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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辅国念完圣旨,小心地双手捧给顾青,笑道:“圣旨已念完,请顾公爷接旨。”
顾青接过圣旨,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卷起来塞入怀中。
李辅国朝他行了一礼,笑道:“奴婢恭喜顾公爷,‘尚书令’自大唐立国以来,除了太宗先帝任过其职,百多年来朝臣无一能任,陛下天恩浩荡,却为顾公爷破了例,可见陛下何等器重顾公爷,对您不知寄予多大的厚望。”
顾青笑了笑,面朝兴庆宫方向遥遥一礼,道:“臣顾青,拜谢陛下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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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辅国又道:“至于圣旨上其他几位将军,便请顾公爷代为转达旨意,尽早上任就职,陛下说了,北方叛乱未平,朝廷急需人才,安西军麾下猛将如云,将他们遣任各地,正是希望他们能够将大唐的将士操练成如安西军这般虎狼之师,复我大唐百胜荣光。”
说完李辅国收起笑容,眼神闪过一丝忐忑。
朝堂君臣皆知这道圣旨的意思,亦皆担心顾青会不会遵这道旨。
若顾青遵旨,万事大吉,安西军立马就会被拆分成若干部分,将他们调往不同的地方,从此再也无法对朝廷形成威胁。
若顾青不遵旨……
老实说,顾青若不遵旨,李亨也不知该怎么办了,捏不扁他搓不圆他,人家有兵马在手,无论朝堂还是民间皆可横着走。
李亨除了原谅,还能怎么办呢?
李辅国是天家家奴,天生站在李亨的立场上,此刻也是心情不安,一双绿豆眼死死地盯着顾青的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端倪。
谁知顾青却非常出乎意料地接过了圣旨,面朝宫城而拜,搞得李辅国心中一阵惊喜。
“顾公爷的意思是……您接旨了?”李辅国既高兴又忐忑,像极了刚向姑娘表白的纯情小男生。
顾青面色坦然地点头:“当然接旨,天子之旨,为人臣者岂敢不遵?李掌事这话问得好奇怪。”
李辅国惊喜道:“那么,明日便请顾公爷上朝赴任,居尚书令之职?”
顾青继续点头:“还请转告陛下,就说臣明日便去政事堂应卯。”
李辅国不屈不挠地问道:“顾公爷麾下那几位将领……”
“他们当然也是明日便离京赴任。”
李辅国脑子涌起一片幸福的眩晕,颤声道:“公爷此言当真?万不可诓奴婢呀。”
顾青正色道:“看我诚恳的眼神,你就知道我说的每句话都是诚信不欺的。”
李辅国连连道:“好好!顾公爷公忠体国,不愧是大唐的忠臣,奴婢这就回宫复命。”
说完李辅国转身就走,生怕顾青临时反悔似的,脚步越走越快,上了辕门外的马车后便逃命般跑远了。
李辅国走后,顾青身后的韩介终于忍不住凑上前焦急地道:“公爷怎可接旨,陛下分明是想削公爷之权,将安西军拆解呀。”
顾青面无表情道:“你都看出来了,难道我比你更蠢吗?”
“那公爷为何……”
“不管我有何打算,当着外人的面,天子的面子还是要给足的,所以旨意必须接,我若当着李辅国的面抗旨,就等于我与天子公然撕破脸了,如今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明白吗?”
韩介点点头,随即又担忧地道:“可是,公爷您接了圣旨后,该如何推脱呢?”
顾青胸有成竹地一笑:“八字真言,‘稳的一批,死赖不走’。”
“呃……
定了定神,顾青道:“马上派人入城,将常忠,沈田,李嗣业,孙九石等将领召来见我。”
韩介急忙转身吩咐亲卫们策马入城。
半个时辰后,安西军大营帅帐内,众将皆到齐。
顾青神情悠哉,从怀里掏出圣旨朝常忠递去,示意他与众人传示。
众将看过圣旨的内容后,表情比较统一,跟韩介一样既担忧又焦急。
顾青却神色如常地笑道:“首先恭喜各位,你们一个个都升了官儿,最大的是节度使,与我平起平坐了,次一点的也是节度副使,这辈子也算功成名就啦。”
常忠苦笑道:“公爷莫开玩笑了,您……唉,您怎么就接了旨呢?这道旨不该接呀。”
顾青眨了眨眼,笑道:“我若不接旨,岂不是耽误了你们的前程,往后你们背地里议论起来,还不知如何骂我呢。”
李嗣业怒道:“公爷分明是看不起我们,我们与安西军同生共死,谁在乎这什么节度使节度副使的,谁爱当谁去当,反正老子这辈子打算老死在安西军,当个阵前小卒也认了。”
沈田也道:“天子封赏的背后,分明是有意拆分安西军,公爷,这可不是什么‘前程’,而是一把无形的刀,有朝一日安西军被拆得七零八落,我们这些被封为节度使节度副使的人,天子焉能不清算?”
