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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激战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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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人的信念是什么?

    为何而战?为谁而战?

    很难有人解释清楚这个问题,如果拿这个问题去问王贵,没读过书的王贵恐怕也说不出来,如同此时此刻,他或许都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而如此拼命。

    保家卫国,正义公道什么的,这些理由太宏大太牵强,王贵只是个小兵,他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对顾青的忠心算是一部分,对袍泽的感情是一部分,背叛袍泽和顾青沦为朝廷眼线的愧疚也算一部分。

    人是复杂的动物,做任何事都有理由,大部分理由并没有那么单一,而是很复杂的,比如王贵拼命的理由。

    拼命只是为了尽忠,也为了救赎自己的灵魂。

    此刻的王贵想不了那么深远,他知道到了该拼命的时候一定不要犹豫,不要畏惧,世上有很多事比死更重要。

    除掉侯爷的这个敌人,至少也要拖住他,等待援兵到来,这是王贵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屋顶已半晌没了动静,王贵不确定敌人还在不在屋顶,或者已经远遁了。

    但他此刻的体力只够支撑到屋顶,如果敌人已远遁,今夜他和王老三的狙击就算彻底失败了,自己还搭上了半条命。

    土屋的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王贵透过屋檐下的窗棂朝里望去,屋子里横躺着两具尸体,看不清模样,显然是神射手将屋主杀了,霸占了这间屋子。

    屋内北侧有楼梯,应该是通往屋顶的,王贵隔着窗棂看着那个楼梯,神情挣扎许久。

    走楼梯太冒险,说不定敌人的箭正在等着他。可是从外面爬上屋顶却太耗费体力,王贵的体力支撑不了如此巨大的耗费,他失血越来越多,接下来要节省每一分体力,拖到侯爷的援兵到来。

    心情很焦急,生死已不在他的考虑中,王贵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如何除掉这个敌人,不惜代价。

    放眼打量四周的环境,王贵发现这栋土屋一共有两条路出去,跟大多数的民居一样,有一道前门,也有一道后门,王贵此刻处于前门的院子里,而土屋的北侧有一道后门,如果敌人要逃跑的话,只能有这两个选择,除非他会飞。

    远处,王老三的咒骂声仍断断续续传来,骂得嗓音都嘶哑了,还在喋喋不休地骂着。

    王贵脸上淌着冷汗,咬牙暗暗咒骂了几句。这狗杂碎只知道骂,不知道老子已快死了,也不说来增援一下,如果王老三来了,一个封住前门,一个封住后门,不论结果如何,至少有一搏之力。

    屋顶已许久没了动静,王贵越来越急,他不清楚敌人是否跑了,还是沉住气等待击杀他的机会。

    情急之下,王贵不经意看到屋檐下的墙角堆放着一堆木柴和木屑,那是百姓人家做饭的引火之物,王贵愣了愣神,随即露出一丝喜色。

    若无人封门,便试试别的法子吧。

    吃力地蹲下身,王贵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找来一堆易燃的木屑,上面堆上木柴,吹亮了火折子后,点燃了木屑。

    火光缓缓亮起,越来越大,木柴被点燃后,王贵朝屋里仍了一些燃烧着的木柴,然后手里握住拔下来的箭矢,缓慢地朝后门移动。

    一把火将屋子点燃,前门等于被火封住,那么敌人唯一的退路只有后门了。

    王贵蹲在后门外的拐角处,像一只蛰伏的老龟,一手握着箭矢,另一手捂住腰间的伤口,阖目养息,静待决战。

    屋子的火已越来越大,火光冲天而起,外面的民居已有了动静,铜锣已敲响,有百姓大呼走水,被惊醒的人越来越多。

    王贵仍蹲在后门拐角处,脸上露出古怪的微笑。

    这个难缠的敌人,终究不是天下无敌,今夜只要守好后门,他插翅难逃。

    很快,后门内传来细碎轻悄的脚步声,王贵睁开了眼,眼中一片清明,伤口仿佛也不痛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手上,他的手上死死攥着那支箭矢。

    王贵只有一击的力气了,所以这一击一定要稳准狠,错过这一击,他已无力再发出第二击。

    细碎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听声音已到后门了,王贵在黑暗中弓起了身子,像一只瞄准了猎物准备发起攻击的猎豹,整个人呈现一种非常奇异却令人胆战心惊的姿势,那是即将离弦的箭,那是绝世剑客浸淫一生的杀人绝招。

