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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岭学校门口。
于家的司机靠在宾利车旁吸烟。
九月的烈日没有一丝风。
所有人都汗流浃背。
赫连尹额间也沁出了微微的细汗,阳光太大了,照得人的视线有些发红,也有些昏沉。
这时候,他们就应该分道扬镳了,于家与赫连家的方向不同,赫连尹是要跟韩洛宵一起回家的。
于歌已经钻进车里了,面色漠然。
于舟却迟迟没动,半响之后,他将书包塞进车中,顶着炎炎烈日走向赫连尹的方向,她站在树荫下,神情自若。
鼎沸的人声让于舟有些不舒服。
他捂住心脏,压抑下心头那丝强烈的悸动,对赫连尹说:“尹同学,韩同学还没来吗?”
“嗯,估计耽搁了一下吧。”赫连尹背着书包,眼珠静静的,“你们先回去吧,太阳这么大,别在烈日下走动,小心中暑了。”
阳光太烈了,要于舟眯了眼,才能看清赫连尹的面容。
“尹同学,要不你跟我们回去吧,反正是一地方的人,我送你回家。”
“不用啦,等一会没事的。”
“没关系的,不然站在这里等也不好,容易中暑。”
“真不用啦。”赫连尹再一次推迟。
远处的宾利车慢慢摇下车窗。
于歌坐在车里,肤如凝玉,他遥望着于舟的背影良久,低头对司机说了几句什么,司机打开车门下来了。
“这位小姐,我们少爷让你过去一下,他有话对你说。”司机恭敬地对赫连尹说。
赫连尹微微一怔,“他有话跟我说?”
“是的。”
赫连尹只好依言走过去。
话说到一半被司机打断了,于舟有些无奈,站在赫连尹身后看着她,浅瞳失落。
于歌坐在车里,明明是仰视她,却有说不出的高高在上。
“赫连尹,你上车吧,我们送你回家。”他冷淡地说完,看了于舟一眼,那药罐子的脸色越来越差了,他抚了抚自己的心脏,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跳得有点快。
似乎有些严重呢。
赫连尹抿着唇,“可是韩洛宵不知道我离开了,等下他在学校门口等我怎么办?之前开学就约好了,放假了就一起回家。”
于歌略略低头,扔出一个大哥大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一声就行了,不然太阳这么大,会把人晒昏的。”
这话没有错。
赫连尹向来是不怕热不流汗的,今天也微微出了汗,可想而知这太阳有多晒人了。
想了片刻,她从书包里翻出电话本,找到韩洛宵的电话,给他打去一个,很快,电话打通了,“喂,韩洛宵,你还在学校里吗?”
“是啊,我妹妹刚才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我在等她。”
“你妹妹?”赫连尹惊讶,“你有妹妹吗?”
“有呀,以前在溢信念初中,今年转到金岭来了,我在等她,你在哪呢?我先去找你。”
“我在校门口了,你不用过来,现在阳光太大了,小心晒着了人,你留在那里等你妹妹吧,于歌他们也在这里,我跟他们一块回去。”
“这样啊。”韩洛宵迟疑了一下,“那这次对不起了,害你在学校门口等那么久,你路上小心。”
“没事儿,你妹妹被老师叫去了你又不知道,突发情况嘛,我又没有大哥大,所以你找不到我也正常,这大哥大还是于歌借我的,我不能聊太久,就这样了,假日见。”
“好,再见。”
“再见。”赫连尹收了线,于舟已经回来了,坐在车里焦虑德看着她。
“尹同学,韩同学怎么说?”
“他还在学校等他妹妹呢,我跟你们一块回去吧,等下进了市区你们放我下来就可以,我到了市区可以自己坐公交车回家。”她不太好意思麻烦他们,所以等进了市区她就自己回去就行了,不住在一个区里,来回路程要花两三个小时,加上从学校返家的路,她会耽搁他们很久的。
“没关系,既然送你了就要把你安全送到家,不然我们算什么男人啊?”于舟笑容灿烂,接过赫连尹的书包,与她坐在后面的车位里。
于歌坐在副驾驶上看报纸,表情淡淡的,没有什么反应。
赫连尹小心地坐进车里,将手中的大哥大还给于歌,“谢谢。”
于歌接过,看了于舟一眼,笑说:“没关系。”
赫连尹一进车厢,面色就有些难看。
四面玻璃窗被摇了上去。
空调浓烈。
赫连尹双手交握,没有说话。
这一路上,于舟都很开心,从后置物位来拿来盒装橙汁,“尹同学喝点饮料吧,天太热了,降降暑。”
“好。”赫连尹说着,却没有接过那瓶果汁,她并不想喝。
“她是不会坐车吧。”副驾驶位上的于舟看了眼后视镜,声音冷沉。
赫连尹面无表情,她确实不会坐车,这么久了,还是不太习惯。
于舟瞪大眼睛,瞳孔纯净,“真的吗?尹同学,你晕车?”
