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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暗号最重要的是什么?”岁闻忽然问时千饮。
交谈之间, 两人已经坐到了宴会厅中的沙发上。
奶白色的沙发旁有张小圆桌, 小圆桌上有一壶没被动过的红茶。岁闻对红茶没什么兴趣,倒是拿了个鎏金描银的茶杯, 放在手里把玩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照顾女宾客的缘故,放置在这里的茶杯一个个玲珑可爱,小巧精细。
“隐蔽?”时千饮想了想, 回答。
“不止。”岁闻说, “暗号归根到底还是标出来给人看的,所以它要求的是——既隐蔽又显眼。它存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 但除了特定的对象之外, 其余人对它熟视无睹, 而宴会厅中, 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 似乎只有天花板……”
时千饮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
岁闻这时继续:“不过显然不在天花板上, 哪怕天花板能留记号,众目睽睽之下, 你也没法找个梯子爬上去留记号不是吗……”
时千饮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假装自己刚才并没有想在天花板上找线索。
“所以——”岁闻, “在所有人都聚集的宴会厅中,还有什么是所有人都必经的地方?”
他们对视了一眼。
随后,时千饮回答:“出入口!”
确定了暗号最可能出现的地点, 岁闻和时千饮直奔宴会厅连同走廊的出入口查看。
出入口的两侧墙壁都贴有墙纸。
墙纸上边, 画有几道凌乱的血痕。最早刺杀爆发的时候, 宾客中有不少人被日本人打伤了, 出口处有血痕并不会惹人注意。
也就是这种又显眼又不惹人注意的痕迹,才叫暗号。
但是问题来了……岁闻知道这是暗号,可惜看不懂这个暗号。
正尴尬之际,身旁的时千饮突然说:“系统提示我发现了暗号,并翻译了这个暗号……九点十分,417房间见面。”
现在——
两人看了一眼宴会厅中的时间,时钟当当,已经走到九点十五分了。
一路往上,经过三楼、再到四楼。
这家似乎颇为奢华的酒店的一二楼,是宾客日常活动的场所,有宴会厅、娱乐室、餐厅、游泳池;至于三四楼,则分割为一间又一间的酒店房间。
两人走在长廊之中,灯光晃在墙壁与地毯上,照出通往417的道路。
这里房间的隔音似乎不是很好。
距离还417还有两三间房间距离的时候,岁闻已经听见前方传来的声音。
他的脚步顿了顿,侧头就想要说话。
但前后没有阻挡的长走廊给不了他安全感。
他顿了顿,凑得距离时千饮更近,压着对方的耳朵说话:“前面的声音……”
时千饮的耳朵突然失了灵。
原本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在这个刹那消失了,被岁闻的气音所替代了。
似乎被束成一线的空气,从他的耳朵里钻入,像是带着轻颤的呼吸。
让他的身体也共振似地颤了颤。
身旁的人久久没有出声,岁闻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前面的声音,是不是有点奇怪,千饮?”
时千饮这才回过神来:“是奇怪。”
奇怪的不是前面的声音,是你。
他想着,不动声色地远离了岁闻一点,和对方保持住了个对自己安全的距离,接着他说:“前面一共有五个人的呼吸声。”
岁闻:“但是这里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同伴,根本没有必要,所以……”
前方藏有日本人!
但这不对,为什么组织秘密碰头的地方,会有日本人?
岁闻顿了顿,握住时千饮的手。
时千饮在这瞬间猜中了岁闻的心思,他将其拉入阴影状态。
两人脚步不停,一路先前,很快来到417的房间之前。
417的房间门紧紧闭着,门口没有人,但斜对面的拐角处,藏了整整一个小队的日本人。
岁闻和时千饮来到417之前的时候,正好听见417内部传来一声怒喝。
这声怒喝仿佛一道日本人的启动开关,只见日本人一下从拐角处冲了出来,踢开房间,直入房间。
随后,“砰!”
