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奄奄息息。
老佛爷体内的那些气息似乎在一点一点的抽离。
白瑾泽的心有些酸涩。
那股子酸涩有些陌生。
不由得用寒凉的指尖握了握老佛爷的手。
“瑾泽,好孩子。”老佛爷慈祥的笑,慈祥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浑浊的眼球儿也变的清澈,恍如寺庙上的那颗夜明珠,泛着佛光:“瑾泽啊,哀家……哀家有件事要你帮忙。”
“老佛爷您说。”白瑾泽的声音有些哽咽。
老佛爷躺在长塌上,目光充满了惆怅和担忧:“瑾泽啊,你别怨恨你皇阿玛,你娘亲,他……有愧啊,哀家知道,当年为了你娘亲,你皇阿玛没少跟哀家吵架,嫌隙也多了。”
白瑾泽垂眸不作声。
银白的发丝干秃秃的,白瑾泽别开眸子不忍看,老佛爷继续说:“你毕竟是你皇阿玛的骨血,这骨子里的血啊是溶不掉的,你别憎恨你皇阿玛,他……他还是很关心你的,哀家……哀家恐怕快不行了,朝廷现在局势紊乱,夺嫡之争势必会发生,你皇阿玛的年岁也不小了,宫中人心惴惴,勾心斗角,哀家怕……怕你皇阿玛不适人心,被歼人所害。”
闻言,白瑾泽的心一紧。
看来老佛爷也早已有所怀疑。
他清眸濯濯的看着老佛爷,不由得神情紧绷。
“瑾泽。”老佛爷知道他睿智聪明,那些话都听到心里去了:“瑾泽……你要保护好你皇阿玛,知道么?”
心里如缠了许许多多的蜘蛛网似的,乱的他摘不干净,满脑子都是皇上手里经常握住的瓷瓶,如护命似的。
“老佛爷,皇上龙者威严,自有人庇护。”白瑾泽口吻虽淡,但是心中却有些焦躁。
老佛爷摆摆手,如粗树干的手指轻摇:“不不不,神灵再灵没有人心狠毒,瑾泽,你也不忍这江山落在歼人手中,你也不忍你皇阿玛被歼人所害吧。”
白瑾泽表示默认。
虽然他到现在没有认祖归宗,而且随娘亲的姓氏,但是在宫中总是得到皇上的庇护,而且皇上对他算是关爱有加。
若是皇上被歼人所害,他做儿子的也定不能放手不管。
“身为臣子,微臣定当竭尽全力。”白瑾泽说话有些疏离。
老佛爷苦笑着摇摇头,闭了闭眼,随即睁开,眼圈有些红:“你性子真犟,像你皇阿玛,哀家知道你是好孩子不会不管的。”
她的呼吸声愈发的飘渺。
白瑾泽的语气稍稍缓和:“老佛爷请安心养病吧。”
他想离开,想让太医前来看看。
谁知老佛爷不撒手,紧紧的握着白瑾泽:“瑾泽,你也大了,该娶亲了,哀家喜欢琉璃,你们这对璧人若是能在一起给皇家开枝散叶,哀家也就死而无憾了,哀家一直对汉人有所偏见,但是你却如此优秀,哀家……哀家不该……”
“老佛爷不要再说了,老佛爷的心意瑾泽明白,瑾泽也不会怪老佛爷的。”白瑾泽安抚着她激动的情绪,看她粗喘的厉害,端来参茶让她喝。
老佛爷推开:“毋须喝这东西,喝了这东西也无用,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知道。”
“老佛爷定会身体康健的。”白瑾泽在‘奶奶’面前嘴巴笨,不知说些什么好听的话来安抚老佛爷。
“你长得跟你皇阿玛很像。”老佛爷欣慰的笑,努力的抬起手摸了摸白瑾泽的侧脸:“你在宫中也要提防小心,娶了琉璃后,就听你皇阿玛的,在宫外建个学士府,少掺和宫中的事儿,哀家不希望你卷进去。”
老佛爷年岁虽然大了,但是心里明镜的,知道白瑾泽心中想些什么。
他一时有些局促。
老佛爷的气息愈发的不均匀,瞳仁恍若渐渐昏暗下来的天幕,白瑾泽一慌:“老佛爷,老佛爷您怎么样了,我去叫太医。”
“不。”老佛爷气息孱弱,摇摇欲坠,春日来了,冬日该走了,她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泪:“瑾泽啊,叫我一声奶奶吧,真亲切啊,我愿意听。”