赫连尹轻轻点头。
于歌纤长的睫毛在后视镜里垂了下来,打开抽屉,扔了一盒晕车贴给赫连尹,“把这个贴在耳垂的地方,天气太热了,没法开着窗,全是热气和灰尘。”
“你对客人温柔一点会死啊?”于舟瞪他,帮赫连尹拆开了包装,拿出两片晕车贴,声音轻柔,“尹同学,这是晕车贴,可以缓解她的症状,我帮你贴上吧。”
“谢谢,我自己来就行了。”赫连尹铁青着脸,将两片晕车贴黏在耳垂下,五脏六腑这才像重新安回体内,舒服了不少。
车上的闹钟突然响了起来。
于歌放下报纸,从抽屉里翻出一瓶药扔给于舟,“你也该吃药了。”
“知道了。”于舟默契地接过那瓶药,吸了一口果汁,正要将几颗药抛进嘴里,就被于歌叫住了。
“别用果汁吃药。”他的声音很冷,将手里喝过的矿泉水抛了过来,“死性不改,说了你身体不好还不懂珍惜,早晚死了没人理你。”
于舟眉头一皱,“我要你管?死了也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瞎操心。”
其实上他挺烦于歌的管束的,比爸妈管得还多,他今年都15岁了,就因为有于歌这个兄长,他过得一点自由都没有。
以前读小学,他不想去上课,就骗爸妈说心脏不好不肯去,结果于歌在学校上课上到一半,就回来胖揍他一顿,叫他马上去上课,父母心疼得不行,于歌说于舟这是装的,他的心跳不快,于舟在撒谎。
还有一次,他想玩老虎机,就不肯去上学,逃了课骑着单车去游戏厅玩老虎机,于歌又从学校追到游戏厅里,手里还拿着根棍子,威逼利诱他去上课。
很多时候,他恨死于歌了,又被他揍得害怕,只能服从在他的淫威之下。他还在于舟的小单车上装了些发光的珠子,无论于舟逃课去哪个游戏厅玩游戏,他总能凭着那小单车抓到他,然后胖揍他一顿,在拖到教室里去上课。
于舟这童年啊,过得比小媳妇还不如,去哪都被于歌阴魂不散地跟着,想和人家去春游,他把人家小姑娘骂哭了,还把人家零食丢垃圾桶里。去海边玩,他又把人家小胖子建的沙城堡给踩烂了,从此,于舟的身边就再没有小伙伴了。
连玩过家家新郎和新娘,都是和于歌玩得,不过这算是他童年里最觉得有面子的事情,因为于舟虽然看着病弱,其实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还是很强的,他死活不肯演新娘,没办法,只好于歌演新娘了,两人这才能愉快玩耍,要是让于舟演新娘,他打死不干。
而且,于歌不止演过新娘,他还演过夜总会的小姐,电视看多了,他们两把一些课本剪下来当钱币。于舟演大爷,拿着钱去夜总会找小姐,然后于歌就披着一条被单,那时候在他们眼里,那被单就是于歌的长发,他坐在沙发上,假扮一个胆大火辣的小姐,一看见于舟,就各自大爷啊抱住他,然后勾搭他,骗他手里的钱,还要老公老公各自叫唤。
这是于舟童年里干过的,最自豪的事情了。
当然,这些事情在于歌眼里,就是一场噩梦,他不明白小时候他为什么会那么蠢,竟然扮女人给于舟玩弄。
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于舟手上终日吊着输液,除了他,也没人愿意和他在家里玩了。
副驾驶上的于歌,听闻于舟这句话,嘴角一沉。
周身的气息都阴冷了下来。
他没有再看于舟,对赫连尹说:“小尹,节假日就来我家里补课吧,你的英语有待改进,我帮你指导一下。”
赫连尹眼皮沉重地看了他一眼,“好。”
补课也好,及时把英语补上来,成绩才能突破。
于舟也亮了眼珠,“那我跟你们一块学习。”
“谁准许你来了?”于歌冷笑,“刚才不是不要我管么?现在怎么要跟我们一起补习,不怕我管着你?揍你?”
