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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光球同情怜悯的注视太过于专注, 魏崇稳突然眉头一紧, 锐利的眸光猛地朝孟晖身侧扫了过去。
光球被吓了一跳,连忙缩到自家宿主身后瑟瑟发抖, 而魏崇稳看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面上不由划过一丝狐疑。
孟晖动了动身体, 将光球稳稳挡住:“怎么了?”
“……没什么, 大概是错觉吧。”魏崇稳收回视线,微微一笑,“总觉得有什么小东西在窥视我, 有点讨厌。”
有点讨厌的小东西:“………………………………”
且不说光球在那里气了个半死, 孟晖与魏崇稳都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们坐车回了元帅府, 一进门,就看到年氏与魏珊珊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 正低头看着一本图册,一边看还一边交换着意见。
两个姑娘原本谈笑风生、气氛极好, 但听到大门口的动静,抬头看来的一瞬间,她们却不约而同的收敛了笑容。
“……哥,你回来了?”魏珊珊眨了眨眼睛, 下意识站了起来——她并非是不喜欢自己这个哥哥, 但魏崇稳身上气势太足,总让她有一种出自于本能的恐惧。
而年氏也攥着手帕,跟着魏珊珊起身, 小心翼翼的露出温婉的笑容。
魏崇稳朝她们微一点头,神情平静疏离。随后,当他转头看向跟在身后进门的少年时,表情却骤然柔和下来,不仅亲手帮他摘下帽子、脱下大衣,还环住他的身体,抚了抚那因为走了几步而有些急促起伏的胸口。
看到魏崇稳怀中的儿子,年氏顿时自然了很多,笑容也真实了不少:“乐儿,你跟魏元帅出去了?”
“是的,娘。”孟晖在魏崇稳面前可以肆无忌惮的耍脾气,但对着年氏却一直乖乖巧巧,“刚刚医院出结果了,崇稳哥就带我去医院了。”
孟晖这一声“崇稳哥”,叫的两个姑娘脸上的表情都有点纠结——虽然他这样称呼不是一天两天了,却依旧让人无法习惯。毕竟,魏崇稳与孟晖平辈相称,而魏珊珊与年氏在一起也一直是姐姐妹妹的叫,辈分乱得一塌糊涂。
不过,在一瞬的不自在后,她们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出结果了吗?大夫怎么说?”年氏连忙让宝贝儿子坐下,又是担忧又是期盼,“这病……能治吗?”
“能治,大夫也给出治疗方案了。”孟晖握住年氏的手,丝毫没有理会魏崇稳瞬时间扎过来的目光,“大夫说,我需要做心脏手术。”
这些天,年氏跟着魏珊珊了解了不少新鲜事物,西医正是其中一项。魏珊珊的一位女性朋友就是学西医的,由于自家儿子现在正跟着西医治病,年氏刻意与她多聊了一下,自然也知道了一些西医方面的常识——最起码,她已经知道“手术”是个什么东西。
听说儿子要做心脏手术,年氏的脸立刻就白了。甚至,就连魏珊珊也吓了一跳。
“心脏……手术?心脏那地方,还能做手术?”年氏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
“能的。”孟晖微笑道,握着年氏的手稍稍用力,给予她安心与力量,“其他国家已经有过成功案例了。这项手术的确有风险,但问题不大。更何况,这也是唯一能够根治我的病的方法。”
听孟晖这样说,年氏下意识又看向了魏崇稳。魏崇稳自然也不会给心上人拆台,沉稳点头:“夫人请放心,我不会让乐儿遇到任何危险的。”
魏崇稳的位高权重、底气十足,他一开口,年氏的心情骤然安稳下来,稍稍松了口气:“那进行手术的时间定了吗?”
“手术前期有不少需要准备的,我还让人去请国外成功完成手术的医生过来协助,所以具体什么时候能进行手术,目前还不确定。”魏崇稳看了眼神情又有些萎靡的孟晖,果断结束了这次对话,“这次去医院,乐儿也累了,我先带他上楼休息,有什么疑问,夫人尽管来问我就可以了。”
说话间,他直接伸手将昏昏欲睡的孟晖抱起。
年氏有满肚子的话想要询问,却不舍得耽误儿子休息,更不敢阻拦魏崇稳。她目送魏崇稳将儿子抱上了楼,愁容不展的轻轻叹了口气,。
见年氏心情低落,魏珊珊坐到她身边,挽住了她的手臂:“笺茹姐,你别担心,我哥肯定不会让康乐有事儿的。”——毕竟,那可是他认准的媳妇儿呢。
“嗯,我不担心。”年氏嘴上说着不担心,神情中依旧有些恍惚。她低下头,心不在焉的翻着手里的图册,半晌后突然看向魏珊珊,“珊珊,不久前刘小姐曾经说,她的学校开设了护士班,对吧?”
刘小姐,就是魏珊珊那位学习西医的朋友。魏珊珊点了点头:“那学校就是我哥出资办的。这个世道,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战争,而一旦战争爆发,必定会惨重伤亡。”身为元帅的妹妹,魏珊珊对于国内局势看得比寻常女子更为清楚,“我哥一方面在抓军工产业和军队训练,另一方面也想要尽快通过系统的培训,培养出一批有能力的医护人员,做好后勤保障。”说罢,她看着年氏,“笺茹姐,你突然问这个,是想要去护士班学习吗?”
