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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令诚现在就很想吐血,十斤没那本事,二两倒是手到擒来。
安西战事刚启,李隆基正琢磨着如何平衡安西军内部权力,作为监军的他如果真上疏请求回长安,等待他的一定不是升官,很有可能是四个昆仑奴等在城门外给他抬棺,唢呐琵琶胡琴各种乐器奏出欢快的曲子,昆仑奴一边抬棺一边载歌载舞把他埋了。
“侯爷,侯爷……莫闹,奴婢哪里积劳成疾了,又何来吐血十斤之说……”边令诚脸色难看道。
若换了其他人敢这么说,边令诚早翻脸了,可惜面前这位侯爷终归圣眷太隆,边令诚不敢得罪,只敢暗搓搓的告黑状。
见边令诚脸色不好看,顾青认真地商量道:“那就吐血二十斤如何?不能再多了,再多就死了。”
边令诚忍不住道:“十斤也死了!……侯爷,咱们能不说吐血的事吗?您今日为何不与高仙芝夺权?前阵子高仙芝老实了很多,想必已明白了天子的心思……”
“今日若侯爷当着众将的面接管安西兵权,再加上奴婢在旁边为您帮声,高仙芝必然不敢多说,将兵权双手奉上。此次抗击吐蕃贼军的主帅就是侯爷您啊,您为何心甘情愿将兵权让出,甚至您麾下的兵马也任其调遣……”
顾青目光渐冷,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边监军说得倒是轻巧,未奉诏命,未得调令,让我当着众将的面公然接管兵权,这叫‘以下犯上’,说得严重点,这叫‘兵变’,懂吗?我若真这么干了,高节帅一刀砍了我陛下都无法说他做错了,你行你上啊。”
边令诚顿时语滞。
明面上呢,当然没有诏命没有调令,顾青不愿冒这个险倒是情理之中。
可边令诚还是觉得不甘心,安西军的局势直接关系到边令诚的性命和前程,而边令诚所理解的天子密旨的意思,高仙芝和顾青都是不稳定因素,如果能把这两人都排挤掉,那么自己岂不是立了大功?
所以边令诚其实打着撺掇的主意,让二人鹬蚌相争,他则坐收渔翁之利。
很遗憾,顾青也是这么想的,大家都有一颗想当渔翁的心。
“边监军,大战即启,趁着还有一两日短暂的祥和时光,不如来我大营痛饮一番?”顾青热情地邀请道。
主意落空的边令诚满心不高兴,闻言毫不犹豫地拒绝。
顾青只好微笑与边令诚告辞。
二人背道而行,边令诚走得很慢,表情渐渐变得阴冷。
…………
顾青回到大营,大营内左卫兵马已开始整备,处处皆是将领的叫骂声,呵斥声,粮草和战马的精细草料在营地边堆积如山,营内充满了忙碌和紧张的气氛。
顾青回到帅帐,独自坐在桌案边,摊开羊皮地图开始研究,眉头越皱越紧。
这次突如其来的战事,将顾青的计划完全打乱了。
按顾青原本的谋划,打算在半年内慢慢将安西的兵权接管过来,并且练出一支战力精悍的军队,然后再把边令诚排挤或弄死,当安西成为他的一言堂后,他便开始在朝廷法度允许范围内招募团练扩充军备。
当初给杨国忠送了重礼,好不容易从他那里要来了多余的战马和兵器,就是为了给日后招募团练做准备。
然而吐蕃突然入侵,安西四镇的兵马包括顾青的兵马在内全部都整合起来,高仙芝拥有战时指挥权是顾青与他达成的协议,被这场战事一耽误,顾青的谋划不得不全部洗牌重来。
“打完这一仗再说吧,或许不是坏事,正好让左卫兵马经受一次战争的磨炼……”顾青独自坐在帅帐内喃喃道。
不仅是左卫需要磨炼,顾青本人更需要磨炼。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还未曾经历过真正的战争,那种万马冲阵,尸山血海的画面,他见都没见过,这绝非他当初杀个村痞或与几十个死士拼命的小场面能比的。
一个没有任何战场经验的主帅显然是不合格的,从这个角度来看,这场战争来得很及时,仿佛冥冥中的天意,而他顾青便是天选之子,想那么多干啥,老实接受老天爷给他的主线任务涨涨经验值吧。
“韩介!”顾青忽然扬声唤道。
韩介入帅帐抱拳。
