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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晓光听了后,觉得去北京的确是更折腾,但是那里毕竟是首都,全国的顶尖大夫都在那块地界,只要能治好爸爸的病,又有什么怕折腾的呢。既然,王大爷说一会儿就把他认识的那个中医带到家里来。这样的话,的确可以省了带着爸爸去当地中医院看病的那份折腾,想到这里,他看了看神志不清的爸爸,心里一阵刺痛。他答应了。

    王富春看了眼迷迷糊糊的孔星光,蔫了吧唧的低着头神神叨叨,只好告辞。孔晓光起身相送,刚一出门,他小腹就一阵刺痛,连忙跟王富春说,不能远送。扭头急忙跑回屋里上厕所,稀里哗啦的又是拉了一通肚子。自从这个秋天来临后,他是一天好日子没有过上。九月开始,白露节气前后,他开始断断续续的拉肚子,时轻时重,严重的时候,一天要跑十多次厕所。一直持续到现在快要立冬了,粗略一算,差不多持续一个半月了。最近几天,这病有点向休息痢的方面发展。孔晓光满头是汗的,抱着肚子,弯着腰从厕所里出来,看着沙发上神神叨叨的的父亲,心情郁闷之极。他自感嗓子有痰,却咳不出来,又不敢爽快的使劲咳嗦,一来怕发出的声响惊到父亲,二来又怕一使劲,屁股不把门,窜出稀来流一裤子。

    下午,雾霾稍稍散去,能够看到昏黄的太阳寂寞的挂在天上,路旁的树叶呈现出橙黄橘绿的颜色,一片一片的往马路上掉着,就像孔晓光的眼泪,寂寞的滴着。王富春吃完午饭,来到徐小春的诊所,一阵风似的小跑进来,一屁股坐在长凳上。徐小春看到这王老头半个月没见,腿脚竟然这么利索,不由得暗自吃了一惊。

    徐小春赶忙沏上茶递给王富春说:“王大爷,您又来啦,尝尝这新买的普洱味道合不合您老的口味。”

    王富春接过茶杯尝了尝后一脸严肃的说:“小春啊,我跟你说个正事!”

    “啥事,您说就是。”徐小春说。

    “这茶不错,正合我的口味……”王富春没有说完,又喝了一口茶。

    “就是喝茶的正事么?”徐小春反问。

    “我还没说完呢,你插什么话啊,上次我上你这来,不是跟你说有个老同事神经了么。这不,上午那会我去看他来着,他还真神经了……”王富春把他上午在孔家的所见所闻和徐小春说了一遍,“我看你这下午也没啥人来,现在就打烊吧,咱们去孔家看看。”

    徐小春叹气,知道自己拧不过这老头,只好说:“好,咱们就去看看他是得了什么怪病。”

    两人叫了辆在路边等活的出租车,向着孔家驶去,路上王富春打电话向孔家询问孔星光的情况,然后告诉对方,自己和徐大夫一会儿就到,电话那头的孔晓光礼貌的跟王富春说,真是麻烦王大爷了。王富春说,应该的。挂了电话,王富春和徐小春说,最近每天都吃他给开的食疗方子,在写地书的时候也是按照他说的做,这腿脚,还真有点见好。徐晓光说,全凭王大爷自身的坚持,才有的效果。一路上,王大爷东拉西扯一些七零八碎的事情和徐小春说着。

    徐小春完全没有在听王大爷说什么,他一直在想孔星光的病是什么病。他回忆着在诊所那会儿,王富春所描述的这个病人的一些症状的特点。一个个词语懂他脑海里闪过——心脏病,半夜干活,劳累,两眼瞪圆,力大无比,能吃能喝,一天到晚不睡觉,分得清人,听得懂话,而回话却尽是胡扯。徐小春在脑子里分析了下:心藏神,主神志。神志者,即指人的精神意识、思维活动。当人受到外界惊吓,神志会改变:常见心神失养、心神受扰和心神无主等病机变化。心神失养,以心神不宁为主,可见心绪不安,思想不集中,精神萎靡,记忆力减退等症;心神受扰,轻者表现为心烦,失眠,多梦。重者表现为烦躁不宁,狂言怒骂,打人毁物,不避亲疏,喜骂不休。

    他突然想到古代有个医案记载了个和孔星光相似的病例。徐小春又想起来黄帝内经的灵枢篇,癫狂病第二十二章,记载有这类病症的治疗方式。他觉得一会到那看看病人具体是什么情况,再说能不能治疗吧。

