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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头,睫毛幽长,“嗯,我很感动。”
“所以,你可愿意忍受我这么无趣的性格,与我细水长流?”
“自然愿意。”
说完,他扳过了她清瘦的身子,轻吻她的额头,“只要你陪伴在我身边,就是我眼中的幸福。”
她笑得宁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手指微凉,“嗯,那等我的记忆恢复了,我们就结婚吧。”
那一个晚上。
星星特别耀眼明亮。
她站在灯光下,睫毛微微垂着,在洁白的面容上映下两弯乌黑的剪影。
微风拂过。
赫连胤的身体恍如被魔法定住了!
他猛地深吸口气,瞳孔里的感情深邃而浓烈,握着她的肩膀,声音轻盈而期待,“小尹,你是说真的?”
“嗯。”
“为什么突然想通了?”
“也许是因为舟舟吧,如果情况好,他可以活三五年,如果情况不好,要不了半年,他就离开了,我有时候在想,人生在世,生死无常,既然你我是爱侣,你想要的,我不应该那么抗拒,也许答应了,有一个更好的明天呢?而且,你确实对我很好,所以我何不给你个承诺呢。”
他收紧手指,紧紧地握着她的肩膀,眼神暗烈,“你以前,从来不会给我承诺的。”
“因为我怕我办不到,怕你会失望,所以从来不敢答应,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承诺虽然不易实现,但它能令伴侣获得一些归属感,我要你归属于我,而我,归属于你,我们在一起,永不分离。”
刺目的灯光中。
她的眼瞳深如海水,唇色绯红,她的肌肤很白很白,仿佛是透明的,折射出淡淡的莹光,赫连胤望着她,这一刻,时空宛如静止,他轻轻拥住她,心底寂静无声。
“谢谢你,给我这个承诺,我们在一起,永不分离。”
然后。
他缓缓收紧手臂,将她宠溺地拥抱在怀里。
她微微错愕。
从他的怀中仰视他,他开心得就像一个孩子,唇角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向尹笑了,没想到一个这么轻的承诺,竟然能让他如此的开心,看来过去,她对他确实太冷淡了一点,情侣之间,是该多多说些甜蜜的话语,尽管不一定能实现,但只要是真心的,那就是幸福的。
接完热水,赫连胤还保持着刚才的笑容,略为紧张地问:“小尹,你刚才是说真的吧?没有跟我开玩笑,你真的愿意和我结婚。”
在他的心底深处,一直欠小尹一个婚礼,一个他想举办却不敢轻易尝试的琉璃梦。
“是真的。”她点头,笑容宁静。
赫连胤莞尔,接过她手里的热水壶,温柔而克制地吻了下她的唇,心中有难以言喻的欣喜和幸福,“谢谢你,给了我这么个机会。”
她悄悄地脸红。
他低笑,挽住她的手,“热水壶我帮你拿,我们回去吧。”
“嗯。”她极轻地应了一声。
房里的人还在聊天,赫连胤跟向尹慢慢走过去,坐在了他们身边,向尹给于舟倒了点热水,声音温柔,“舟舟,你喝完苹果汁就喝点热水,漱一下口。”
“好。”于舟点头,喝了口热腾腾的水。
赫连胤的心情似乎很好,坐在向尹旁边,眼睛里有怎么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韩洛宵看着他,眼底促狭,“阿胤,心情怎么那么好?遇见什么开心的事情了?”
“关你什么事?”赫连胤抬高下巴,表情傲娇。
“噢——!”韩洛宵拖长尾音,“一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么多年了,很少看见你这么开心的时候呢。”
向尹一怔。
赫连胤眼中的笑意不减,“就不告诉你们。”
韩洛宵继续说:“太鸡贼了。”
“那你和雪奈现在怎么样了啊?”赫连胤挑眉反问。
韩洛宵一时失语。
雪奈妩媚一笑,回答了赫连胤的问题,“还能怎么样?老样子呗。”
床上的于舟眼睛转来转去,吃惊道:“雪奈?你不是任夏瑾么?样子长得那么像?”