于舟憋屈地拧住眉。
赫连尹不想两人起争执,赶紧道,“你们两就别闹腾了,一起学习不都一样么?这样不懂的题目才能互相讲解一下,对学习有帮助的。”
她说着就不想在纠缠这个话题,转移道:“对了,于舟,你身体不舒服么?为什么吃药?”
“我贫血,这是保健品,补血补气的。”于舟脸色一白,随口回答。
于歌没有说话。
气氛顿时有些沉默。
赫连尹笑笑,“这样啊,那你要注意好身体,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于舟这么说,嘴角却没有笑容。
于歌也没说话,低头看报纸。
气氛更加沉默了。
赫连尹觉得兄弟俩的反应有点奇怪,又说不上话,只好闭着眼睛睡觉。
很快。
赫连尹就睡着了。
于歌细白的指捏着报纸,看着于舟将药放进口中,用果汁灌了下去,他在后视镜里微微皱住眉,表情蔑然,“药罐子,你这药真是补气的?”
这话明知故问。
于舟脸色苍白,看着窗外,表情落寞,“要你管。”
“难过得只会说这句话了么?哎,这么脆弱还敢追求人家女生?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健康的身体。”
于舟一怔。
脸色更加苍白了,“我没有喜欢她。”
“我说你喜欢谁了么?”于歌的声音从前座传来,没有任何起伏,“口是心非。”
于舟下颌紧绷。
一股莫名的委屈突然从心里钻了出来,他冷着脸,唇色苍白苍白。
“你有资格说这句话么?你都感应我的内心了,为什么还要插足进来?”于舟抿着唇,“你是故意的。”
于歌的瞳孔顿时变得黑洞洞,他捏着报纸,指尖泛白,“她若是你的,我就是毁了一切,也帮你夺过来。可惜她不是,她心里没有你。”
跟赫连尹相处的这半个月,于歌已经摸清她的性格了,她对于舟别说是好感了,就连细小的波动都没有,于舟的人格魅力吸引不了她,她不喜欢他这样的。
也许是因为她心里有人了。
“她心里有没有我有什么所谓?我又没有一定要得到,喜欢一个人应该是虔诚而美好,好感人人都会发生,为什么我不可以有这种萌动?你是我哥哥啊,你为什么要故意接近她,从而伤害我?”
于歌沉默地坐着,良久,他淡淡道:“你还想撒谎?喜欢是想得到,爱才是希望对方美好,你产生了萌动,就一定会产生喜欢,喜欢了就有占有欲,她的一切都可以牵动你的喜怒哀乐,舟,你现在就是,喜怒哀乐全凭她。”
“可我不觉得痛苦啊,我很幸福,远远看着也幸福。”说实话,赫连尹跟谁在一起都好。但这个人一定不要是他哥哥,他没办法看着两个人默契幸福,这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痛苦。
第一要忍受想得到又得不到的痛苦。
第二要忍受不能吃醋的醋。
看见心里喜欢的人跟自己最好的亲兄弟亲密地谈笑风生,他无法觉得开心,两人聊得越开心,他就越难受,他相信这种感觉是人之常情,只要遇见过这样的情感,就能知道心里面有多酸。
想要祝福他们做不到。
想要诅咒他们更做不到。
因为,一个是自己爱的,一个是自己的亲兄弟啊。
可是他心里面的苦谁又能体会呢?活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对一个人有好感,结果只能躲在角落里看着。
于歌叹了口气,“慢慢放下吧,舟,你一定要相信,这世上只有我和爸妈不会伤害你。外人,他们没有义务对你好,当然,他们也就没有义务照顾你的感情和感受,人家不喜欢你,不要沉沦,不然痛苦的还是你。”