    路程不远,坐车没几分钟就到孔家小区了。徐小春在王富春的带领下,来到孔家。进屋后,徐小春看到孔晓光头发油腻,乱蓬蓬的,好几天没洗的样子,眼圈黑紫,双眼浮肿,面色灰白。一看就知道他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很差。徐小春和孔晓光握了下手,还没来得及互相寒暄。只见孔晓光他爹孔星光嗖的从沙发上跳起,双目瞪圆,气势汹汹的向门外冲去。王富春和孔晓光见势立即将他拦住,两人四手牢牢的将他抱回沙发上。孔星光语速极快的说:“撒手,快撒手,外边都是鬼啊,给我尚方宝剑,都跟我杀鬼去!”看那情形,在场的人还真的有点认为,孔星光能够看见鬼神什么的。

    徐小春被着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出于中医的本能,他注意到孔星光脸上的气色红是红,但是双颧和眉心都泛着青,双眼黄黄浑浊,却瞪如铜铃。

    徐小春灵机一动接住孔星光刚才的话头说:“孔老啊,杀鬼是好事啊,可是鬼这东西不好杀啊,咱们也得商量个计策吧。”

    孔星光说话搜搜的快:“你有啥好计策,赶紧说。”他果然是听得懂别人说的话。

    徐小春一听,这孔老头还真能听进话去,心里不由得一喜:“商议计策,需要走个形式,能显得庄重一些。老辈子,三国的那帮人再商议事情的时候,他们都是正襟危坐啊,要不就是弄点青梅煮酒一边吃一边商量啊……”

    “晓光,你赶紧弄酒去,我要跟他青梅煮酒,商量杀鬼计策!”孔星光听到徐小春说到“青梅煮酒”后立即打断徐小春的话。孔晓光看了他爸爸一眼,没有理会,又疑惑的看着徐小春。

    “我还没说完呢,现在不流行喝酒商议了,流行号脉商议,”徐小春一脸严肃的说,他一点也没有觉得他自己说的话毫无根据,“孔老啊,你把你胳膊伸出来,咱们一边号脉一边商议杀鬼大事好不好!”

    孔星光一边伸出胳膊一边说:“好哇,只要你跟我杀鬼去,咱们咋样都行!”

    徐小春心里暗暗窃喜,表面不露声色的顺势把手搭了过去立即号脉。不到三十秒,他已经发觉孔星光的脉象洪大急促,似波澜,重按则无,心脉混乱浮而数。这是典型的因惊吓而起的痰火扰心症的脉搏。此时徐小春对孔星光的病已经掌握了个大概,为了再次确定一次,他开始想办法怎么样才能让孔老头把上衣脱了,光膀子。

    “孔大爷啊,为了证明我愿意和你一起去杀鬼的决心,我光膀子给您和老天爷看。”徐小春说罢,站起身来就把上衣脱个精光,露出结实的肌肉。

    孔星光哈哈大笑:“小伙子,你真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你跟我杀鬼在好不过了,等我登基称帝之后,重重有赏!”

    徐小春看了一眼一旁迷惑不解的孔晓光和王富春。他走到孔晓光身旁,在他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说了几句话。孔晓光点点头,下楼去了。少了一个人按着的孔星光并没有上蹿下跳,王富春不知不觉的也放开手,诧异的目光看着光膀子的徐小春。

    “有你这个猛士帮我斩妖,也是你三生有幸,朕什么事都懂,天下最英明了!”孔星光又开始把自己当皇帝了,他眼神漂移,但也能听出来这是跟徐小春说的话。

    “嗯哪,我们都知道,您是最英明的。英明的人杀鬼的时候是光膀子的,孔大爷,你咋不光膀子啊?”徐小春说这话的目的是想看一下孔星光上身的手阳明大肠经,手太阳小肠经,手太阴肺经,这一带的部位有没有异样。

    “光啊,现在就光膀子,看我光膀子吧天底下的小鬼杀尽!”孔星光说完就开始脱衣服。三下两下就脱光了上衣露出了膀子。徐小春一眼就看到他两臂的手阳明经手五里穴,手太阳经小海穴,手太阴肺经的天府穴的位置红红发紫,因为这些穴位相距很近,以致在他的胳膊上形成一个红圈。他想到必须要针刺,把淤血放出来,可是病人神魂颠倒,绝对不会配合,如果强行将他按住,必然会影响气血流通,这样再针刺穴位放血,肯定会有影响。