“我就是任夏瑾啊,不过我后来改名字了,我现在叫雪奈了。”雪奈终于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过去,也许吧,坦诚一直是比暗自承担秘密来得轻松自在的,她抚了抚自己的长发,笑容性感,肌肤雪白。
“原来是这样。”于舟恍然大悟,“你和韩洛宵现在在一起了?”
雪奈一噎,也答不上了。
众人哈哈大笑。
赫连胤评判,“这么多年过去了,呆头鹅的情商还是不高啊。”
于舟淡淡露齿微笑,“是啊。”
“你这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赫连胤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直言不讳。
于舟也不介意这个问题,笑笑,“有两年了吧,我算是幸运的,先天性病患,很少能像我活这么多年的,你们不用太介意我的感受,想问什么都可以,没事的,我不介意的。”
他从小病到大,已经习惯了,不在乎别人过问的。
所有人都没说话。
赫连胤略微沉思,淡淡道:“需要我帮帮你么?”
于舟摇头,“谢谢,不过不用了,我现在很好,其实我也觉得活得够了,这样的情况下去,就算我再活很多年,都不过是依靠着器疗而活,实在是有点儿累。”
“不能放弃自己啊。”向尹轻轻拍他的手臂,像是在安慰他。
“我觉得这不是放弃自己,而是看开了,把一切都看开了,烈火鲜花,消散焚寂,其实都可以接受,顺其自然就好。”说完,他看向窗外,声音静静的,“只是有生之年,还想去到各大美景看看,一了此生的心愿。”
气氛静默。
看着于舟的病况,雪奈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微微湿了眼眶,当年就是因为她一意孤行,才害得母亲过世。
韩洛宵抱紧她。
赫连胤眸光黯沉。
向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江辰希与元熙都没说话。
于歌微微转过头去,不忍心去看于舟此时看开一切的表情,他是他的家人,自然是最希望他健康的,可他这一刻的表情,似乎在告诉他们,他很想解脱,很想离开。
“你们来看我,就是我今年最开心的事情了,自从大学毕业后,我们就都没有联系过了,所幸你们都还健在,健康,看着你们变得越来越优秀好看,我心里真的很欣慰,真好。”
“能来看你,我们也觉得很开心。”向尹轻声说。
于舟怔忡了许久,然后,他伸手去握向尹微凉的指尖,眼眸深情,“谢谢,我真的很开心,也谢谢你们,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说完这段话。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似乎是嗓子被捏住了,他整个人都很难受,脸色惨白。所有人都惊恐地站起身子,于歌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将器疗旁边的氧气罩套在他唇上,轻抚他的背,“没事,不要紧张,没事的,放松下来。”
于舟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于歌半抱着他的身子,声音温和,“舟舟现在需要休息了,谢谢你们今天来看他。”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有点感慨。
回来的路上。
赫连胤自己开车,向尹坐在他旁边,与他十指相扣。
“哥哥,我们以后多来看望舟舟吧。”向尹望着夜色说,也许,于舟的内心很渴望自由吧,从他的眼神中,向尹看到他宁愿通过焚寂获得灵魂的自由,也不愿被医疗器材控制着生命。
“嗯。”赫连胤淡淡应了一声,心情沉重。
“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就是舟舟的事情。”
“没呢,就是想起了妈妈那时候说的话,活着的人有活着的想法,想离去的人有离去的想法,如果他真的想离开,我想我是支持他的。”
“妈妈说的话?”