“对。”年氏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
魏珊珊出身高,性子也傲,能够被她认可接受的女孩子,都是自强独立的女性。这帮小姐并非仅仅只会风花雪月、挥霍无度,她们接受过高等教育,也有着自己坚持的事业与未来的规划,有的学医、有的人习文,有的热爱艺术,有的能开公司赚钱——年氏手里的那本图册,就是好几位小姐合资开办的服装厂今年上市的新款,每次一经推出,就会立刻风靡整个淄市的上层圈子。
跟这些姑娘相处的久了,年氏不由也开始考虑自己到底能干什么,自己的未来又会在哪里。
男人是靠不住的,女人要想活得好,只能靠自己——这是小姐们灌输给年氏的观念,也是年氏这些年来的亲身所感。曾经,她被关在深闺之内,没有独自站起来的机会,但现在她有了,又为何要白白放过?
更何况,她与魏元帅无亲无故,对方愿意帮她联系医生为儿子治病已然是大恩,年氏哪里能一直白吃白住,不仅让对方付着高昂的医药费,还让对方的妹妹带着她吃喝玩乐、挥金如土?
——元帅府的日子的确很好,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生活缤纷多彩,但年氏一直都是亏心的。她曾尝试着拒绝这些她无法承受的奢华,但元帅府内的人都十分强势,根本不容他拒绝,年氏只能默默将这些恩情记下来,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偿还清楚。
为了报恩,也为了掌控自己的未来,年氏一直都在思考。她没有受到过高等教育,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只是浅浅涉猎,难登大雅之堂;西方流传过来的知识,更是一窍不通;论年龄,她三十多岁,不再年轻,没有时间从基础慢慢学起;论天赋,她更是平平无奇、泯然众人。
年氏思前想后,只觉得护士这份工作,自己尚且能勉强胜任。
魏崇稳投资开办的护士班,讲求短期速成,不仅学习期间不收取任何费用,毕业后还能被分配去医院,每月享受不菲的津贴待遇。而魏崇稳的要求,只是让这群毕业后的护士为他兢兢业业服务十年,哪怕被分去前线救援,也不可以拒绝。
对于大多数贫苦的女孩子而言,这简直是她们梦寐以求的好事,最起码,她们不必担心自己早早就被父母嫁出去,换取微薄的聘礼。由于面向全社会的女性招生,进入护士班的条件也十分宽裕,不限年龄、出身,只要足够耐心、细致并且听话就可以了。
如果自己能够从护士班毕业,那么她不仅能够更加专业的照顾自己身体病弱的儿子,还能在医院里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拥有自己的收入——这样一来,哪怕被年翔飞休弃,年氏也有底气带着儿子,继续在淄市生活下去。
早在听说护士班的时候,年氏就在踌躇,如今终于下定了决心。儿子需要做手术,而护士班中教授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如何护理手术后的病患。她十分迫切的想要深入了解手术的过程与术后护理,亲手照顾儿子恢复健康。
在听说年氏的决定后,魏珊珊自然举双手赞同,很快就雷厉风行的帮年氏办好手续,塞进了护士班内。
听说年氏进了护士班,孟晖还有些担心,总觉得以年氏那样柔弱的性子,估计是看不了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也无法忍受充斥着痛苦呻.吟与生死离别的医护环境。
然而,他还是小瞧了年氏,如年氏这般的传统女人,看似柔弱驯服,骨子里却有一种极强的韧性与耐力。不然,她们必然无法承受裹小脚的痛苦,无法忍耐诸多加诸于她们身上的沉重枷锁。
一天又一天,年氏坚持了下来,最初归家时还面色煞白、神情憔悴,连一口肉都吃不下去,但一两周之后,她却似乎逐渐习惯了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气质依然温顺娴静,但眼神却变得坚毅沉稳。
看着年氏的变化,孟晖的心也终于安定了下来,他觉得,现在是时候来解决一下年氏与年翔飞之间那一摊子糟烂事了。
虽然有九分把握能够熬过心脏手术,但按照目前的医疗条件与紧张的国际局势,孟晖却并不能完全保证手术中不会出现他无法预判的危险。
倘若自己万一在手术中死亡,孟晖唯一担心的,就是年氏了——在年氏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他是决不会允许自己的一番努力付诸东流的。
所以,在进行手术之前,孟晖打算将年氏彻底拉出这一段婚姻的漩涡,与年翔飞划清界限。这样一来,就算他出了意外,年氏也能避免继续被年翔飞祸害,那他也能走得安心了。
听到自家宿主这一番心理活动,光球十分无语:“那气运之子呢?魏崇稳那边你不管了?”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无论有我没我,他都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担心个什么劲儿?”孟晖挑眉,毫不心虚。
光球:“……前不久,你还跃跃欲试着要跟他来一场分.手.炮呢,现在说不管就不管了。”
——呵,男人果然都是些嘴上跑火车的大猪蹄子。
“分.手.炮,那也得是我熬过手术之后的事情了。”孟晖格外坦然,“以我现在的身体状态,炮是打不起来的,除非你想让我死在床上。”
光球:“……晖晖你不要突然开车。”
“好了。”孟晖莞尔,“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和他之间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既然如此,强求也没什么意思,不如顺其自然。”
说话间,元帅府的大门被人推开,魏崇稳一边迈步入内,一边解下自己肩上的大氅,抬头正发现二楼靠在栏杆上望过来的孟晖,顿时眼睛一亮,周身冷锐之意一扫而空。
光球看着气运之子像是见到主人的狼狗般欢脱的三两步奔上楼来,而自家宿主却含笑靠在栏杆上岿然不动,突然产生了一股浓浓的预感。
——自家宿主想要在这个世界好聚好散,也要看狗狗同意不同意呢。倘若是只温顺的、被主人丢下只会哭唧唧的小奶狗也就罢了,但这只对待外人凶狠冷厉、却唯独在主人面前翻肚子的大狼狗在发现自己被遗弃后会怎么做,那可就不一定了。
看着那双专注热烈,却又执拗霸道的眸子,光球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身体,默默将自己藏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ashley 亲爱哒扔的手榴弹=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