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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介一直觉得顾青很神秘,不知为何,顾青似乎很在意时间,尤其是未来的时间。
他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为未来即将发生的某件大事而准备的,尽管有的事在韩介眼里看来略显仓促,可顾青还是坚持做了,就好像迫于未来的情势不得不加快脚步一样。
发展商业是为了积蓄钱财,练兵是为了强大实力,赶走高仙芝是为了掌握兵权,韩介想想忽然觉得有些心慌,有钱有兵有权,顾青要掌握这三样东西是为了什么?
不仅仅是经略安西那么简单,若只为了安西一地,顾青完全没必要做得如此仓促。
高仙芝识时务之下,已对顾青做出了很大的妥协,如今的高仙芝除了战时的指挥权之外,安西的所有权力几乎都已移交给了顾青,而顾青却似乎仍不满意,他好像要将安西都护府的所有权力都握在手里,包括高仙芝的战时指挥权。
左卫大营外一望无垠的黄沙地,沙地上已按顾青的吩咐圈起了一片巨大的操练场,场上固定着许多训练用具,都是按顾青画的图纸精心打造的。
首先是近一里的障碍路,包括平匐沙地,障碍墙,攀爬墙,鞍马,双杠,每一名将士都需要快速地通过这些障碍才算热身,然后便是腿上绑沙袋开始越野拉练,每日二十里,这些全做完后稍事休息,再起来做体能,每名将士要做俯卧撑,做引体向上,做蛙跳……
这还仅仅只是上午的操练,中午用饭后休息一个时辰,接着开始练擒敌,练队列,最后才是大唐军队传统的阵列击敌招式。
新法练兵的第一天,当左卫一万将士听说这些科目繁多的训练流程后,差点炸了锅。
大唐军队可从来没有进行过如此巨量的操练,而且每一种操练听起来就像稚龄孩童的游戏一样,顶着如此毒辣的太阳,怎么可能做完全套?
大营里的将士吵得沸沸扬扬,军心动荡不安。常忠面带难色地找到顾青,小心地询问是否可以减免某些科目。
顾青坚定地拒绝。
“任何科目都不能少,我已经看在气候和将士们实际体质的基础上减少了很大的量了,若按我心中真正的标准来练,估计你们一整天下来会废掉一大半,剩下的这些科目是我的底线,不能再少了。”顾青坚定地道。
常忠挠头道:“侯爷您布置的这些,末将看着没啥用呀,比如那个障碍跑,短短那么一段路,又是爬墙又是趴着,还要跨什么平衡木,鞍马,这套做出来了对咱们将士上阵杀敌有何帮助?”
“锻炼体能,锻炼平衡,锻炼战场上的灵巧应变能力……”顾青叹了口气,道:“常将军,相信我,我不会胡来的,也不会拿将士们的身体开玩笑,我做的一切自有我的道理,希望将士们理解,如果他们不理解,你们这些将军也要理解。”
顾青做的这一切确实是从前世剽窃来的,部队用的体能训练流程他原样复制过来了,而且他坚信能练出一支铁打的军队,如今的左卫将士固然算是精锐之师,但顾青还想让这支精锐之师变得更精锐,成为大唐境内一支战无不胜的王牌军队。
常忠无奈地道:“末将虽不理解,但愿意服从侯爷的军令,可下面的将士不乐意呀,他们都快炸营了……”
顾青沉吟片刻,转头吩咐韩介道:“叫人去操练场的北角搭一个高台,一丈来高,高台上挂一串铜钱,一只完整新鲜的羊腿,让操练的将士们随时能看到高台上的东西。”
“常将军,传令下去,今日左卫一万将士谁能率先做完这一套操练流程,前十名每人一百文钱赏赐,前一百名每人吃肉管饱,而倒数的一百名,今日只有干粮,没肉。”
“若连续一个月都是倒数一百名内,将他开革出左卫,给盘缠让他滚回长安,我的麾下不养废物。”顾青语气坚决地道。
常忠想了想,点头道:“侯爷高明,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赏在他们抬眼就看得到的地方,想必他们不会再有怨念了。末将遵侯爷将令。”
常忠抱拳后正要离去,顾青忽然叫住了他。
神情挣扎许久,顾青放弃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你先去传令,我待会儿给你一个惊喜……”
…………
不需要翻译,常忠很快知道了什么叫特么的惊喜。
当常忠走出帅帐,大声向所有将士传令过后,很快一座高台在操练场北角搭建起来,高台搭好后,上面挂了一串沉甸甸的铜钱,和一只仍淌着血水的新鲜羊腿。
将士们原本怨愤的情绪渐渐平复了,操练场上的议论声很快消失,一万人的队列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无声地注视着高台上的铜钱和羊腿。
