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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定府城,杨嗣昌亲自出城迎接自井陉出关的朱梅所部陕兵,不为别的,就为他能从陕西直入山西,将山西杀了个通透,又到了直隶,这份勇武和绝决他还没见到几个人有,他瞟了一眼身边的总兵贺人龙,就是此人也未必敢做!
山西最近打的很热闹,杨嗣昌虽然不敢大举攻入山西,可斥候游骑没少派,这个消息他一早就得知了,终究是虚实不明,怕贸然进击,万一再中了流贼之计,就再没有翻身的余地了。期间,还曾曾有人打着明军的旗号前来求援,但却身份不明语焉不详,均被他令人扣了起来,容后再做处置。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消息自井陉传回真定,据说一股明军在忻州太原附近的确打了两个大胜仗,闯贼刘国能连他身边的两大金刚都齐齐调动,只为剿杀这股明军。杨嗣昌仍旧按兵不动,直到陕西副将朱梅的到来,这才让他豁然开朗,没想到将山西流贼搅得的天赋地府的竟是此人,心里竟有些隐隐后悔,若不是瞻前顾后,哪怕派一支偏师入井陉,说不定还能取得更大的战果呢!
但是,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没有假如,一个天赐的良机就如此错过,也因为如此,杨嗣昌才这般重视朱梅其人,觉得这是一名可造之才,说不定咸鱼翻身就要靠此人了。同时,杨嗣昌很清楚,崇祯皇帝的信任和情分也仅止于此,如果再一次失败,就算皇帝饶了败军之罪,他哪里还有脸面苟活于世上?
杨嗣昌不但把场面搞的极为隆重,还亲自挽着朱梅的手臂,把臂入城,弄的人人为之侧目。这让朱梅十分尴尬,他一个败军之将,是投靠而来,可看杨部堂的架势,竟似在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军呢!不对,就算凯旋而归的将军也用不着如此吧!
朱梅莫名其妙的跟着杨嗣昌进了真定城,直到进了临时的总督行辕,他才弄明白竟是杨嗣昌误会李信在山西打的几次胜仗,都是自己所为,顿时将他臊的满脸通红,想找机会解释,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杨嗣昌在总督行辕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宴,拉着朱梅落座,端起酒盅。
“朱将军山西一战功成,当为此干上一盅!”
说着将酒盅凑到唇边一饮而尽。一旁作陪的总兵贺人龙亦是端起就来一仰脖也跟着喝了下去,“当为此一贺!”
朱梅想着等没人的时候再找机会单独与杨嗣昌解释,否则当众驳了他的面子须不好看,便只好哼哼哈哈的含糊其辞,跟着喝了起来。原本连日大战已经多日未闻肉腥,可现在面对满桌子的酒肉佳肴,却是味同嚼蜡,只希望早些结束,好将这个误会澄清解释开来。否则自己贪了人家之功,这不是卑鄙小人了么?
奈何贺人龙海量,频频劝酒之下就醉的一塌糊涂,最后竟然不省人事……
杨嗣昌并未多喝,他很兴奋席间他曾仔细询问了几次打胜仗的细节,朱梅虽未亲历,却听也与李信交流过,为了暂时维持这个谎言,也只好张冠李戴大致的描述了一番。两千对两万,太原城下痛打贼兵主将独头虎,将杨嗣昌和贺人龙听的目瞪口呆,若不是之前有情报做印证,还得以为朱梅是在吹牛皮呢。
借着微醉的酒意,杨嗣昌命仆役准备好笔墨纸砚,他要连夜将呈送皇帝的奏章写好送出去,天下战乱陡起,是该有些好消息振奋人心了。朱梅的两次胜仗虽然不是决定性的打仗,却是胜在四两拨千斤,闻者无不热血沸腾,甚为解恨!
略一构思便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写了上万言,直到满意之后,才又重新誊抄一遍,以特质铜匣收好,交给自家的护兵,令他连夜送往京师!
月上三杆,镇定北门开了一条缝,一骑飞驰而出,身后腾起了一道长长的烟尘,经久不散!
此时的吴山却在寿阳城的废墟旁暗自生气,追了一日夜直到井陉才得知,最终还是被那股明军逃了出去,大军返回刚到寿阳就接到了闯王刘国能自太原发来的急令。命其解决掉那股明军之后驻守苇泽关,将杨嗣昌封堵在井陉之外,不得让其越过太阳山!