枪响只在一瞬。
一瞬之中,岁闻当机立断,紧跟日本人进入房间。
他朝房间之内看去,看见子弹穿过戴高帽的厨师的身体,厨师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似的,慢慢往地上倒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厨师身上。
岁闻也一样,不同的是他趁机悄悄的溜到了厨师身旁。
他心理状态无比地好,对时千饮的阴影能力无比地信任,坦然地在众人的目光之中伸手去摸尸体。
他的手探入厨师的口袋,在厨师外衣的口袋上摸到了一样东西。
他将其纳入手心,于掏出的之际看了一眼,确定其是自己想找的那个东西之后,立刻将其握在掌心。
随即他从地上站起,但并不出去,而是站在角落,朝房间里的人看去。
以木村为首的许多日本人。
还有一位手持黑色拐杖的宴会厅中年宾客。
岁闻认得这位宾客,毕竟他有手持拐杖这一醒目特征,他记得,对方的名字叫做黄学义……
“黄君,”木村突然说,“人死了。”
“可惜。”黄学义回答木村,“没有从他的口中问出第三个人的真面目。”
“那剩下的最后一个人……”木村说。
“放心吧,木村先生。”黄学义平静说,“我会帮助您将他找到的。”
说话之间,他们鱼贯离开了现场,房间里只剩下岁闻与时千饮。
岁闻从阴影状态脱离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闭合的房门,对时千饮说:“千饮,我找到一个洗脱你身上嫌疑的办法了……”
时千饮好奇道:“什么办法?”
岁闻:“想要证明你身上不具备嫌疑,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证明另一个人身上具备嫌疑。我们不能牺牲无辜的人,但如果碰到某些很不无辜的人……那就让对方为大业献身吧。”
“黄学义。”岁闻露出微笑,十分纯良,“就是他了。不过,要证明他的嫌疑,我们还需要搞到一点消息,比如他有什么怪癖,平常会做些什么事情,越了解这个人,我们越能为对方量身打造嫌疑点,他也就越具备嫌疑……”
至于有关黄学义的消息究竟能从哪里得来。
岁闻稍稍思考了一下。
他一开始想的是各处手收集,很快又自我否定。
在最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将整个酒店的NPC梳理了一遍,并没有人提及黄学义,在这一点上,黄学义如同他的身份一样,十分低调。
既然不能在人物嘴中得到线索,那么线索也许和之前,需要某种触发才会出现。
而酒店之中和黄学义有关的道具……
宾客……迎宾台,来宾本!
岁闻立刻带着时千饮往楼下走去。
迎宾台就在宴会厅的不远处,半圆形的台子后空无一人。
岁闻在其中寻找了一番,很快从迎宾台底下翻出来宾本。
翻开来宾本,里头密密麻麻,记录了所有宾客的姓名。
岁闻需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他将手按在宾客的姓名上,霎时,眼前跳出一个虚拟框,虚拟框中显示出这一人物的生平背景——有些三行,有些两行,全是非常简单的介绍。
果然如我所想!
岁闻精神一振,抓紧时间,立刻在本子上翻查黄学义的名字。
不花多少工夫,岁闻在本子上找到这个名字了。
属于对方的简短介绍立刻出现在岁闻眼前。
岁闻喃喃自语:“做布料生意……这个没什么用;一共有四子三女?其中两个私生子,情妇是……这个也没有什么用;喜欢下棋?固定去维明棋社?”
他收回了手,转头对时千饮说:“我记得你的人物设定之中,也有一个固定前往的地点,你会在胭脂胡同寻花问柳争风吃醋。”
时千饮纠正:“不是我,我没有去胡同。”
岁闻:“胭脂胡同也好,维明棋社也好,全是固定地点,你可以在胭脂胡同里头联络组织,黄学义肯定也可以在维明棋社中联络组织!”
替罪羔羊的计划越来越完善了。
岁闻带着时千饮往宴会厅中。
他手里拿着那块从厨师身上摸出来的怀表。
他打开表盖,站在宴会厅的入口,对照着宴会厅里的大钟看了一眼。
分秒相同。
就是因为这块怀表,厨师才能在最准确的时间里,拉下电闸,完成刺杀。
现在,他就要将这件从厨师身上摸出的怀表放入替罪羔羊的口袋之中,这将是将脏水泼向替罪羔羊的一个关键步骤。
他已经在人群之中看见黄学义了。
将将跨入室内的那一刻,岁闻猛地停住脚步,他再度打开任务栏,仔细地看了一圈,喃喃自语:
“差点忘了,在开始最后一幕戏前,还有一个准备工作没有完成……”
宴会厅中的时钟嘀嗒嘀嗒地走着,如同时间于此处最后的徘徊。
当时针与分针走到约定数字的那一刻,凌乱又沉重的脚步从走廊处传来,木村带着一众日本人走了进来。
他们所经过之处,鲜血蜿蜒。
鲜血是从被他们拖在手中的东西上淌下来的。
那是一具厨师的尸体。
他们将其一路拖入宴会厅中,像丢一个白色破布口袋那样将其丢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日本人身上,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惊恐。
木村巡视着宴会厅中的宾客。
他露出笑容,一如恶魔面露狰狞:“看见了吗?你的同伴已经被我们揪出来杀掉了。这里被我们团团围住,你是无法逃脱的,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说道这里,他突然伸手,从人群中抓出了一位少女。
枪口顶在少女白嫩的额头。
木村冷森森地宣布:“还是不愿意出来吗?还是没有人告诉我真凶究竟是谁吗?如果还是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找到真凶,从现在开始,每隔五分钟,我就会杀掉一个人,直至将你们所有人都杀光……现在,我就先杀了她!”