    “小伙子,你看我身体多结实啊,什么小鬼大鬼的都进不了身,只要它们凑过来,我身体发出的气就能把它们震死,你只要在我身后头跟着就行,我杀鬼,你看着。”孔星光瞪着双眼胡言乱语的说着。

    徐小春和王富春俩人顺着孔星光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孔晓光出去约莫也有个时间了,估计也快要回来了。

    徐小春在刚才对孔星光的那一系列不露声色的望闻问切。再加上来之前,从王富春嘴里听到的情况。他已经对孔星光的病,了解了差不离,心里也有了几分把握。他自信能够让孔星光不再胡言乱语,发狂发癫。至于能不能彻底治好,他也不敢打保票。反正只要病人,不再受到巨大惊吓,应该不会复发。

    就在徐小春,表面应付着孔星光的话,心里却想着如何让他安定下来的时候,孔晓光拎着一个袋子回来了。

    “买到了吗?”徐小春见孔晓光进门后,小声的问。

    “恩,是这些东西吧。”孔晓光双手张开塑料袋给徐小春看。

    徐晓光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不差后问:“家里有砂锅么?”

    “有。”孔晓光说罢,走进厨房翻找出一个老旧的砂锅。

    徐小春看了看砂锅,除了灰尘多点和有点小以外,没有别的破损和大碍。随拿过来用手擦拭一下说“事不宜迟,现在我就来熬汤。”他把孔晓光买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分别是:猪心、朱砂、黄连、炙甘草、生地黄、当归。徐小春数了一下自己刚才和孔晓光说的要买的药材,现在对照一下后,发现他没有买错和少买。觉得自己刚才担心他买错,或者忘记一两个药材的心是多余的。

    客厅里的孔星光依然东拉西扯的说着疯话,孔晓光一脸无奈的靠在墙上抽烟。王富春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孔星光的话。徐小春把猪心剁碎,拿出心尖放在砂锅里,然后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其余的药材按照自己的经验一一炖起来,他调好火候,只等熬好。他倚在厨房和客厅相连的门口,看了看孔星光的上臂发紫的一圈就像个镯子束缚着他,然后有饶有兴致的听着孔星光和王富春俩人说鬼话。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着,晚秋的太阳即将下山,它那最后一缕光线,照进客厅,映的整个客厅一片金黄灿烂,照在光着膀子的孔星光脸上,身上。照的他身体上,像是镀了层金光,他双手在不停地比划,影子也跟着在墙上乱舞着,墙壁的四周正好被窗框的影子固定,形成一个银幕。在这个银幕里,孔星光是主角,他在演着一出张牙舞爪的影子戏。

    不一会,屋子里飘溢出熬中药的香味。徐小春闭了炉火,端下砂锅,想着等药汤的温度下降后,怎么样才能骗孔星光喝下去。汤药的温度渐渐下降到适合饮用的温度了,徐小春把汤药倒在碗里,然后又拿了个空碗。只见他左手端着药,右手拿着空碗来到孔星光面前。

    徐小春对孔星光说:“孔大爷,你现在杀了几个鬼子了啊?”

    “多去了,多去了,我手一挥,就是原子弹爆炸,小鬼子们一死一大片。”孔星光横着手一扫,像是真的扔了个原子弹一样。

    徐小春灵机一动说:“杀了这么多鬼子呐,这要庆祝庆祝,咱们干了这碗酒!”说完他把盛有中药汤的那个碗递过去。

    孔星光说;“不喝,喝醉了,耽误我杀鬼子。”

    “咳,我说错了,碗里的这个不是酒,是鬼子血,咱们喝了鬼子血后再去杀鬼子,那是精神百倍啊,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你看岳飞当年就是这样喝敌人的血。”徐小春见孔星光不喝药,又心生一计。

    孔星光听了后,哇哇大叫两声说:“快吧鬼子血拿来,我要喝了它!”