常忠急忙道:“没错,在天子眼里,咱们已被打上了安西军的烙印,不管调任何处,天子终归无法抹除猜疑,若时机一到,猜疑之心很快会变成杀机,我等下场会更惨。”
帅帐内,众将纷纷附和,显然大家都看清了李亨的意图,他们更清楚,自己的命运与安西军的命运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若真的遵旨离开安西军去地方任职,用不了多久就会等来一道诛杀的圣旨。
“公爷,咱们绝不能离开安西军!”刘宏伯语气重重地道。
见众将焦急,帐内喧闹一团,顾青笑了笑,道:“你们啊,太沉不住气,不走便不走呗,喊口号是几个意思?一帮子怂货,有胆子站在兴庆宫门前去喊口号呀。”
众将苦笑,都火烧眉毛了,顾公爷为何还是这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莫非他早有对策?
“呃,公爷,您是否已有应对之法?快说出来让咱们听听,省得咱们干着急呀。”常忠试探着道。
顾青环视众人,悠悠地道:“首先我要确定你们没有离开安西军的念头,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节度使节度副使可是一方封疆大吏,错过今日的机会,往后只怕不会再有了,日后你们议论起来,莫怪我耽误了你们的前程……”
李嗣业粗红着脖子道:“公爷说的甚话,咱们与安西军将士同生共死多年,若为了富贵弃兄弟袍泽而去,咱们还算是人吗?”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见众人表情真挚,不似作伪,顾青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咱们便留在安西军,谁也不能将咱们兄弟拆开。”
众将起身抱拳,齐声道:“愿听公爷将令。”
顾青笑了笑,道:“不急在一时,今夜咱们便留在大营里,明日再入城办差。”
众将无人反对,顾青的决定就是他们的决定。
夜幕降临时,众将散去,各自回帐。
顾青单独留下了沈田。
“公爷是否有事吩咐?末将愿为公爷赴汤蹈火。”沈田神情凝重地道。
顾青笑道:“放轻松,世间如此美好,花儿那么香,月亮那么圆,哪有那么多赴汤蹈火的事让你们做。”
沈田咧嘴一笑。
顾青又道:“世人皆云安西军猛将如云,仔细算算,此言倒也不虚。若论步战,李嗣业的陌刀营当属第一,若论远程击敌,神射营当世无双,若论马战冲锋,你沈田是我军中翘楚,老天待我不薄,赐我鱼入大海的机会,又赐我这些忠心耿耿的勇猛之将,此生无憾了。”
沈田挠了挠头,道:“呃,公爷为何突然说起这些?”
“突有感慨罢了,沈田,我们的前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条路也许会越来越艰难,跟着我,不一定会荣华富贵,更有可能壮志未酬身先死,你们拒绝了一场天大的富贵,就要做好同生共死的准备。”
“末将不怕,跟着公爷,我连阎王殿都敢闯!”
顾青深深地道:“有了你们,我才有往前闯荡的底气,愿军中袍泽亦与我心同。”
沈田迟疑了一下,忽然探手入怀,从怀里掏出一张沾染了汗渍已然泛黄的纸,道:“公爷,关于安西军的奖惩制,末将有些话不吐不快,这是末将写的条陈,放在身上久矣,既然今日有机会,末将请公爷一观。”
顾青颇为意外道:“难得你竟然有这份心。”
沈田笑了笑,道:“末将带兵多年,多少有些心得,为了安西军将士战力更高,士气更盛,末将以为安西军应当适当做出一些改变……”
“什么改变?”
“具体都写在纸上,简单的说,请公爷考虑参详秦代将士出征时的奖惩制,厚赏军功,激励将士。”
顾青目光闪动,喃喃道:“复秦兵之制……”
回过神见沈田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顾青失笑道:“我不可能马上给你答复,回头我仔细看看你写的条陈,再好好考虑,现在,有件事要交代你……”
“公爷请吩咐。”
…………
当天夜里,长安城外安西军大营忽遇敌袭,一股来历不明的敌人轻装从大营西北侧突破栅栏,冲入安西军大营内。
由于安西军将士绝大部分被调入长安城戍守防务,大营内本就空虚,这股敌人冲入大营后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烧掠,从西北侧一直杀入中军帅帐,放火焚烧营帐无数。
巧的是,安西军主帅顾青当夜恰好住在帅帐中,这股敌人仿佛事前得到了消息,冲入大营后目的性非常明确,径自冲向帅帐。
乱军之中,顾青身受重伤,在亲卫们的拼死护卫下,顾青侥幸逃出生天,而那股袭营的敌军,在焚烧了帅帐后掉头离去,遁入城外山林之中,再也寻不着踪迹。
第二天一早,安西军大营被袭,主帅顾青重伤的消息已然传入长安城内。
朝野震惊,安西军麾下将领们暴跳如雷,全军将士刀出鞘,弓上弦,将领们大索全城,恶狠狠地扬言要捉拿敌人,为顾公爷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