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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后, 叶夜心再没出现过, 眼见一个多月过去,秋风渐凉,白晓碧竟如与世隔绝一般, 外面战况如何,全然不知, 园子里的丫鬟守卫们都像是哑巴,一个个嘴闭得死紧。
这日她实在忍不住去隔壁找叶夜心。
小池塘边站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低声说笑。
这样的场景不陌生, 白晓碧看得闹心,哪里还会过去叫他,索性转身往回走。
廊上站着个老人, 面容本来生得威严, 加上那沉沉的锐利的目光,更多出几分阴狠。
虽然没见过他, 那身龙袍却是认得的, 白晓碧微嗤,有些事是越性急越难成,还未登基就已急不可待当众穿龙袍,怎不惹人反感?温海名正言顺,却拒绝众将早日登基的请求, 当然他是故意的,博了个好名声,心思与手段显然要高明得多。
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白小碧走过去跪下:“民女叩见王爷。”
吴王冷笑:“谢天海不肯退兵。”
这是早已料到的结果,白晓碧回答得谨慎:“是王爷高估了民女,其实民女什么都不算,他怎会为区区一个女人就退兵。”
“你的意思,留着你没用?”
“王爷要杀便杀。”
“本王会让他亲眼看着你死。”吴王轻哼,负手离去。
白晓碧望着那背影,手心沁出冷汗。
吴王的身影刚刚从园门处消失,叶夜心就从外面走进来:“方才来找过我么?”
心情本来就坏,看到他不免更坏了,白晓碧站起身,面无表情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叶公子费心。
原本是横竖都不想再见这个人的,可是至晚上,他又过来了。
白晓碧语气冷淡:“这么晚了,叶公子有事?”
叶夜心并不计较她恶劣的态度,进门往椅子上坐下,迅速拉过她的手臂,掀起袖子,顿时雪一般的肌肤暴露在灯影里。
白晓碧要缩回:“叶公子做什么!”
“留道疤,就难看了,”他随口说着,将折扇搁至桌上,探手自怀中取出个玉瓶,“这是番邦进贡的精油,是从药草里提炼的,既可去除疤痕,还可润泽肌肤,极是灵验……”
“难不难看与叶公子何干,是我求你来看么!”白晓碧恼怒,“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她们再美我也不稀罕,叶公子要比,拿别人去比!”
叶夜心愣了下,笑看她:“我并没有拿你和谁比,动不动就这么大的火气。”他将她拉近些,语气略显迁就:“先上药,果真留了疤不好看。”
白晓碧强行缩回手臂:“反正活不了多久,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我用不着这么贵重的药,叶公子留着给合用的人吧。”
叶夜心道:“怎好在自己的事情上赌气。”
白晓碧道:“这话奇怪,我赌什么气呢。”
叶夜心道:“受伤总是因我而起,将来叫你师父看见,有些不好。”
原来是担心这个,白晓碧自嘲道:“他既然不在乎我的命,还会在乎这点疤?何况你不说,他根本就不会知道,你也不用内疚,我当时救你是想报恩,哪知多此一举,你又放过我一次,算是扯平,不用再这么费心了。”
叶夜心不说什么,伸手拉她。
白晓碧退开:“叶公子拿我当什么人了,还请自重些。”
叶夜心依言缩回手,微笑:“也罢,待你心情好些再用。”边说边起身,将玉瓶搁到桌上,转身出门。
明知道不该有那些妄想,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心里还是禁不住气闷,白晓碧干脆抓起玉瓶狠狠掷出:“我说不用便不用,你烦不烦!”
玉瓶不偏不倚打在他后背,继而滚落在脚边。
叶夜心顿住脚步,侧身。
反正过不了多久就要死,白晓碧根本忘记什么是害怕了,似乎要把这辈子的火气全部发泄完,她直直盯着他,挑眉:“谁叫你多事!”
