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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末。
阳光照在桑干河上,河面泛起金光。
傅家坡,两个时辰前,雄阔海率领的陌刀营驻扎在此,一方面是为了拱卫三里外的高畅军本阵,另一方面是作为预备队,随时做好准备以便让高畅调遣到前线去。
雄阔海的陌刀营被调遣到前线后,傅家坡的营地已然为之一空,然而,在未时时分,一只五千人的步骑混合部队出现在了这里,他们打着幽州军的战旗,领军之人正是幽州总管罗艺之子少年将军罗成。
这五千人的步骑混合部队中有三千骑兵,两千步卒,全是身经百战的幽州悍卒,在三千骑兵中,又有一千多重装铁骑,分别由罗艺的幽燕十八骑统率,他们一人率领一百骑或数十骑,在罗成帐下听令。
所谓的幽燕十八骑,乃是罗艺所收的义子,个个武艺精湛,骁勇异常,若有战损,随时都有入得罗艺法眼的幽燕健儿加入进来,故而,十八骑的人数一直没有变化过。
身披数十斤的重甲,骑在披着马凯的战马上,远远眺望对面的高畅军本阵,就算是像幽燕十八骑这样饱经战火洗礼,视死亡如无物的壮士,心中仍免不了激动万分,敌酋的脑袋,无疑最为吸引武将们的目光。
从傅家坡到高畅军的本阵,相隔的距离大概有三四里,这三四里的路程基本上是一马平川,低矮的野草这儿一丛,那儿一窝,在原野上随风轻轻摆动。
不远处。就是滚滚东流的桑干河。站在傅家坡地坡顶上,能清楚地瞧见浑黄地河水像一条巨龙一样咆哮着奔流而下。
高畅的指挥所位于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下是一只两千人的军队。这两千人乃是高畅地直属亲兵,号称天下第一军的羽林军,根据线报,高畅军的本阵现在除了这两千人之外就再无别的军马了,只要能突破这两千人的阻拦,大胜可期也
罗成跃马上了山岗。阳光照耀在他的白袍白甲白马之上,在众将士地眼中,显得极其高大雄浑。
幽燕十八骑跟随在罗成身后,排成了一排,在他们身后,跟随着他们的直属重装骑士,所有的人全部准备停当,整装待发。
幽州军的军旗在风中猎猎飞舞。
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再隐藏行踪了,这三里多的空旷地带,想率领数千人悄无声息地掠过,只能是天方夜谭。
所以。罗成干脆大张旗鼓地摆好阵势,准备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将当面之敌击垮。他相信,那个所谓的天下第一军绝对抵挡不住本方重装铁骑的冲击。
根据曹旦的情报,罗成知道,高畅地羽林军虽然骁勇善战,却全部都是步兵,一旦幽州雷骑,也就是这一千多重装铁骑冲了起来,除了同样的重装铁骑,就算是别的骑兵也无法直当其锋,更何况步兵乎
再加上,地利也站在幽州军这边,三里长的平地,正好能让重装铁骑冲将起来,高畅所在地地方是一个低缓的小山坡,重装铁骑完全能利用战马奔跑地惯性冲将上去,这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罗成的计划很简单,先是以重装铁骑向敌阵发起攻击,摧毁高畅军的阵势,随后,跟随在重装铁骑身后的轻骑兵再将高畅军分割包抄起来,扩大战果,最后,紧跟在骑兵身后的步兵再步入战场,做一些善后和扫尾的工作。
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无须别的奇谋妙计。
瞧见幽州军的战旗突然出现在本方的腹心,高畅军难免会有些慌乱,罗成似乎能听见高畅军的士兵们在惊慌失措地大呼小叫。
战鼓声急促地响起,多少带着一些慌乱和惊惶。
出击
罗成挥动手臂,高声大喝,纵马朝山坡下跃去。
在他身后,幽燕十八骑率领着重装骑兵缓慢却又不可阻挡地驰下山坡,十八骑作为箭头处在队伍的前方,紧跟着罗成,在他们身后,一千多重装骑兵排成一个扇面缓缓奔来,虽然,战马并未提速,只是在缓慢奔跑,不过,大地仍然不堪重负地抖动着,这抖动远远地传了开去,周遭连绵的山坡似乎也在摇晃。
