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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被陷入重围后,原本有四个突围方向可以选择,田承嗣却偏偏选择了存活率最低的南面。
没见识过陌刀厉害的人不明白它究竟有何神奇之处,见识过的……大多已碎成了尸块。
能在陌刀方阵里活下来的人很少,除非是重甲骑兵,比如当年太宗身边的玄甲军,立国之初,举国之物力才打造出三千五百副重甲,重甲骑兵冲陌刀方阵,双方或许有胜有负。
但是眼前,此刻,田承嗣很清楚自己麾下的将士办不到。冲进去多少人都是死,无一例外。
“速退!改由东面突围!”田承嗣果断下令道。
叛军潮水般退下,慌忙奔向东面。
田承嗣应该想到,既然自己已钻入敌人的圈套里了,那么选择任何一个方向突围都不会太轻松,南面有铜墙铁壁般的陌刀营,东面有什么?
东面有骑兵。
早已列阵以待的骑兵,两里外静静地等候叛军冲出来。
大营中央,神射营的箭矢仍如狂风暴雨般倾泻,叛军将士抱头鼠窜,根本组不成阵列,此刻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跑,逃跑才能活命,至于将领的命令,袍泽的生死,已然顾不上了,自己活着才最重要。
一窝蜂冲出东面栅栏,栅栏外没有骇人听闻的陌刀方阵,叛军们刚松了口气,却见远处正前方点亮了火把,火把映衬着安西军将士一张张杀意盎然的脸庞。
叛军大惊,瞬间愈发慌乱,有那聪明的家伙便缩着肩猫着腰往旁边跑。
正前方的安西军骑兵阵列里,常忠忽然猛地挥动长刀,怒喝道:“进攻!”
一万骑兵动作统一地打马狂奔,阵列丝毫不见散乱。
片刻间冲到叛军之中,一个简单的穿刺和劈杀,乱哄哄的叛军人群中顿时被冲出了一道空无一人的口子,从前方的栅栏外一直到大营内。
常总所部迅速调转马头,再次发起冲锋。
两轮过后,叛军心惊胆寒,发出绝望的哭嚎声。从冲进大营发现被包围开始,叛军的人数一直在减少,有被弓箭射死的,有被陌刀绞碎的,眼前这支冲锋的骑兵几轮冲刺后,也歼灭了一半叛军,剩下的也都是被吓破了胆,神智错乱大吼大叫的。
田承嗣更绝望。
他一直相信高尚的判断,相信高尚的智商,然而这一次,高尚失算了。
安西军早已打开了口袋,等他们乖乖钻进去,然后关门打狗。
而他田承嗣,居然真的钻进去了。
不停调转马头,田承嗣骑在马上悲愤地望向四周漆黑的野外,振臂悲呼道:“我不服!顾青,我田某人不服!有胆与我面对面厮杀一场,生死认命,背后设伏屠杀,此非英雄所为!我不服!”
一声声凄厉的喊声传扬在空旷的田野中。
远处的山林里,顾青听到了他的吼声,一脸冷笑道:“这个带兵的傻叛将莫不是疯了吧?我凭本事设的局,凭什么要跟你面对面厮杀?”
身边护侍他的韩介舔了舔干枯的嘴唇,神情跃跃欲试:“侯爷,末将想与他捉对单独厮杀一场,咱们不能弱了安西军的威名,好教那伙叛军知道,咱们安西军不但有谋略,也有万夫不当之勇武。”
顾青眉眼不抬道:“叛军知道又如何?让他们崇拜你然后给你发个大红包吗?你给我老实站着,想捉对厮杀,明日我让李嗣业教训你,你俩单独拼一场,让他给你长长经验条。”
韩介脸色有些难看:“李嗣业将军……末将打不过他。”
顾青嗤笑:“所以你觉得那个气急败坏的叛军将领是个软柿子,你能拿捏他?”
韩介不服气道:“末将可以试试。”
“说好陪我活到九十九岁的,山盟海誓言犹在耳,转眼就要找死,渣男。”
韩介脸色难看地道:“是‘一起’活到九十九岁,不是‘陪你’活到九十九岁。”
“有区别吗?”