“为什么我总跟你说不通呢?我没想过要一个结果,以后她有了喜欢的人,我自然会放下,不会再去想念。”
“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于舟一愣,眼眶雾蒙蒙的,“是谁。”
“我。”
车厢里一片安静。
*
赫连尹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了,宋姐出去买菜了,赫连妈妈也不在,她又出国参与演奏了。
赫连爸爸仍然是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整个赫连家都静静的,立在秋日魅影里,壮丽落寞。
赫连尹换上家居鞋,慢慢走到楼上,哥哥的房门仍然锁着,她看了看日历,还有半个月,哥哥才会回来。
心里面有很多话想跟他说的。
赫连尹沉默地望着那扇房门,转身进了客厅,她打开电视机,一台一台转换,寻找着有关哥哥的新闻。
果然,娱乐台正在播报哥哥的巡演情况。
偌大的演唱台上。
一片黑暗。
就像深重的夜,周身没有一点光亮。
突然。
悦耳的钢琴声从电视机里传来。
雪亮的聚光灯打在台上。
那束光线里。
坐着一个美如妖姬的少年,他穿着夸张的舞台服饰,闭着眼,手指流泻于钢琴上,沉醉晃眼。
赫连尹的呼吸声突然停住了。
荧幕里。
少年雪白的指弹着钢琴,轻声对嘴边的移动麦克风道:“下面这首歌,我想送给一位歌迷,这位歌迷的来信在一个月前,她说,她叫尹尹,很巧呢,与我同名噢。她还说祝我今天,生日快乐,谢谢她的祝福,这是我收到的,最美的生日礼物。”
全场的尖叫忽然如海浪般涌了起来。
大声叫唤着:“男神,祝你生日快乐!”
赫连尹不可置信地看着荧幕,哥哥,居然看了她的粉丝信!
电视机里,少年还在说话。
他闭着眼睛,轻轻嘘了一声,“下面这首歌由我自弹自唱,《选择》送给亲爱的尹尹还有萤火虫们。”
台下又是一片尖叫。
无数荧光棒在台下晃着。
聚光灯下,氤氲着入骨沧桑的声音传来……
风起的日子,笑看落花。
雪舞的时节,举杯向月。
这样的心情。
这样的路。
我们一起走过。
希望你能爱我,到地老到天荒。
希望你能陪我,到海角到天涯。
就算一切重来。
我也不会改变决定。
我选择了你,你选择了我。
我一定会爱你,到地久到天长。
我一定会陪你,到海枯到石烂。
就算一切重来,我也不会改变决定,我选择了你,你选择了我……
钢琴声飘扬在风里,少年慢慢抬起眼眸,眼底流转着妖气,所有人都看得痴了,为那一双深情又令人捉摸不透的美眸。
他弹着琴。
周身都是淡淡的雾气。
而就算舞台的雾气再浓,也掩盖不住他倾城倾国的容颜,他太美了,坐在雾气中悠然弹唱,美得让人不敢逼视。
他的笑容像春风轻轻吹拂大地。
他的笑容勾魂摄魄中又蜷着几分恶意。
他的笑容美丽孤寂。
性感又迷离。
所以歌迷都感动地哭了出来,这样的爱情,是所有人心中的祈望。
赫连尹专注地看着荧幕,情不能已。
忽然,少年邪魅一笑,抽了钢琴前的麦克风,迈着气势十足的步伐走向观众席。
观众们痴迷地楞了一下,这才发现,原来《选择》已经唱完了,他开始摆动着修长的身体,唱起劲爆歌曲《夏日寒风》。
十几个舞者突然从迷雾中出现。
与他跳起了迈克尔杰克逊的机械舞,少年眼尾画着细长的黑色眼线,轻轻闭眼,在雾气中表演太空漫步。观众们惊奇地发现,他竟一瞬间化身为雾中妖姬,随着乐感劲爆的音乐与舞蹈散发出张扬强烈的美丽。
赫连尹瞳孔收紧。
没想到哥哥连舞蹈都跳得这么专业,钢琴,唱歌,舞蹈,他无一漏掉,简直就是传说中专门为了演艺而献身的天才。
不过他本来就是天才不是么?