“安西节度副使顾县侯将令,以后每日能完成操练者,取前十赏一百文,前一百吃肉管饱,倒数一百当日没肉吃,连续一个月倒数一百,开革出左卫,滚回长安去!顾县侯麾下不养废物!”常忠站在司令台上嘶声吼道。
将士们的议论声又起,这次不再是怨愤,而是兴奋。
一百文钱可不是小数目,按大唐如今的抚恤标准,就算战死沙场,朝廷给的抚恤费才二百文,如今只要每日操练得前十就能拿一百文,相当于每天白捡半条命呀。
就算拿不到前十,拿到前百也能吃肉管饱,这样的待遇亘古未有,顾侯爷果然是不差钱的权贵人物,出手大方之极。
很朴素的算法,将士们算过以后愈发兴奋,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只有极少数天生体质不强者垂头不语,所谓前十前百,他们大抵是不可能拿到的,如今反而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落到倒数一百,连续一个月的话,就会被开革出军队滚回长安了,不仅以后无法吃兵粮,开革也是一种巨大的耻辱,回到家乡都抬不起头做人。
队伍里的将士们正各怀悲喜时,司令台后方忽然一阵骚动,顾青穿着一身精练的短衫走出来,在常忠和一众将士们愕然的注视下,顾青缓缓走上台,环视众将士后,指了指自己的装扮,大声道:“看见我今日的模样了吗?从今日起,我与众位将士一同操练,你们做什么我便跟着做什么,如何?”
一万人的队列,顾青一个人的声音自然不可能传递到每个角落,但古代将军训话,下面通常有传令的军士,把将领的每一句话都原原本本从队伍的前端一直传到后方,顾青的话很快被全军将士听到了。
于是场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山崩地裂般的欢呼声。
不知何人带头,开始时稀稀拉拉说了一句,后来无数人渐渐附和,最后一声接一声,声音越来越大,偌大的操练场上悠悠回荡着四个字。
“侯爷威武!”
顾青哈哈笑了,双手往下压了压,又道:“我这体格你们都看到了,大抵是不如你们的,我只能保证自己能做完,但不能保证能拿多少名次,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每天都会垫底,所以,那些倒数一百的将士也莫沮丧,有我陪着你们呢。”
队伍里又是一阵大笑和起哄声。
顾青的笑容渐渐敛起,神情忽然变得肃然:“我作为一军主帅,也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更壮,你们皆是大唐的将士,操练杀敌正是尔等分内之事,从今以后我陪你们练。”
“左卫军中所有将士,无论将领还是普通军士,全部都要操练,全体官兵同患难同吃苦,若还有人懒懒散散不肯尽力,那就莫怪军法无情了,丑话我已说在前面,有不愿意操练的将士现在就站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回长安!”
寂静无声,顾青等了半晌,见无人动弹,不由满意地点点头,道:“所有将领听令,卸下你们的盔甲,换上短衫,与将士们一同操练,现在将士们由各营各旅带回,包括我在内,开始操练!”
几句话,低迷动荡的士气顿时沸腾到了顶点,将士们的欢呼声里,顾青跳下司令台,从障碍路的起点发力开始跑,在将士们的注视下,顾青越过障碍墙,翻过攀爬墙,穿过平匐沙地……
每通过一个障碍,将士们便发出震天的欢呼和掌声,顾青却心中发苦,他发现自己已体力不支,快撑不住了。
通过双杆时,顾青终于脱力狠狠摔落在地,两只胳膊颤巍巍的抬不起来,将士们的欢呼声瞬间静下来,注视着顾青狼狈地趴在沙地上,半晌起不了身。
不知是谁忽然高喊了一声“侯爷威武!”
将士们纷纷附和:“侯爷威武!”
一片排山倒海般的呼喊声里,顾青缓缓站起来,再次攀上双杆,咬着牙缓慢且艰难地通过,然而在过平衡木时,顾青脚下不稳,再次狠狠栽落下来,这一下栽得有点严重,膝盖流了不少血,仿佛废了一般。
顾青仍咬着牙继续通过,缓慢,生涩,但坚定。
自己立下的规矩,若连自己都做不到,如何能服众?
这是支撑着顾青坚持下去的信念,他要掌握这支军队,掌握的不仅仅只是兵权,还要掌握军心,掌握每个将士对他的忠诚。
同甘共苦,才能凝聚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