韩介想了想,颓然道:“末将不去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顾青嘴上聊着闲篇,眼睛却仍注视着远处大营内外的动静,见东面冲出来的叛军越来越多,常忠麾下的骑兵已来回冲刺好几次,目测歼敌数千了,但战场情势太混乱,仍有许多叛军抱头从旁边逃窜出去。
顾青皱了皱眉,道:“让亲卫去给西面的沈田传令,拨出五千骑兵来东面,两头合击,力求全歼叛军,莫让他们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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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顾青不再看大营内外的情势,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嘴角微微一勾。
虽是棋逢对手,但是你落下的这一子差了把火候,损失大了。
…………
半夜冲杀,田承嗣终于逃出了安西军的包围圈。
没命地狂奔在路上,身后跟着一群残兵败将,到了安全地带,田承嗣驻马,转身命亲卫清点战损,结果令人绝望。
一万兵马出城袭营,逃出来的只剩两千了。
这一战,败得很惨。
不知是不是巧合,上次哥舒翰的河西军在洛阳城下折戟沉沙,他们战损的兵马恰好也是八千余。
一报还一报,报应来得太快了。
田承嗣想哭,想杀人。罪魁祸首当然是顾青,这个年轻人听说颇得帝宠,原以为只是个谄上献媚的弄臣,没想到竟然给自己设了如此一个要命的绝杀局。
其次要怪高尚,本是算无遗策的谋士,没想到这次在顾青手里狠狠栽了个跟头,高尚终究是凡人,不是神仙,他也有谋算落空的时候。
领着一群残兵来到洛阳城外的岔路口,一条路通往洛阳城西门,另一条路通往洛阳城南门。田承嗣犹豫许久,最终狠狠咬了咬牙,决定还是听高尚的,走南门。
田承嗣不知道的是,这一次他与麾下两千残军再次躲过了生死劫。
刘宏伯奉命领一万团结兵正埋伏在通往洛阳城西门的半路上,按顾青的预测,田承嗣兵败后慌不择路,必然会选择离洛阳最近的一条路回城,西门便是最佳的选择。
田承嗣终究还是逃过了一劫,领着两千残军垂头丧气回到洛阳城内。
由此也说明,顾青的谋算也并非毫无瑕疵,他也是凡人,也有谋算落空的时候。
一场埋伏包围歼灭战结束,安西大营内,将士们喜气洋洋地打扫战场,地上横七竖八摆满了叛军将士的尸首,将士们毫不客气,上前便将首级割了下来,挂在腰间,腰间首级挂得多的人往往会引来袍泽们羡慕的眼神。
所有人都知道,一颗首级代表五十文钱,若是收获了十颗首级,便是一笔横财,捎回家的话够全家老小吃喝小半年了,而这些钱,只不过是他们在短短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赚到的。
计算了财富的数量后,哪怕是筋疲力尽的战后,将士们仍战意高昂,恨不得顾侯爷下令再战一场。毕竟每一场战斗都代表着捡钱的机会,捡多捡少全看自己的本事了。
大营内放的火仍未熄灭,许多将士一边灭火一边骂骂咧咧。营盘周围弥漫着浓浓的烧焦味,地上散落着各种尸首,兵器,战马的尸体,还有各种零乱的旌旗,顾青负手走在大营内,抽了抽鼻子,不满地环视四周。
“打仗就打仗,为何要放火?这是谁传下来的规矩?放火能增加攻击值吗?能让人快乐吗?”顾青不解地摇头。
韩介走在身后,凑近了轻声道:“侯爷,下面许多将士聚在一起请战,请侯爷下令继续进击,他们说尚有余勇可贾,愿为侯爷继续杀敌。”
顾青头也不回地道:“让他们滚蛋!想钱想疯了嗦,继续进击,找谁进击?难道大半夜的要我下令攻城吗?”
韩介遗憾地叹了口气,道:“其实末将也想斩几颗首级,弄点散碎钱花花,听说洛阳城里青楼的姑娘姿色不逊长安,待咱们攻下了洛阳城,末将想去见识一下。”
顾青沉默片刻,道:“你觉得咱们能攻下洛阳城吗?”
韩介挠头:“应该……能吧?侯爷何时打过败仗,全军将士都对侯爷的运筹帷幄无比钦佩呢,侯爷若说能打下洛阳,就一定能打下,将士们拼了命也会打下。”
顾青摇摇头。
旁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沉重的包袱。
顾青自己却没有丝毫信心攻破洛阳。今夜虽说歼敌八千,可城里还有一万多叛军,最麻烦的是洛阳城墙太高太坚固,若没有十万以上的兵马,几乎不可能攻下洛阳。
当初安禄山起兵,之所以能打下洛阳是因为安禄山麾下兵马二十万,不要命的猛攻,再加上洛阳留守官员不争气,文官指挥守城错漏百出,这才被安禄山捡了便宜,将洛阳城拿下。
可是如今,顾青只有五万兵马,而洛阳城的守将显然不是庸碌糊涂之辈,上午试探攻城后,顾青能看出守将的能力,这座城池被他守得几乎滴水不漏,很难找到他的弱点,今夜的歼敌战勉强算是他的失误,但顾青很清楚,对方守将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