赫连尹微微一笑,转了台。
几乎大大小小的卫视都在转播哥哥的演唱会,有些是采访节目或者广告。
看来哥哥今年霸屏啦,无论打开什么台都是播报他的消息。
赫连尹转了好几下台,都是那张熟悉的俊脸,她笑了笑,眼神温柔。
放假在家的日子是无聊的,索性跟于歌约好了去补习,她把书装进书包里,吃过午饭,就搭着家里的玛莎拉蒂出发了。
于舟家的房子落座在霞光道,这片区域的房子都很老旧,但价格高昂,俱有浓重的历史色彩。
前屋是白色的围墙。
赫连尹跟着笑容温柔的于舟拐进他们的私塾,可能因为是私塾,这里的建筑很古老,门廊下挖了一片莲花池,碧绿的湖水一圈圈荡漾,白莲清香。
赫连尹呆呆地看了那池子好一会,突然想起二叔那种植着奇花异草的小木屋,如果说那里是世外桃源,这里就是蟠桃仙宴,她仿佛进入了穿越国度,这里一砖一瓦,无不透着古代的浓烈气息。
门前还摆着一幅巨大的描山画水的屏风。
果然和电视上那些古代的私塾差不多。
赫连尹觉得有趣,便在私塾里转了转了,这里像是一个亭子,四面望去皆是莲花池,两旁开光,挂着白色的透明罗帐。
亭子中央摆着十来张矮几,有蒲团,有香炉,有古筝,还有老子的画像。
赫连尹坐在其中一张矮几上,对于舟作揖道:“见过公子。”
于舟微笑,也彬彬有礼地作揖,“那我也小生有礼啦。”
赫连尹忍俊不禁。
而后,她又觉得很奇怪,便问道:“你们家私塾怎么没人?”
“这里是内堂,只有我和哥哥在这里学习,其他学生,都是在外堂的,在那里。”于舟指着远处一排古香古色的木房,那边是花圃和棕色的木房,可以望到莲池这边,但其实是过不来的,中央隔着一条河,所以那些学生只能在那边观望,而跑不过来。
“原来如此。”赫连尹点头,“那我岂不是沾了你们的好处,看见了如此美妙的仙境?”
“小尹,我们又不是在古代,不必讲话这么文绉绉的。”
“是呀。”
“你要吃什么?我去厨房给你拿过来。”
“不用啦。”
“要的,你难得来一次,我要好好招待你,小尹,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老师过来了没有。”
“好。”赫连尹点头,随口问道:“你哥呢?他今天不补课么?”
于舟以为赫连尹想见于歌,眼眸变得黯淡,“估计在睡午觉吧,我去叫醒他,你等着。”
说着就离开了。
很快,于舟就带着一些饮料和零食过来了,赫连尹坐在矮几前,旁边散放着她的书包和一堆试卷,她没有动,仔细浏览着书页上的内容,偶尔翻动纸张,眼底充满了淡淡的宁静。
阳光照耀在她发上,映照出一圈圈光晕,她彷如是被光芒所包围,肌肤是烟云一样的颜色,发丝如墨,眼瞳似海。
风吹罗帐,于舟有一种误如仙境的迷惘感。
这时候的他,心乱如麻,极为矛盾,心里头有一种忐忑的期待,又有一丝涩涩的酸楚,哥哥说,小尹喜欢着他。
所以他是不该喜欢她的。
于舟心头惆怅,他知道爱是不可以勉强的,可一想到她和哥哥的默契无间,还有他和她在初三的共识,那一天,她在花圃前擒住了他的手臂,她白衣若雪,意态悠然,也许那一刻,他就已经心动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黯然神伤,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亭子里。
赫连尹专注地看着手上的书,并没有留意到于舟的到来,等到她发现于舟回来,已是10分钟后的事情了。
她慢慢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对于舟微笑,“我想去下洗手间,请问洗手间要怎么走?”
于舟作势就要爬起来,“我带你去吧。”
“不用。”赫连尹止住他的动作,“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给我指下路好了。”
她执意要自己去,于舟也就不好勉强她了,指着面前的路,眼瞳明亮漂亮,“洗手间就在这路尽头,你走到那棵开着粉色花的树,左拐就到了。”
“好的。”赫连尹点头,从他身边走过。
于舟随意倚在矮几旁。
随后,他对着赫连尹的背影大叫道:“小尹!”
赫连尹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怎么了?”