“嗯,我们的妈妈,你大概忘了吗?妈妈是死于癌症的。”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眼中有夜风般的沉默,“五年前你发生了海难,我去过J城一趟,见了爸爸,原来他已经另组家庭了,在妈妈还健在的时候,他出轨了,后来妈妈过世不久,他又离婚了,说是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原来人在面对面的时候,通常都会不那么珍惜,直到失去之后,才开始忏悔不已。”
向尹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本来我很恨他,恨了好多年了,不愿意承认他是我父亲,我潜意识里,觉得我父亲绝对不会这样做的,不会令妈妈失望,也不会令我失望。但是今天看见呆头鹅这样,我突然想起了妈妈,同时,我也想起了爸爸,我在想,就算他曾经对不起妈妈,但是起码他没有对不起我,假如有一天他病倒了,我是否还要像现在这样恨他呢,对他置之不理。”
向尹轻抚他的手背,眼神静柔。
赫连胤继续说:“他没见过桐桐,我从不让他见,我想让他知道,做错事的后果。”
向尹沉默。
“小尹,因为爸爸这样,我就想,我这辈子决不会干这样的事情,就算失去了你,我也决不让桐桐对我失望。”
“嗯,你心里装着这些秘密,一定很辛苦吧?”她轻轻回答。
他摇头,声音静静的,“所以你问我对呆头鹅的看法,我确实没什么看法,如果那是他的愿望,作为朋友,我觉得我们应该支持他,因为这是他最后一次愿望了,过了这次,就没有以后了。”
向尹怔怔的。
最终,她点了点头,“是啊,这是他最后的愿望了。”
那天回去之后,向尹的情绪一直不高涨,所以她早早回了客房,抱着枕头入睡,半夜,下起了大雨,窗外雷鸣交加,闪得整个天际都变成了白色。
轰隆隆的打雷声不绝于耳。
向尹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她好像看见了一个美丽的妇人坐在自己的床头上,那妇人的脸跟赫连胤有七分相似,神情清蔼,气质高贵,她静静地凝视着她,微笑,“小尹,阿胤跟你在一起我很放心,你要帮我照顾好他……”
恍恍惚惚。
她的灵魂好像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她跪在一片废墟前哭泣,撕心裂肺。
有个男人走了过来,轻柔地抱起小小的她,他的目光深邃隐含威慑,对她沉声说:“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儿?”
然后画面一转,她来到了一间陌生的房子,她见到了那个美丽的妇人和赫连胤,赫连胤抱着篮球,表情里有清晰的排斥的蔑然。
向尹的太阳穴有点疼。
有吱吱吱的声音在太阳穴里头翻搅着,她强忍着那丝痛苦,继续停留在回忆里,看着那个小小的,脆弱的她轻声唤赫连胤为哥哥,他们从最初的互相排斥,到了后来相濡以沫,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她的脑袋时痛时缓,但因为在睡梦中,她尚且可以忍受。
她一直梦一直梦,很多记忆在一瞬间回到脑中,直到记忆停留在一间密封的阁楼里,她的脑袋就开始疼痛难忍了,那间阁楼里面,她看见房间里所有窗户都被封了起来,奢华的软床上,躺着一个脸色灰败的妇人,竟然就是那个长得很像赫连胤的女人,她是她的养母,名叫林婉言,林婉言半躺在枕头上,用一种很温柔的目光望着向尹。
向尹跪在她面前,对她说:“妈妈,我回来了。”
那是她得了国际奥数冠军的时候。
她一点也不害怕,静静坐在床前,给林婉言削苹果。
画面很温馨,也很伤感。
向尹的脑袋越来越痛,越来越痛,直到她承受不住了,才猛然睁开眼睛,眼白里,全是红色的血丝。
“妈妈?”睡在向尹旁边的桐桐被惊扰,半睁着迷蒙的睡眼。
向尹一身冷汗,搂过桐桐,吻了吻他的额头,声音无力,“没事,妈妈做噩梦了,睡觉吧。”
“妈妈,你的身子怎么那么凉?”桐桐不放心地抬头看她,一瞬间,睡意全跑了,“我去叫爸爸过来吧?”
“不用了,没事呢,妈妈只是做噩梦了,不用担心。”
“可你的手脚好凉。”
“嗯,因为妈妈被梦吓到了,所以有点害怕。”向尹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那桐桐抱着妈妈,保护妈妈,这样妈妈就不害怕了。”
他软软的声音在耳廓边缘回响。
向尹笑了笑,吻他,“好。”
第二天。
赫连桐把向尹做恶梦的事情告诉了赫连胤,赫连胤在吃早餐,闻言,抬头看了看向尹,见她安静地吃着早餐,担忧道:“昨晚没事吧?”
“没事呢,就是做了个噩梦,桐桐大惊小怪了。”其实不止是梦,她还记起了很多事情,只是不太完全,所以她没有告诉他,想着晚上会不会还能记起点什么。
赫连胤很久没说话,过了一会,他又抬起头说:“小尹,吃完饭你去休息一会吧,我们下午有客人来访。”
“是谁?”