重装铁骑下了山坡,在平原奔驰之后,一千多轻骑兵从山坡下疾驰而下,士兵们像边塞的胡人骑兵一样,只靠双腿夹着战马,挥舞着手中的长短武器,嘴里发出没有任何意义的怪叫,疾风一般紧跟在铁骑身后。
最后,出现在山岗上的乃是那两千步兵,他们非常清楚自己的工作,不过是为前面的骑兵打扫战场而已,因为知道最大的功劳与他们无关,所以,他们大多显得有些无精打采,阵型多少也显得有些杂乱,步兵的战旗在风中有气无力地摆动着。
两里了,还有一里多一点就抵达高畅军的阵地了。
罗成一马当先,白色的披风拉成一条直线拖在他身后,紫金冠下,黑发被风吹得向后打去,他紧闭着双唇,眼睛微微眯着,死死地盯着前方。
不愧是天下第一军,虽然有吹牛的嫌疑,对方的反应之快却也证明他们还是有一定实力的,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对面的敌人已经摆好了阵型,罗成瞧见大量的弓弩手位于阵前,看来,他们是想用箭矢阻挡本方的冲击。
兵虽然精,将却未必强
在罗成看来,对方将领采取的并非最佳应对之策。
要知道,他们面对的是铁甲重骑,不仅马上的骑士身披重甲,头戴铁盔,将全身的要害都藏在铁甲里面,就连战马也是披着马凯的,一般的弓矢根本无法穿透这样的重甲,就算是强弩,三十步以外。对这些重甲骑士也造不出多大地伤害。至于进入了三十步,那时,他们了不起能够获得一发地机会。而那一发之后,他们就注定会成为重装骑兵马下的亡魂。
若自己是对方的主将,这个时候就会放弃掉山坡下地阵地,将步兵撤到山坡上,借助地势,一面居高临下对重装骑兵发起阻击。一面将拒马,鹿等障碍物搬出来,摆在骑兵的必经之路上,这样,也许能对这些重骑造成一点威胁。
或许因为身后就是主帅,那将领不能命令士兵后退,逼不得已才采取这个办法的吧
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罗成觉得自己的确很可笑。也许是因为胜利在望的原因吧居然有心情站在敌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加速
罗成高喝一声,将长枪高高举了起来。
还有一里地距离,正是战马提速的好时机,一旦重装铁骑将速度提起来。那么,无论怎样厉害的步兵方阵。都无法抵挡他们的冲击。
照常理来看,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除非出现意外,没有任何步兵方阵能抵挡重装铁骑如此近距离的冲击,然而,这个世界,最不缺少的就是意外
罗成的心在猛地往下沉,他能感觉到它像一块沉重地石头一样朝黑不见底的深渊跌落,一直往下,往下,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底。
这绝对是一个圈套,一个阴谋,一个陷阱
对方是猎人,自己则是他的猎物,罗成仿佛瞧见了那个可恶的家伙嘴角泛起地微笑,在那笑容中,此刻多半充满了得意,原本以为这次突袭能砍掉对方的脑袋,洗雪自己当初单骑冲阵却无功而返地耻辱,没想到面对的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一里准确地说,只是五百步,这五百步的距离,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在傅家坡和高畅本阵所在之间的这块洼地,从表面上看,是一块坚实而平坦的荒原,从傅家坡朝高畅本阵方向延伸过来,大概有两里多的原野的确是如此,它的土质坚硬,重装铁骑在上面奔腾没有一点问题,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然而,在靠近高畅本阵所在的那个小山坡的一方,大概有一里左右的距离,它的土质却没有这么坚硬,而是一片沼泽地,准确地说,是一片正慢慢朝着土质硬化方向发展的沼泽地,人在上面行走一点问题都没有,只不过脚踝会陷在淤泥之中,让你行走困难,仅此而已