他面容惊恐,“小尹,你的裙子上都是血……”
血?!
赫连尹闻言伸手一摸,一手的黏腻。
红红的。
还伴有一丝血腥味。
这是什么?!
赫连尹大惊失色,为什么屁股上会有血?难道是她受伤了?可是她不觉得痛啊,也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怔怔地站在秋日下,脸色茫然。
显然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于舟却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冲过来拉住赫连尹的手,“我知道是什么了,小尹,你跟我说。”
他拉着她的手臂。
将她带到了一间厕所面前。
于舟俯视着她,生平第一次露出严肃的表情,“小尹,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下刘姨,很快就回来,你不要害怕,没事的。”
刘姨是于家的保姆。
见赫连尹脸色木然,于舟知道她吓到了,握紧了她的手,“听见了没有?你没事的,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找刘姨问问。”
赫连尹点点头,面色铁青。
这一刻,她竟然发现内心最想念的人是哥哥,她望着半空的树木发呆了很久,眼瞳出现了略带恐惧的哀伤,她得绝症了吧?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流血?还流得她神不知鬼不觉?
她站在洗手间外面,直到双腿麻木了也不自知,于舟从远处跑来,手中拿了一件衣服和一包卫生棉。
“小尹,你快去换上。”他把衣服和卫生棉塞进她手中,面容苍白,气喘吁吁。
赫连尹茫然地看着他,没有答话。
于舟突然觉得紧张,不知道怎么安慰瞳孔木然的赫连尹,他凝了凝眉,欲言又止道:“小尹……”
赫连尹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哽咽着声音说:“我想我哥哥。”
也许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就会开始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和最想念的人是谁。
这一刻,她鼻子发酸,心中有即将死亡的千百种念头,转轮不定,如果这是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想要见见哥哥。
心里头都是他,所以她不舍,感到深深的害怕。
她的身影立在秋日下,哀伤落寞。
于舟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抱住了她,语无伦次地说:“你不要害怕,你没事的,这个血,是所有女孩都会的,我之前去妈妈房里玩,看到她床上一堆血,我就以为妈妈怎么了,着急地跑去找她,结果问了后,妈妈哭笑不得地说这是女人都会的事情,妈妈说,这个东西叫做例假,女孩来这个东西的时候,会手脚发凉,会肚子不舒服,还说如果以后遇到心爱的女孩,就要好好疼惜她,给她煮红糖水……”
其实于舟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样难过的赫连尹,这一刻,她好像褪去了往日的从容冷静,变得像一个小女孩,有令人怜惜的脆弱。
赫连尹慢慢抬起睫毛,眼圈发红,“你说什么?这个是例假?是女孩都会的事情?”
突然间,她想起任夏瑾的话,任夏瑾之前说,你来例假了没有,她不懂,任夏瑾又说,如果发生了一些自己不懂的或者奇怪的事情,就去先问问她,难道小瑾说的,就是这个吗?
于舟重重点头,“没错,这个不是病,刚才我还跑去问刘姨确认了一下,她给了我这个东西和一套衣服,让我告诉你,那个例假是少女青春期的发育,让你不必太焦虑,没事的。”
赫连尹眼中的泪意顿时褪了下去。
于舟给她的衣服是于舟本人的,家里没有女娃,没有女性的衣服可以给她换穿。
赫连尹换完衣服从洗手间里出来,神情有些不自然,“这事谢谢你了,不过我今天不能补课了,我得先回去了。”
于舟见她一副逞强的样子,有些好笑。
不过赫连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让人看见她脆弱的一面。
刚才那一幕,她肯定是真的难过了,想到这,于舟敛了眉色,依稀觉得怀中有她残留的余香,他低头笑了笑,有些腼腆。
“没关系的。”他的心跳得有点慌,不敢看赫连尹,将视线投在旁边的梧桐树上,“路途有些远,我送你回去吧,要是你无聊,我还能跟你聊聊天呢。”
赫连尹站定在树荫里,表情有些尴尬。其实她不太想于舟送她回去的,毕竟刚才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一幕,她居然觉得自己要死了,还哭着鼻子说想要见哥哥,哎,真是……