若不是生在帝王之家,定是儿孙满堂,和和睦睦的吧。
慈宁宫好宁静。
袅袅的佛像飘啊飘啊飘了进来。
老佛爷的头顶似乎有一道金灿灿的光在笼罩着她,在庇护着她。
那紧握在白瑾泽手背上那双苍老的手缓缓的落下。
热意一瞬消失,白瑾泽的心空了,抬眼望去,老佛爷早已安详的离去。
白瑾泽跪在地上,握着老佛爷的手,声音沙哑的唤了一声:“奶奶。”
钟声响起。
推开慈宁宫的门。
阳光洒入,似是打开了一道天堂的门迎接老佛爷的孤魂。
“老佛爷……去了。”
众人悲拗的跪地哭泣,皇上的脸仿佛一下子又老了十岁。
白瑾泽无意间的望去,恰巧撞上了皇上的龙眸,他慌乱的别开。
父子之间的温情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国丧期间,宫中禁食三日,禁止礼乐,都要为老佛爷守丧。
提及老佛爷交代给白瑾泽的事情,白瑾泽怕让宫中有心之人起疑心,只好说是老佛爷想撮合自己和琉璃的亲事。
但是现在因为是国丧期间,不能办喜事,所以这件事也就暂且搁下了。
大红灯笼辗转变成了悲拗的白色灯笼。
宫中充斥着悲伤的气氛,慈宁宫冷冷清清,侍候老佛爷一辈子的老嬷嬷最是悲伤,她决定长伴青灯古佛来完成老佛爷生前的那些佛愿。
禁食的第四日。
皇后在坤宁宫便受不住了,肚子里空空如也一点油水儿都没有了,摸了摸肚子,皇后凤眸一挑,坐在妆奁前,正了正自己旗头上的凤冠,她这满是的荣耀总算要熬出头了。
老佛爷去了,等大阿哥登上太子之位的那一日,她就是高高在上的老佛爷。
谁也不能将她踩在脚下了。
“去,吩咐膳房做点山珍海味来,别太大动静了啊,省得让皇上知道。”皇后再提及皇上的时候掩饰不住那脸上的厌恶:“另外去永和宫把慎郡王请来,这人都死了还守着干什么啊,慎郡王这几日都饿瘦了,若是身子有什么问题谁能担待的起,真是的。”
坤宁宫的宫女点点头按照皇后的吩咐去做事了。
永礼事先不知皇后是特意让他来坤宁宫吃山珍海味的。
一刻钟后,宫女恭谨而进:“皇后娘娘,慎郡王到了。”
“恩。”皇后现在心里只有永礼,凤眸一亮,拖着旗装,踩着花盆底笑容可掬的拉着永礼前来:“永礼,快进来。”
踏入内殿,满室飘香的味道。
循味望去,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山珍海味,且都是他爱吃的菜肴。
“皇额娘这是做什么。”永礼指着菜肴问。
皇后笑:“傻孩子,当然是叫你来用膳了,这些日子定是吃的不好吧,委屈你了。”
永礼看了看身后的宫女,发现宫女们在退下到门口把风去了,永礼拂袖:“皇额娘怎能这样,现在是国丧,老佛爷才去,皇额娘怎能大吃大喝呢。”
被自己儿子训了一通的皇后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有些生气:“好啊,现在就对皇额娘这么说话,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这几日营养都跟不上,瘦了一大圈,特意冒着被你皇阿玛训斥的危险来让你吃点好的,皇额娘对你的一片心意就这么白费了。”
说着,皇后娘娘温怒的坐在檀木椅上,板着一张脸。
永礼皱皱眉,知道皇后的脾气秉性不好,只好上前安抚着,捏着她的肩膀:“皇额娘别气了,儿臣留下便是。”
听着,皇后的脸上才有了点儿笑模样,急忙拉着他坐下,执起银筷给他夹了好些菜:“快吃,多吃一点,皇额娘一样就做了一点。”
二人美味的品着。
皇后吃着吃着突然想起来什么,说:“永礼,你说老佛爷去的那日把白瑾泽叫过去究竟是何事?”