    脚步细碎,王贵已能感受到对方略显慌乱的心情。

    今夜的遭遇敌我双方都颇为意外,王贵意外于遭遇到这种难缠的高手,而敌人则意外于王贵不死不休的亡命意志。

    刺客与战士的决斗,构成一幅诗与火碰撞后的绚烂画面,浪漫似血。

    敌人已一步跨出了后门,慌乱的心情下,第六感似乎没那么灵验了,他没察觉到躲在后门外的王贵。

    王贵捂住伤口的一只手也放开了,看着出现在后门外的一道瘦削的身影,忽然咧嘴无声地一笑,然后,像一只猎豹猛扑上去,死死地箍住敌人的脖子,另一只手上的箭矢毫不犹豫地猛插而下,插入敌人的腹部。

    敌人猝不及防被袭,没等反应过来,腹部便一阵剧痛,痛得他不禁发出一声惨呼,接着身子一扭,试图挣脱箍住脖子的手,奈何那只手非常有力,死死地箍住他,死死地不放手。

    顾不上搏斗的姿势难看,敌人像一只尥蹶子的驴,朝后面狠狠踹去,王贵被踹中,也发出一声闷哼,但他握住箭矢的手却狠狠地在敌人的身体里一扭一钻,箭矢又入体几分,敌人再次惨呼。

    两人就这样互相挣扎,纠缠,厮杀,生死相搏。

    直至最后,两人都失去了力气,滚在地上。

    敌人正待继续用力挣扎时,却发现箍住自己脖子的手已松开,而身下的王贵,已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只能睁眼看着他,目光里露出遗憾之色。

    敌人深深被震撼了。

    他不明白在这边陲小城里为何会出现这么一个战斗意志如此坚定不屈且不死不休的战士,富贵人家豢养的死士都没有这般令人震惊恐惧的意志。

    他……到底图什么?

    捂住腹部的伤口,敌人不敢拔出箭矢,听着越来越杂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心慌意乱地胡乱找了个方向,准备逃离此处。

    艰难地刚迈出一步,便听到附近一声冷静且从容的声音。

    “将附近的民居团团围起来,不准放走任何一个人,神射营进去,搜寻敌人下落,不论死活,给我把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揪出来!”

    “韩介,带亲卫进去,找到王贵和王老三!”

    听到这一连串的命令,敌人的眼中露出一丝绝望。

    他知道,自己已完全失去了逃出去的希望。

    …………

    第二天,一名商人在新集市商铺外被射杀的消息刚传开,节度使府已快速张贴出了安民告示。

    告示上说,有敌人潜入龟兹城刺杀无辜商人,伺机破坏龟兹城的集市,搅乱商人和百姓的民心,经过节度使府一夜抓捕,刺客已被驻军拿下,正在审问,商人和百姓可高枕无忧,继续经商和生活。

    驻军大营的营房里,王贵从昏迷中醒来,两眼呆滞地望着白色的帐篷顶。

    王贵的脸色仍然很难看,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营帐内坐在两名随军大夫,正手支着下巴打瞌睡,经过整整一夜的抢救,两名大夫在顾青和韩介等人杀气腾腾的注视下,拼了老命终于将王贵救活了。

    人虽救活了,但王贵失血太多,需要卧床很久,还需要各种补血的药物和食物才能养息过来。

    见王贵睁开眼,旁边守护的王老三顿时惊喜地大叫起来。

    “狗杂碎,你终于活过来了!”

    王贵呆滞地看了他一眼,张嘴嗫嚅几下,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他已虚弱得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王老三起身朝营帐外跑去,大呼小叫地四处嚷嚷。

    两名大夫也被惊醒,急忙凑在他面前打量气色,还掀起眼皮看了看瞳孔,另一名大夫把脉一会儿,长长呼出一口气,两名大夫露出肯定之色,接着互相露出一记苦笑。

    王贵活了,他们也能交差了,不然他们真怕韩介和那群亲卫会生吞了他们。

    营帐的门帘被掀开,顾青快步走入,坐在王贵身前,照例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虽说看不太懂,但……探望伤员通常都要走这个程序的,也不知眼皮里能看出什么来。

    “活过来就好,哈哈,王贵,你小子真是命大,前后两次生死大劫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有主角光环,流了那么多血居然都没死……”顾青大笑道。

    王贵奋力挤出一丝笑意,虽然不懂何谓“主角光环”,但看侯爷如此高兴的样子,应该不是坏话。

    见王贵似乎努力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顾青摆摆手,道:“别急着开口说话,你好好养着,我已命人从胡商那里收购补血的药材,放心,你死不了,流点血也不算什么,就是腰部的伤口有点麻烦,好像伤着内脏了……”

    王贵奋力地道:“昨夜……敌人……”

    “敌人已被我们拿下了,是活捉的,咱们军中的神射手也不比他弱,尤其是他还受了不轻的伤,昨夜咱们的神射手在巷子内一箭射中了他的大腿,他跑不了,又舍不得自杀,只能被咱们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