“传我令,所有亲卫从今日起全部换上我给你们打造的镔铁板甲,兵器备齐全套,箭矢弩矢多准备一些,战马挑选最健壮的,每个亲卫配两匹战马,尤其是粮草,赶紧派人出去多弄点肉,务必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藏好莫让别的将士发现……”顾青一件件地吩咐道。
打仗他没经验,所以没什么好吩咐的,临机应变罢了,但不管怎样的情势下,个人的安全和骄奢的生活还是要保质保量的,这个容不得半点马虎。
韩介将顾青的命令一一记下,道:“侯爷放心,您是主帅,通常不会遇到危险,若万一遇到危险,末将和兄弟们一定拼死保侯爷周全,不让侯爷伤到一根寒毛。”
顾青笑道:“大家都要保重,希望此战过后兄弟们都是囫囵的,你们是我的最后一道防线,一定要小心。”
韩介领命出去后,顾青又叫来了常忠等四名将领。
顾青开门见山道:“常忠,传我将令,此战我左卫将士必奋勇杀敌,绝不可怯战畏缩,否则军法从严处置,通令全军上下,此战若有立功者,首功赏钱五十贯,余者皆赏三十贯,不仅如此,我还会向长安上疏保举,升为武官,请朝廷赐永业田。”
常忠等将领闻言大喜,五十贯可是一笔巨款,如今这年头物价并不高,五十贯能够让一家老小过十几二十年奢侈的好日子了。
顾青无奈地笑。
在将士们没有信仰不知为谁而战之前,只能用重赏来刺激将士的勇武之心了,其实对一支军队来说,赏钱是下乘之举,最精锐的军队往往有一种信仰,一种为了某件事某个人舍生忘死拼命的决心,信仰才是一支军队真正的灵魂。
可惜目前的顾青还做不到。
…………
第二天,龟兹城节度使府再次聚将,这次高仙芝带来了斥候探听到的消息。
十日前吐蕃贼军发起的是夜间突袭,于阗城的城墙并不坚固,常年处于沙漠地带,城墙早已被风化多年,所以吐蕃贼军很容易便攻入城中,与驻守于阗城的大唐将士发生了巷战。
然而吐蕃终究有三万之众,而于阗的大唐守军只有八千,一夜厮杀后,大唐守军不得不弃城败退,沿着玉河方向北上,此时正在向龟兹城靠拢。
而于阗城,被吐蕃贼军占领后,城池被纵火烧了一半,城中子民不知被屠杀了多少,于阗城宫藏官库被抢掠殆尽,总之,战争一切惨烈的景象,在于阗城里都能看到。
斥候还带来了新的消息,吐蕃贼占领于阗后,在城中肆虐了三日,然后离城开拔,往东而去,正朝播仙镇进军。
播仙镇是曾经的且末国,贞观九年时被大唐灭国,上元三年天子改其名为“播仙镇”,隶属陇右道沙州治下,此城的地理位置处于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东面边沿处。
说完敌情后,高仙芝站起来昂然道:“今敌情已明,吐蕃贼子不仅犯我于阗,还敢孤军直入大唐境内,此而不剿,岂不令天子蒙羞?众将听令!”
轰的一声,所有将领纷纷站立抱拳。
“四镇兵马已集结,粮草兵器已备妥,本帅下令,大军马上开拔,全军将士带足粮草和用水,由经验丰富的向导引路,我等横穿沙漠,直接向播仙镇进军,赶在吐蕃贼到达播仙镇以前,将敌人拦截在且末河以西,并聚而歼之!”
众将轰然领命。
高仙芝又道:“来犯之敌三万之众,本帅会将军情通报北庭节度使,请他们派出援军南下,与我军兵分两路,争取将敌军全歼。”
众将领命散去,顾青仍坐在堂内,拧着眉若有所思。
高仙芝看着他,好奇道:“顾侯爷还有何疑问吗?”
顾青笑了笑,道:“节帅,末将并无疑问,只是觉得……吐蕃贼军有点不正常,以往他们来犯境之时,难道都是这般没章法的乱打吗?”
“没章法?”高仙芝愕然:“侯爷何出此言?”
顾青笑道:“末将未曾上过战阵,所思所言或许有些幼稚,还请节帅莫见笑……末将只是在想,吐蕃贼军为何突然发起征战,为何攻下于阗后偏偏要朝播仙镇进军,他们到底想要什么,是攻占城池后抢掠财物和女人,还是永久将其占为吐蕃之国土……”
高仙芝想了想,道:“说来确实有点怪,以往吐蕃入寇,大多是抢掠一番后便果断退回本土,若是抢掠得不够的话,他们也会向西往葱岭方向进军,毕竟那里城池颇多,而且西域那些小国都颇为富庶,此次吐蕃贼子竟然直取播仙镇,本帅倒是头一遭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