叶夜心看着她片刻,嘴角微微动了下,缓步走了
吴王战败,前面城池失守,战火即将燃至平州,城内百姓惊惶,却被严禁出城,白晓碧倒没半点惊慌的样子,照常吃了睡睡了吃,对外头发生的事一概不闻不问。
早起用过饭,叶夜心强行进屋:“一大早关门做什么。”
白晓碧道:“我要歇息。”
叶夜心道:“我不养猪,明日起饭食减半。”
在这个人跟前始终保持冷淡,实在是件困难的事,白晓碧强迫自己板着脸:“那是明日的事,我现在要睡觉,叶公子请回。”
叶夜心微抿嘴,低声道:“小丫头,我不过无意中说错句话,这么多天还没消气,你打算避我到几时?”
白晓碧听着又不对了:“说谁避你,你当自己是谁,人人都那么在意你的事么。”
叶夜心道:“你师父他们明日便要到了。”
白晓碧愣住。
叶夜心道:“三日后,他们若不退兵,父王便要带你上阵。”
温海怎么可能为她退兵,白晓碧喃喃道:“你的意思是,我顶多还有三天好活?”
叶夜心点头:“怕了?”
白晓碧沉默片刻,忽然笑起来:“你还说我有好面相,什么大福德,我就知道你们是认错人了,从小到大我真没遇上过什么大好事,很早死了娘,再害死了爹,接着被张家退亲,然后跟着师父,走到哪儿都没见过好事,跳崖没死还能说是命硬,可是磨过去磨过来,现在还是要死。”
叶夜心亦微笑:“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白晓碧别过脸,忿忿道:“什么死地后生,我不过是个寻常小丫头,偏被你们看成什么福星拉扯进来,当真荒谬。”
叶夜心道:“已经长大,就不是小丫头了。”
白晓碧瞪他一眼,复又垂眸:“又不是我叫的。”
叶夜心拍拍她的脑袋。
白晓碧这回没有再抗拒,将脸深深埋在那怀里。
怀抱依旧温暖,让人留恋,至少此刻心是安宁的,可以暂时忘记即将发生的事,忘记恐惧。正如那次雨夜逃亡,他抱着她在山林间行走,头顶是冰凉的风雨,周围漆黑不见五指,她却没有半点不安与害怕的感觉。
半晌,头顶传来他含笑的声音:“我以为你要哭了。”
白晓碧回过神,缓缓从他怀里离开,后退两步:“多谢叶公子告诉我这消息,反正没几天好活,我想清静地睡会儿。”
叶夜心果然没说什么,转身出门走了
往常无所事事,总觉得日子过得太慢,可从今日起,时间仿佛突然间走得飞快,眨眼间天就黑了,白晓碧静静地躺在床上,直到丫鬟送饭食进来,才替她燃起灯。
“姑娘该用饭了。”
“先放着吧。”
丫鬟依言搁了饭菜,退出去。
温海不可能退兵,也就表示她的的确确只能活三天。在死亡边缘走过一次,如今得知死亡再次来临,说还能安然入睡肯定是假的。
上次溺水的痛苦经历至今仍如噩梦般挥之不去,不知道被砍头会是什么感觉?
白晓碧怔怔地睁着眼睛,不知望向了哪里。
本朝开国之君谢真,阵前妻儿皆被斩杀,事实就是叶夜心说的那样,做大事的人不能心软,将士苦战追随,真为一个女人退兵,置他们于何地,换了任何人都会这么选择,也不能怨温海,妥协只会令对方更得寸进尺,他只是做了最明智的决定。
“……我会保全你”,其实他自己也明白,这承诺不容易做到。
只不过,还是有些失望吧。
若是深明大义的女人,此刻被作为要挟他的人质,必定会一头碰死,成就身后美名,可见她同样也贪生怕死,不配站在他身边。
许久才回神,白晓碧缓缓起身走到桌旁坐下,烛光摇曳,待看清桌上饭菜之后,她更加无语了。
饭菜真的少了分量,且一块肉也无。
白晓碧哭笑不得,精神反而好了许多,拾起筷子就吃。
有人推门进来。
白小碧看他一眼,既不起身也不招呼,继续低头吃饭。
叶夜心在旁边看着她吃完,才拉起她:“走。”
白晓碧没反应过来:“去哪儿,不是还有三天么?”
话音刚落,他已拉着她出了门。
白晓碧惊道:“去哪里!”