“就是跟你一同发生海难的生还者,那人已经联系到了,下午就会来帮助你进行脑部治疗。”
向尹手中的刀叉顿了一下,“这么快就联系到了吗?”
虽然她很渴望知道自己过去的全部,可事情真的来临的时候,她反而有些退缩了,也许人性总是这样,对不可掌控的事情总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惧意。
“嗯。”赫连胤观察着她的表情,“你好像不太期待一样,是不是太累了?”
她叹了一口气,“没有呢。”
“是不是不太开心?”
她想了想,放下手中的刀叉,眼珠宁静,“没有,你想多了,我吃饱了,先上楼去洗个澡,你继续吃吧,等会见。”
赫连胤看了她许久,点了点头,“好,你洗完澡休息一下吧,我先送桐桐去上学。”
“嗯。”
她站起身,离开了餐桌,穿着白色长裙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赫连胤眸光深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向尹回了房间,走进衣帽间,从一排排干净的家居服中挑出一套浅紫色的,阳光明亮,她汲着拖鞋,慢慢把头发捆了起来。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向尹从衣帽间探出头听了听,果然是她的电话,她放下手里的衣服,回到卧室接听电话,“喂,你好。”
“小尹,是我。”
电话彼端是于歌的声音,他像是有什么心事,声音里缱绻着一丝不确定和犹豫。
向尹直觉要出什么事情,握紧电话,“有事吗?”
“嗯。”他犹豫了下,声音清冷,“小尹,昨晚听了舟舟的话,我现在脑中有个想法,我想去实现。”
“你说。”
“舟舟最后的愿望是看遍世间所有美景,身为他的家人,我觉得我应该帮他完成这个愿望。”
“你是说?”
“我想带舟舟踏上环游之路,带着医用器疗。”
向尹轻轻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确定吗?”她的声音像是没有温度的,如果舟舟离开了医用器疗,他的生命会不会因此简短很多很多呢?
“嗯,我想了一夜,既然活着不那么令他开心,为什么要捆绑着他呢?与其看他这么辛苦的承受,不如让他开开心心地过完余生的日子,能活多久,就看造化呢。”
向尹的瞳孔略略发红。
“小尹……”他的声音紧绷而沙哑,“我打电话给你,是来向你请辞的,你的脑部治疗,我暂时参与不了了,对不起,我希望你能原谅我,因为在舟舟余生的日子里,我要陪他度过。”
于歌的办公桌上,此时,放着一个重达20公斤的医用器材箱,还有一封长假申请。
他慢慢站起身,对着电话那边的人说:“你的主治医师,我会派我们医院最优秀的医生去为你治疗,你不用担心,我下午就会让他过去,你的资料,我会转到他手上。”
“没关系。”向尹忽然说:“不用派人过来了,你就放心带于舟去环游吧,我最近发现,我渐渐有记忆意识了,可能我脑部里的神经线正在慢慢的愈合,你不用着急,我也不着急,我等你回来。”
她停了一下,慢声道:“于歌,我等你回来,在继续治疗。”
于歌身子一震,“你现在有记忆意识了?”
“是的,就在最近这个月发生的,我记起了一些上学的记忆,昨晚,又记起了小时候和高中的事情,我觉得那些记忆就像是一部连续剧,慢慢在脑中建立,只要遇见一个契机,就会出现一部分记忆,或许是我之前的治疗起作用了,又或许是我的脑部记忆渐渐苏醒了,但不管是哪种可能,我都觉得离恢复记忆不远了。”
于歌很震惊,但同时,他也很高兴,“真好,小尹,我为你庆贺。”
“应该是我谢谢你,治疗这么久,你一直没有放弃我,让我感觉温暖,你是个好医生。”
于歌低笑,“谢谢你的赞美,不过你真的要等我回来在恢复记忆?”
“是。”她柔声对他开玩笑,“说不定你没回来之前,我也凭着断断续续的记忆恢复了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谁知道呢?”
“是这个理。”
“嗯,你和于舟什么时候出发?我去送送你们?”
“今晚八点。”
“哪里?”
“京城东机场。”
“好,晚上我去送你们,一定要等我。”
于歌点头,“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