人群发生骚动,压抑的哭声响在宴会厅,可是没有人敢从人群之中走出来,绝望浮现于少女的面孔。她直直站在那里,像一具受难的雕像。
木村信守承诺,拉开保险栓,正要扣下扳机的那个刹那,一道人从人群之中站了出来。
岁闻:“等等——”
“咔嚓”连声,无数枪支齐齐指向岁闻。
威胁当面,岁闻面不改色:“我知道谁是凶手。但我有一个要求。”
木村:“什么要求?”
岁闻:“在我说出谁是凶手之前,我要先看看厨师的尸体,解答我内心的最后一点疑惑,这样,我的推理才能补上最后一块残缺的部分,臻于完美。”
木村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岁闻,片刻后,他点点头,让岁闻上来。
岁闻在枪口的照顾之下,一路走到厨师身前。
他装模作样的在厨师身上找了找……当然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最关键的道具,早已经被他暗藏手中,移花接木了。
然后他站起来,从容对木村说:“好了,我已经验证完我心中最后一点疑问了,真凶是谁,已经水落石出了。”
木村紧迫询问:“是谁?”
岁闻抬手一指:“就是他。”
宴会厅中所有的人都跟随着岁闻抬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所有视线胶着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先惊后怒,还没来得及说话,木村已经勃然大怒:“荒唐!”
岁闻所指的人正是黄学义。
暴怒的木村并没有让岁闻害怕,他反问木村:“木村先生,您似乎不太相信黄先生是凶手,这中间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毕竟我是基于充分的条件下才出来指证黄先生的。”
木村:“黄君不可能是凶手。”他满是疑窦的视线落在岁闻脸上,“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黄君是凶手?”
岁闻:“这个就要从佐佐木先生究竟是怎么死亡的开始分析了……”
“在说出证据之前,我们先来回顾一下这场凶案的具体情况:佐佐木先生进入宴会厅,宴会厅突然断电,此时枪响,随后电源恢复,佐佐木先生不幸中枪身亡。
“要完成这一过程,至少需要两个人同时配合,一个拉电闸,一个开枪。那么问题随之出现了,电闸被安放在负一楼,而宴会厅在二楼,这两位究竟在事情发生的当口相互联络的?”
“显然有第三个联络人。”木村冷道。
“木村先生,就算有第三位联络人,莫非他能够在看见佐佐木先生进来的这个瞬间,从二楼跑到负一楼,再通知负责拉电闸的同伴,让同伴拉下电闸吗?”
木村沉默了。
岁闻继续说:“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事先约好了时间。他们知道佐佐木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到达,于是他们事先约定好了,在一个固定的时间……他们动手!”
略略扬高的声音似乎带着众人回到了电闸拉下的那一瞬漆黑之中。
“所以,”岁闻又说,“拉电闸的人身上,一定有一样证据。”
哪怕依旧怀疑岁闻,木村的神色也禁不住有点动摇。
木村:“什么证据?”
岁闻:“怀表,拉电闸的人身上,一定有一块与宴会厅的座钟时间分秒相同的怀表。但是,”他徐徐说,“刚才我去厨师的尸体上检查了,发现厨师身上,并没有携带这块怀表……”
木村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厨师不是拉电闸的人?”
岁闻:“不,我去电闸周围具体探勘过了,先在墙壁上发现了油指印,接着又在电闸的外壳上发现了厨师高帽的痕迹,种种迹象都显示厨师正是拉电闸的那个人。”
木村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岁闻:“木村先生,我想说的是,厨师身上应该存在的证据,如今已经被人悄悄拿走了。而只有知道他有怀表的人——也就是他的同伴才会这么做。”
木村:“你想说……”
岁闻:“这块表应该在黄学义身上。”
黄学义在这时候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厉声对岁闻说:“你说谎!我身上根本就没有怀表。”
岁闻:“那么黄先生敢将放入口袋、捏成拳头的那只手伸出来摊开,让大家看看吗?”