得到这个命令的吴山喜忧参半,喜的是刘国能终于肯将大军的指挥权放手交与自己,忧的是杨嗣昌老乌龟不知何年何月才敢反击,恐怕接下来的大战都没他什么事了。在吴山的内心之中,头等的大战还是出紫荆关直捣大明京师。没了他只怕黑煞神连代州都拿不下,但转念又一想,刘国能或许会派孔有德带领贼兵北上,一念及此心中竟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这一夜注定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数百里外的大明京师紫禁城中,朱由检捧着一封书信从头到尾一连看了三遍,心里别提多高兴,这是入春以来一次难得的胜仗,照此形势发展下去山西战事有望在入夏之前结束,如此看来此前自己选择信任杨嗣昌一次果真没错,他的信任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朱由检起身离开龙椅,在御案旁兴奋的来回搓着手,胜利来的太突然,突然到让他有点难以置信。就在下午还刚刚接到张献忠在湖北势大的消息,熊文灿束手无策,一连两次向朝廷告急,气的他差点就当庭下旨将此寮拿回京师问罪。但为大局着想,这个时候不宜临阵换帅,既然最初选择了他,不如便再相信一次。
倒是这个朱梅,朱由检从未听说过,原本就是陕西副将,现在也不用回陕西了,直接留在直隶。当即拟旨擢升朱梅为保定镇守总兵,统领保定各卫之募兵,协助杨嗣昌进剿流贼。
笔走龙蛇一番当即搁笔,便又想起了李信,不知道让他署山西总兵事的圣旨到了哪里?这员骁将领兵又到了哪里?他能否不复朕望,最终在山西北部打开局面,为杨嗣昌进剿流贼起到应有的牵制作用?这些都在朱由检的心中划上了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思考再三,朱由检觉得有些气闷,当即便又起身来到殿前,将大门吱呀一声拉开,顿时凉风便吹了进来,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却又鼻子一酸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吓得王承恩赶紧拿了大氅来给朱由检披上。
“万岁龙体要紧,万岁龙体要紧,刚刚这一身汗,外边虽然是春天,可这风还硬的很……”
听着王晨恩在一遍絮絮叨叨,他的一颗心思被从数百例外的战场上拉了回来,看着白发渐生的奴才。自登基十余年来,身边的人也换了不少,基本上都有着强烈的权力欲望,往往在斗争就忽略了身为皇帝的朱由检的利益,最终都被打发了出去。只有这王承恩,虽然身为司礼监秉笔,公事一样不少,却几乎终日间随侍在左右,内廷的争斗一概不理,只安安静静做他的分内之事。
朱由检不禁有些动容,所谓皇帝富有天下,他在本质上却是极为孤独的,随着登基时间越来越长,这种感觉便愈发的强烈。从身边的亲人到朝堂之上的大臣。所谓称孤道寡便是如此吧,能无欲无求真正关心于他的人却是半个也南找出来。这种闪念对朱由检而言,不过是电光石火一瞬间产生的,很快就会被他赶出脑袋。
朱由检最忧虑的是这大明江山何时才能风调雨顺,何时才能彻底平定流贼,何时天下百姓才能安居乐业,百官一心为公……在继位之初,他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才能中兴大明,到了此年此日此时此刻,平日里思考的最多便已经换成了如何才能将大明这艘破船撑的更久一些。不论他承认与否,事实如此!
“京畿招募新兵之事进展如何了?”
几次平乱,明朝都在京畿一带招募良家子从军,战斗力远远超过卫所军,但这一次却没那么多的兵员了,根子上还是由于去岁冬季鞑子入寇造成的大量百姓逃亡,整个直隶人口损失惨重。
本来王承恩是不打算将这种烦心事说与皇帝听的,但犹豫了再三还是实话实说。
“这一回怕是要费些时日,到了现在也才招募到五千人!”
这个数字的确出乎朱由检意料,他直到京畿人口在鞑子入寇时村时不小,哪成想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如果到了兵员征无可征的时候,大明京师一旦再次面临强敌岂不危险了?
他又一次开始考虑将孙承宗调回京师,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放弃了。说到底还不是内忧外患闹的,眼看着入了夏就是鞑子入寇的季节,大明朝再也经不起去岁冬天的那般折腾。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杨嗣昌尽早将流贼之祸平息下去,山西的,河南的,湖北的,不知何时才能剿个干干净净,只希望这一回不要再按下葫芦起来瓢,他只求能腾出手来专门对付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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