难以启齿的一幕啊。
可是一想到于舟刚才的安慰,还有焦虑的眼神,她就不忍心拂他的好意,总觉得因为这件事,他们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一些,赫连尹总觉得自己欠了他点什么,看见他,就跟债主一样,有一种不知道说什么也要扯点话跟他聊聊的感觉。
现在于舟在她眼里,就跟债主一样,见了面觉得尴尬,躲着他又觉得自己无耻,人家大义凛然地帮了自己一把,自己竟然为了那一点点心里的不舒服就疏远他,这样太不道德了。
其实于舟也一样觉得尴尬的,怎么说他也知道了赫连尹的秘密,想当做若无其事也不可能了,毕竟这例假的知识还是他传授给她的,有点儿奇怪的感觉。
不过相比赫连尹的别捏,于舟心里还是觉得幸福的,能在紧要的关头帮上她的忙,他觉得自己终于干了件大事,为自己而感到自豪和感动。
那端。
睡梦中的于歌心脏跳得很不正常,他急急忙忙从床上跃了起来,穿上鞋子,赶到莲池的亭子里。赫连尹穿着于舟的衣服,正跪坐在地上收拾卷子,她的身板瘦瘦的,穿着于舟宽松的体恤,显得空落落的,却多了一份让人想保护的单薄。
于舟坐在旁边等她,笑容明净。
于歌想也不想,冲到于舟眼前,注视着他苍白的脸色,瞳孔收紧,“药罐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怎么了?”
“你没事?”于歌的睫毛垂着,看了看他,表情狐疑,“我刚才睡觉的时候,觉得心脏跳得很快,以为你又出事了,真的没事吗?”
于舟脸色微红,那心跳是因为抱着赫连尹的关系吧,居然把于歌给吓醒了,他觉得好笑,就笑了起来。
“真的没事,我刚才跑了一下,所以心跳有些快。”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明明知道自己心脏不行,还跑步?饭吃多了脑血管堵住了吧?”于歌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直接就破口大骂。
在收拾东西的赫连尹背脊一僵。
于舟的心脏不行?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于舟的心脏不好?她愣了一愣,抬起头来。
于歌已经被于舟拖走了,他皱着眉,一脸的不高兴,把于歌拖了老远,才冷着脸色说:“你能不能不要在小尹面前说我心脏的事?”
这事他本来就很自卑了,为什么于歌总要口头上说?难道不嫌他的痛苦不够吗?
于歌也冷着脸,声音嘲讽,“怕什么?反正你也不要命,连跑都敢了,还怕被人知道?呵呵,要不是运气好,估计早昏死在地上入院了吧?”
于舟皱着眉,“所以我才讨厌你,只会诅咒我,跟你生活在一起,真是一场噩梦。”
于歌的身子猛地一怔。
而后。
颀长的身影像是被阴暗笼罩住,他低着头,下巴尖削,透出一股浓重的寒意。
“如果连你的病都不能接受,何谈的真心朋友呢?又何谈的喜欢和爱意呢?你真是傻得可爱,天真得滑稽。”
像是被戳中了伤心事。
于舟苍白着脸。
心脏处骤然疼痛了起来,他皱着眉,瞳孔缩小,“你一直就是这样,我这个弟弟在你眼里就是一条狗吧?呵呵,跟你没什么好说了。”
于歌没有回过头。
冷冷勾着薄唇,“我最后在说一遍,赫连尹是我的,如果你敢在妄想,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说完扔下自己手里的药,“知道自己有病就随身带着药吧,否则在外面病发,我看谁会救你。”
“我死了都不用你管。”于舟表情倔强。他不懂他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双胞胎啊,是这世界上多么幸福的事情,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可以心灵感应,这是多少人都求而不得的事情,可是他的哥哥,除了冷眼恶语地讽刺他之外,还有什么呢?
他讨厌这个双胞胎哥哥,非常讨厌。
于歌背对着他闭上眼睛。
瞳孔在那句话的一瞬间,变得孤独和哀伤。
心里面有闪电般的剧痛。
于舟的心在疯狂跳动,所以他的心也很慌乱。
他心里头觉得难受,可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冷漠,也许他也不懂得要怎么表达自己的心事。
他一向是个冷漠的人,不知道怎么才是真正地对一个人好,他只能以他认定对的方式来对他,爸爸妈妈没有教他,于舟又傻乎乎的不懂,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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