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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顾青也没想到,宋根生这种老实乖巧的孩子居然敢捅马蜂窝,读书人疯狂起来也很可怕。
不说不觉得,顾青此刻只感到后背发凉,与宋根生风驰电掣之时,总感觉背后一阵阵恐怖的嗡嗡声。
当初与姚贵堂拼命都未曾如此害怕过的顾青,此刻竟也吓得头皮发麻,脚下发力,身形化作一阵黑烟,很快把宋根生甩在身后。
同甘苦共患难的兄弟情当然是丝毫不掺假的,但,马蜂不行,马蜂是底线。过了这道底线,大家就是塑料兄弟。
宋根生速度不如顾青,只能看着顾青一骑绝尘的背影,投以幽怨的目光。
快跑到山脚下时,顾青迎面遇到闻讯而来的村民,村民们举着火把,远远见顾青跑来,领头的冯阿翁举手打招呼:“顾家娃子,山上究竟……”
话没说完,嗖的一声,顾青一声不吭从人群中穿过,继续一骑绝尘。
冯阿翁使劲揉揉眼。
眼花了么?刚刚跑过去的是人吧?
随即前方山路上,宋根生惶然跑来,边跑边朝众人挥手:“快跑!快跑!”
村民们一愣,满头雾水但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冯阿翁腿脚不便,几名村民索性抬起他往山下跑去。
一群人狼奔豕突鸡飞狗跳,狼狈地跑回了村子。
…………
宋根生蔫头蔫脑坐在顾家的门槛上,屁股不知挨了顾青多少脚。
顾青喘着粗气,还是不解恨。
“大半夜跑到山上捅马蜂窝玩,你很童真啊!”顾青指着宋根生骂道。
宋根生不服气地小声争辩道:“你还强拉我一起看蚂蚁搬家呢,忘了?”
顾青一滞,旁边的张怀玉噗嗤一笑,迅速抬头望月,今晚的秋风颇喧嚣啊……
深呼吸,提醒自己不要跟书呆子计较,要以德服人,以德不能服人再动手……
“好,你告诉我,大半夜的为何跑去山上捅马蜂窝,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宋根生委屈地道:“我下午时分便待在山上没下来,一直等在那棵桂花树附近。”
“你在等谁?”
“等偷窥咱们瓷窑的人。”
顾青冷笑:“等到了又如何?你手无缚鸡之力,别人两招便能打爆你的狗头。”
宋根生垂头没精打采地道:“所以,我才移了一个马蜂窝,挂在那棵桂花树上……”
顾青一愣:“马蜂窝是为了对付偷窥咱们瓷窑的贼?”
“不然呢?我难道比你还童真,大半夜没事捅马蜂窝玩?”宋根生没好气道。
“马蜂窝那么危险,你如何把它挂到桂花树上的?”
“很简单啊,用外裳包住,挂上后扯下衣裳便跑。”宋根生说着说着,脸上渐渐有了几分得意之色:“然后我便躲在桂花树不远的地方,等着那个贼过来,等到子夜时分终于有了动静,我寻摸了一块石头,狠狠将马蜂窝砸落,然后扭头就跑。”
顾青终于明白了,不由问道:“那个贼呢?”
宋根生无辜地道:“那群马蜂都疯了,难道指望我留在原地看他的下场?多半被蛰晕了吧,整整一窝的马蜂,啧!”
说完宋根生忽然急道:“这会儿马蜂应该散了,叫几个人上山看看吧,应该能活擒那个偷窥的贼。”
顾青摇头:“不急。”
说着顾青仔细打量宋根生:“你受伤了吗?有没有被马蜂蛰到?”
宋根生露出憨厚的笑。
他的半边脸已经肿了,大概被马蜂蛰过两下,幸好跑得快,否则下场难说。
顾青确定他没大碍后,缓缓道:“以后危险的事少做,虽说是为了我,也不值得。没有人天生就该为了别人拼命的。”
宋根生忍不住道:“你这话不对……”
话没说完,顾青打断道:“莫跟我争论了,你自己回忆一下,每次跟我争论后,你的下场如何?”
宋根生立马噤声。
顾青思索片刻,又道:“你是个读书人,应该做读书人该做的事,盖村学的事明日交给冯阿翁,至于你,脸上消肿后去青城县住几日,还是我上次说的,科考无望又想当官,先从士林养望开始,拿那首中秋词去青城县打个名声出来,将来也好帮你运作。”
宋根生迟疑了一下,神情很勉强地答应下来。
张怀玉一直坐在旁边看二人对话,目光越来越多地瞥向顾青,嘴角露出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
顾叔的孩子,越来越有意思了。不仅一文一武在村里布局,居然还想在青城县的官场上落子……
一个山村里长大的孩子,连村子都没出过,也没读过书,他的这份心智和不逊官场老狐狸的谋局本事,究竟是谁教他的?
决定了,留在石桥村暂时定居吧。很期待顾青会给她带来多少惊喜。
还有,那首“中秋词”究竟是什么?
…………
快天亮时,青城县的城门打开,乡道上踉踉跄跄走来一道狼狈的身影。
走来的人名叫陈济元,一个高高瘦瘦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是县衙的幕僚。
此刻的陈济元意识已然有点模糊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从石桥村逃回青城县的。
县令黄文锦吩咐要他打探瓷窑的底细,陈济元亲自去了,接连几日都在瓷窑外游荡偷窥,天黑寄住在邻村,半夜绕山路躲在树林里,快天亮时再悄然离去,好几次都快接近瓷窑的栅栏了,却被守在栅栏外的几只土狗和村民发现了动静,不得已只好仓惶退回去。
昨夜照旧仍是偷窥,可陈济元刚来到桂花树下便天降横祸,人刚站稳便听头顶一声闷响,接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砸在头上,然后听到一阵恐怖至极的嗡嗡声,脸上手上身上仿佛被乱箭射中一般火辣辣的痛,陈济元惨叫着抱头鼠窜,连滚带爬窜出老远,那一阵阵的嗡嗡声仍如影随形,他的脸已肿得跟猪头一般,猖狂的马蜂还是不肯放过他,最后他情急生智,跳进山道旁边的溪水里,整个人趴在水底躲了好久,才避过了这场大劫。
从水里爬出来后,陈济元一阵阵头晕目眩,快昏过去了,但还是顶着一张猪头脸跌跌撞撞往青城县赶去。
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在支撑着他。
一定要赶到县衙,一定要在县尊面前露脸,让他看看自己多么的忠心,为了全县的GDP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工资……必须要涨了!
进了县城,赶到县衙门口时天已大亮。
陈济元此刻的模样已用不着刻意表现自己的牺牲,一眼就能看出幕僚这碗饭吃得多么不容易,活脱像个被抄家灭族的漏网之鱼。
一脚跨进县衙侧门,陈济元扯着嗓子干嚎起来:“县尊何在?县尊!救我!”
干嚎半天,县衙里才有了动静,杂役们隔着老远围观,有伶俐的转身往内院跑去。
许久之后,黄文锦披着单衣心惊胆战地急步走出来,第一眼便看到一张认不出模样的猪头脸,臃肿且丑陋。
黄文锦毕竟是文人,胆子不算大,顿时吓得蹬蹬倒退几步,随手拉过一名杂役,躲在他身后色厉内荏地喝道:“何方妖孽,胆敢在人间现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