黄学义的动作一时停顿。
木村眯起了眼睛,他对身旁的日本兵偏偏头,一个日本兵就收起枪支,走到黄学义面前。
木村说:“黄君,请张开手。”
黄学义踟蹰片刻,无奈地摊开了手,掌心之中,正躺着一只黄铜色怀表。
木村将怀表拿入手中,他打开表壳,对照着宴会厅里的时钟看了一眼,分秒不差。
黄学义不免解释:“我没有怀表,也没有拿怀表,我根本不知道这块怀表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口袋里……”
木村不置可否。他收了怀表,转向岁闻:“这就是你的证据?”
岁闻笑了笑:“这只是我根据厨师的尸体补上的最后一块碎片证据而已。”
这段话其实是根据结果逆向推导得到,如果仔细推敲因果关系,其中会有漏洞。不过没关系,现在是他先发制人,只要忽悠住对方在这一瞬间跟着自己的思路走就可以了。
岁闻不着痕迹的又问:“不知道木村先生对黄先生有多少了解呢?”
木村淡淡道:“了解得不多。”
岁闻:“我了解得也不多,我只知道,黄先生非常喜欢维明棋社,每隔三天,都会在维明棋社之中呆一个下午……”
木村:“……”
他的思路跟着我走了!
岁闻在心中比了一个yeah。
岁闻:“棋社可以做很多事情,一个下午的时间,也可以做很多事情。”
黄学义冷笑一声:“你指我通过棋社联络他人?”
岁闻摇头:“我指的是你有这样独特的习惯。”
不等黄学义再反驳,岁闻冷不丁的又说:“刚才,你在宴会大门入口处用血涂抹了一个符号。”
黄学义一愣,他心中不知为何开始感到不安。
“没猜错的话,这是你留给厨师的暗号——只有他和你看得懂的暗号。”
“黄先生,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个和叛党有独特交流方式的人,又恰巧是少数在命案发生时就站在佐佐木身边的几人之一?”
木村低沉着声音:“黄君……”
黄学义愤怒了,他意识到对方正在用一个非常卑劣的狡辩拉他下水,自己却因为极其特殊的身份得费不知多少唇舌才能解释清楚。
而木村,居然被他的说辞给蒙蔽了!
黄学义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木村先生,我是你们这边的人,我之所以靠近佐佐木先生,是因为我要保护佐佐木及他身上的——”
“及他身上的什么?”岁闻紧接着开口,他微笑起来,兴致盎然,“看来黄先生对佐佐木先生十分了解,还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木村的眼神已经彻底停留在黄学义的身上了。
如同野狼一样的残酷再度再他眼中浮现。
岁闻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木村知道那份东西。
而木村眼里的“黄学义”绝不该知道那份东西……
他对周围的士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上前抓住黄学义。
黄学义忍不住退了一步,他终于意识到,这种情况下,有些事永远不可以解释的自己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他只能狠狠对木村说:“木村先生,你被迷惑了,真正的凶手不是我,恰好是指证我的那个人——”
岁闻气定神闲。
这个表面上是政府高官的黄学义的真实身份正如他所想。
他不但熟悉我方密码,还帮日本人杀自己的队友,百分百是日本人安插在组织内部的间谍。
还是个混到了很高层的高级间谍。
而抗战剧的老套路,高级间谍一般都是单线联系。
佐佐木带来的那份绝密情报,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带来给这位黄学义的,否则佐佐木没事带着绝密情报来参加宴会干什么?
佐佐木死了,黄学义没了上线也就无法自证清白。
在木村眼里,他就是一个不该知道“情报”这件事的路人,一说出“情报”两个字也就凉了。
木村派出的人已经抓住了黄学义。
好了。
岁闻这样想。
最关键的嫌疑洗脱了——
“等一下。”人群之中,突然再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岁闻错愕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见陈蔓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陈蔓走出人群,一路来到木村身前。
她看了一眼岁闻,又看了一眼时千饮。
她明眸闪烁,渐渐闪出一种冷酷的笑意。
她对木村说:“木村先生,温先生的推理精彩万分,他对这一切了如指掌,那么他,是否也有可能是这次的主使者之一呢……”
野狼似的目光离开了黄学义。
木村将视线落到岁闻身上。
他再度抬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