他不回答,忽然揽住她的腰,悄无声息掠起,很快便避过守卫,落在院外
街上行人寥寥,不时可见往来巡逻的兵丁。
被拉着匆匆走了段路,白晓碧终于明白他的意思,眼眶顿时热起来,鼻子有点酸,她立即挣扎着再不肯走了:“不行不行,你放了我,到时候怎么跟你爹交代?”
叶夜心示意她看:“我虽有心放你,走不走得了还难说得很。”
白晓碧随之望去,只见前方城门口灯火高挂,黑衣女带着数十名守卫等在那里,眼睛望着这边,显然正在等待二人。
叶夜心没有躲避,反而拉着她上前:“七娥在这里?”
黑衣女表情没有变化,垂首回道:“七娥奉主公之命看守城门,外头情势紧张,无主公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城。”
叶夜心微笑:“我正是要出城。”
黑衣女道:“请少主出示手谕。”
叶夜心道:“没有。”
黑衣女沉默片刻,道:“主公有命,少主还是带她回去吧。”说完挥手。
纤手一挥,数名兵丁自两旁涌出,手执劲弩,齐齐对准二人,整个城门都在射击范围内,再加上旁边十几个高手外加守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二人也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白晓碧紧张地拉他:“我不走,我们回去吧。”
叶夜心道:“既出来了,岂有回去的道理。”
黑衣女面色微白:“上次隐瞒这丫头的事,主公已经不再追究,少主何必叫他老人家失望。”
叶夜心道:“七娥也要对付我么?”
黑衣女垂眸:“少主待七娥不薄,可主公之命实难违抗,如若少主果真一意孤行,七娥只好得罪了。”
叶夜心叹了口气,忽然抱着白晓碧斜斜掠出。
黑衣女没有意外,咬牙挥手。
□□如雨发,夹带着风声向二人射来,速度比寻常弓箭快了一倍不止。
身在半空,白晓碧知道凶险,生怕引他分神,大气也不敢出,任他带着闪避。
一片惨呼声。
叶夜心带着她落回地面,将手一扬,剩下的几支箭也“飕飕”飞出,紧接着又有数名兵丁应声倒地。
可惜吴王早有防备,很快又有一拨□□手上来顶替。
这样下去身手再好也是枉然,对方很快就会得信,增派人手过来,白晓碧都能明白的道理,叶夜心自然知道,所以这次他将手上的箭掷向了黑衣女身旁几名高手,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冲过去。
众□□手正要发箭,立刻又发现不妥,如今他已混入自己人中,真要动手,岂不是连同自己人也要被射死?
高手们纷纷挡箭招架,连声喝骂。
黑衣女挥手命众□□手退下。
不比往日,叶夜心出招极其凌厉,他先反手自一人腰间夺过长剑,再倒转剑柄击向另一人胸口,动作奇快,手法巧妙,众人竟闪避不及,很快便有几人应声而倒。
“七娥,还不动手!”有人喝道。
黑衣女迟疑了下,拔剑。
白晓碧虽不懂武功,但叶夜心轻微的喘息声她却听得清楚,只是暗暗着急,他既要与这么多高手周旋,又要保护她,已显吃力,这七娥武功必定不弱,真插手的话,今日二人是万万走不了的,而他必定会为此受责罚。
他这回救她,还是利用么?
白晓碧忽然大声道:“别打了,我跟你们回去!”
众人身形果然缓下来。
叶夜心笑道:“我却不答应。”
“少主执迷不悟,七娥只有得罪了。”冷冷的声音,伴随着剑光闪动。
眨眼之间,有人无声倒下。
不只一个。
叶夜心带着白晓碧落回地面,长长吐出口气,微笑:“多谢七娥。”
她出手太快,白晓碧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紧接着又有剑光一闪。
叶夜心这回变色:“你……”
筋脉既断,整条手臂就算是废了,黑衣女弃剑伏地,作挣扎不支状,咬牙低声道:“少主出手,岂有轻易饶过性命的,不这样,怎能瞒过主公?方才已有人去报信,他们很快会来,少主要走便快些。”
城头还有人,再多说更要害了她,叶夜心掷了手中剑,带着白晓碧开门出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