了极点,但是毕竟他的身体从本质上已经超越了凡人的范畴,因此很多普通人的需求已经不再是他必需的了。
——睡眠,就是其中的一种。
倚靠着窗棱,朗白的月光隔着帘子隐隐透出来,杜泽掀开了帘子侧的一个小口,平静地望着外界,而唇边的血线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清晰可见。
良久,他轻轻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疲惫的心跳脉动从手中传来清晰的感觉。
“我在改变,或者说……在回归本原。”
杜泽忽然这样对自己说道。
微微闭上眼,仿佛在与自己沟通一般,杜泽轻声问道:
“但是我……并不排斥这种感觉。既然道心已溃,大道破裂。那么,何不如从本心出发,以人之情感执念,来重构我的道心?”
然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眸中仿佛有着浩荡洪流激荡席卷着。
半晌,他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我是人,应该行走在人的道路上。”
……
夜已深了。
风声料峭。
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更为黝黑的黄叶发出凄离的声音,簌簌不止。
一行上百骑隐于远处的山头上,蒙着黑布,穿着云蒙帝国的制式甲衣。为首一人目光阴鸷,冷冷地望着不远处那个灯火明灭的营地。
良久,他缓缓抽出长刀,说出口的却是正宗的大乾官话:
“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