    徐小春一看,孔星光同意喝了,立即吧盛满汤药的那个碗递过去,自己拿着空碗装作要喝的样子和孔星光碰下碗的说:“干杯!”然后装模作样的一饮而尽。孔星光端着汤药碗,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的还就真的喝了下去。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孔星光精神萎靡,昏昏欲睡,看来是刚才给他喝的中药起作用了。徐小春穿好上衣,见孔星光躺在沙发上打瞌睡,他急忙从药箱里找出三菱针,走到孔星光面前。

    “孔大爷,咱们还杀鬼子去不啊?”徐小春轻轻拍了下孔星光肩膀。只见光着膀子的孔星光转过身,仰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并不理会徐小春的话。就在这时,只见徐小春一手拿三棱针,一手抬起孔星光左臂,照着他上肢的手五里穴,小海穴,天府穴轻轻一刺,只见这三个穴位都流出了黑黑黏稠的血。他又俯身抬起孔星光的右臂,找到和左臂相同三个穴位轻轻刺下。不一会,孔星光两臂发紫的皮肤,渐渐恢复正常的颜色。针刺的穴位也开始流出正常颜色的血液,徐小春开始给他止血。这时的孔星光早已沉沉睡去。也是这半个月来头一次安静的沉睡。孔晓光拿来一张毯子轻轻的给他入睡的爸爸盖上。

    徐小春跟孔晓光说:“等他醒来后,要是不吵不吵的话,你明天再去买个猪心,切下心尖,和刚才砂锅里剩下的药再炖一遍,给你爸喝,喝完全部倒掉。”

    “他醒了后要是再闹咋办啊?”孔晓光不放心的问。

    “只要不是惊醒的,应该不会再闹了,放心吧,只要别再惊到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徐小春自信满满的说,“我在给他开几个现成的药,附近的药店都能买到,省了再自个熬的麻烦。”说罢,拿出药单写下“安神定志丸”,“礞石滚痰丸”,递给孔晓光。

    天快要黑了,孔星光沉沉的睡着。徐小春整理好医药箱背在肩上,转身和孔晓光告辞。回家的路上王富春问他:“我孔老弟得的是什么病啊,不会是鬼附身吧?”徐小春说:“哪里有鬼附身啊,他完全是受到惊吓后痰火扰心的表现。”王富春不解的问:“痰火扰心,那他咋不是心脏的事,咋是脑瓜子神神叨叨呢?”徐小春微笑着开始了他的高谈阔论:“这王大爷你就不懂了吧!我跟你说哦,心脏是主神志的,心开窍于舌,其华在面,在志为喜,在液为汗,所谓心主神志,体现在一个人的表现力与感知力,表现力,是你试图让对方听懂你意思的能力。感知力就是,你能清楚的了解对方是在表达什么意思。你看孔老头,他还能够听懂对方的话,说明他的感知力还算是正常,只是表现力出现了问题,张嘴就是胡扯。这就是成语心神不定,心神不宁,心神混乱具体表现。像孔老头那样的情况,在黄帝内经这本书里记载过,首先要定志镇魂,再择穴放出恶血,总之见机行事。”王富春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不由得打了个大哈欠说:“天黑了,上我那吃饭吧,你给开的食疗方子,我是天天吃。春啊,你要不要尝尝?”徐小春见王大爷没有兴趣听自己说的那些,自感没趣的说:“今就不去了,改天吧。”

    第二天,孔晓光给徐小春打来电话,说他爸爸昨天整整安安稳稳的睡到了隔天早上八点多,醒来后不耍不闹,说话的速度也恢复到以前那样,并不再说疯话。除了他身体看上去还有些疲惫以外,他的行为和与人交流上,再也看不出疯疯癫癫的样子。惊讶之余,再次按照徐小春说的把昨天剩下的中药搭配一个新买的猪心,切碎留下心尖,一起又炖了一遍给他父亲喝下,效果不错。孔晓光在电话里对徐小春表示万分感谢。徐小春说,都是应该的,不必要这么客气,并且告诉孔晓光,汤药就不用喝了,只要给病人按时吃药就行,并且再次嘱咐说,千万不要再让他受到惊吓,注意多多休息就好。

    挂了电话,徐小春脑海里浮现出昨天在孔家的一幕景象,夕阳的余辉照进孔家客厅,映的整个客厅一片金黄灿烂,阳光照在光着膀子的孔星光脸上,身上,像是给他身体镀了层金箔,他双手在不停地挥舞,比划。孔星光的影子也跟着在墙上乱舞着,墙壁的四周正好被窗框的影子固定,形成一个银幕。在这个银幕里,孔星光是主角,他在演着一出张牙舞爪的影子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