但是,要是骑着战马在上面行走,就是一个大问题了,不要说驱马奔腾,就是慢慢驱赶着战马行进,也是困难重重,最后人仰马翻了事。
更何况是幽州军的重装铁骑,又是这么快的速度冲过来,那结果可想而知。
战马的四蹄在疾奔中一旦打滑,毫无例外地,只能是马失前蹄,身披数十斤重的马凯,又深陷在淤泥之中,自然是无法翻身,而且,大部分战马在摔倒的时候要不前蹄骨折,就是马颈项受伤,它们除了躺在泥地里,长声悲鸣之外,就再也做不了别的什么。
马上那些同样身披数十斤重铁甲的骑士,他们比自己的坐骑更惨,一旦摔下马背,非死即伤,有的被自己的战马压在身下,瞬间毙命,这算是好的,有的要惨一些,脖颈折断之后,呻吟了一番方才死去,那些断胳膊,断脚杆的更是不计其数,呻吟声像一道悲情的交响乐在原野上空久久飘荡。
也有运气好的,从马背上摔下之后毫发无损,然而,就算他骁勇异常,身披数十斤的重甲,在深可陷足的淤泥之中,你还能寄望他们做些什么呢
他们一个个神情迷惘,呆呆地站在原地,或如行尸走肉一般在淤泥中挣扎前行,视野之中,尽是同袍的惨况,这一切,让他们的目光充满了茫然,毫无焦点可言。
紧跟在重装骑兵后的轻骑兵瞧见了这个情况,他们慌乱了起来,有的勒住马缰,想使战马停下来,有的则不停地鞭打战马,想使战马转向,从一侧抛开。
然而,他们为了抢得功劳,实在是跟得太紧了,前方的虽然想停下来,后面的却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晓得快马加鞭,闷着脑袋往前疾奔,于是,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人生就是如此,往往在得意和失意之间流转
罗成身下的坐骑乃是一匹千里驹,一匹有灵性的战马,它虽然前冲的速度极快,冲进这片沼泽地之后,却奇迹般地没有跌倒。
它的步子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由极快变成了极慢,像耍杂技,又像跳舞一般七扭八扭地,最后,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距离前方严阵以待的高畅军的阵线不到一百步。
罗成勒住马缰,回首望去。
他忍不住银牙紧咬,虎目含泪,握着枪杆的手青筋毕露,枪尖在风中不停地抖动,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幽州军最为强大的依仗重装铁骑就已损失殆尽,从此在这世上再也不复存在。
噗
胸中一阵热血翻涌,最终,罗成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那血迹落在战马的身上,一团殷红溅在白色的毛发上,分外惊心。
要是自己当初能先了解这里的地形就好了,要是自己不这样托大,先派小股轻骑发起试探性进攻就好了,要是.
然而,这个世界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
罗成扭转视线,目光落在前方那些正慢慢朝这里行来的高畅军身上,他们的工作非常简单,不过是收割那些无力反抗的敌军的脑袋而已
喝
罗成大喝一声,双腿猛夹战马的马腹,那匹白马艰难地将四蹄从淤泥中拔了出来,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怪异的姿势朝高畅军缓缓移来的阵型迎去。
事已至此,唯死而已
罗成将长枪夹在肋下,枪尖笔直地对着前方,他的头昂得高高的,姿态一如既往地骄傲,在那一刻,他就像是一个人在面对全世界。
对面的高畅军停下了脚步,在军官的一连串呼喝声中,一些弓弩手从阵中踏了出来,弩箭上弦,黑色的,闪着寒光的弩箭箭头对准了慢慢驱马朝他们行去的罗成。
这一刻,乃是夏国五凤元年公元618五月二十一日,申时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