永礼的筷子一顿,突然索然无味,胡乱的应付着:“他不是说了么,老佛爷让他……让他娶琉璃。”
琉璃,想到琉璃就心痛,永礼道:“皇额娘,你存心不让儿臣吃好,特意将儿臣唤来告诉儿臣她将要为人妻,让儿臣死心?”
闻言,皇后吞下口中的食物,戳了戳永礼的脑门:“你怎么这么痴情,那个琉璃有什么好的,谁知道干不干净了。”
“皇额娘!”永礼生气的撂下碗筷。
“好了好了不说她了。”皇后笑着摁住他的手,将碗筷推到他跟前儿:“皇额娘是觉得老佛爷找白瑾泽没那么蹊跷,其中定有一些秘密。”
“秘密?”永礼疑惑:“他们能有什么秘密。”
皇后的心思缜密而且十分敏感,那日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加之她夜里睡不着思来想去的,想着尽是白瑾泽如何进宫的。
“白瑾泽的身世。”皇后一语中的。
“母后什么意思?”永礼的心也哆嗦了。
皇后自己斟了一杯百合茶:“虽然当初白瑾泽入宫的时候是枫叶先生带进来的,但是这个枫叶先生却从未和皇上有过什么瓜葛啊,正是因为有枫叶先生所以我们才忽略了白瑾泽,现在想想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她喃喃自语,最后又笃定了说:“恩,有点不对劲儿。”
这么一提点,永礼的心骤然紧缩,那双黑曜石的眸子一下子警惕起来:“皇额娘,您不会是胡乱猜想出来的吧。”
“但愿吧。”皇后凤眸眯起:“但愿不是皇额娘所想的那样,永礼,你也别一天那么心大,你要时时刻刻注意着白瑾泽,而且你要暗中调查他的身世,调查他和枫叶老先生还有什么关系,调查他在宫外住在哪儿,总是关于他的一切你都要细细的留意观察,明白么?”
永礼也察觉到了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应着:“儿臣明白了。”
白瑾泽,别让本宫抓到你什么把柄。
*
立春。
春之温暖,鸟语花香,春之生长,耕耘播种。
春耕朝贺,撒豆咬唇。
代表着一年之计在于春,迎来大清朝美好的景象。
春困,应是人最疲倦乏累的时候,可是皇上却每日都精神抖擞,而且时常这样。
白瑾泽观察的细心,从皇上的龙眸就能看出来,眼球锈迹斑斑的,根本和大致看上去的精神抖擞不符。
这日,午膳时白瑾泽故意在乾清宫门口来回踱步。
恰时,太监总管端着膳食出来,抬眼就看到了白瑾泽,他恭谨的点头:“白学士这是要见皇上?要不要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他立即拦住,拢着肩上的单薄披风:“我只是路过,您这是要……”看着太监总管手里吃剩的膳食问。
他呵呵一笑,笑纹满溢:“这不皇上用完膳了,我给送到御膳房去。”
白瑾泽灵机一动:“我来吧,皇上身边不能缺了您,我顺手就送过去了。”
太监总管乐了:“那敢情好,那奴才先过去了,奴才谢过白学士了。”
他转身进了乾清宫,白瑾泽端着膳食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用事先准备好的物器装了些食物残渣,装了些参茶的渣子塞进了袖袍中。
揣着这些回到了藏书阁,枫叶老先生正在研磨作画儿,抬头瞄了一眼白瑾泽,兴致勃勃的招呼着他:“瑾泽,过来,看看为师写的字怎么样了,上次给琉璃那小丫头看,她说为师的笔锋有些变了,可为师怎么看也没看出来变了啊,定是琉璃那个小丫头糊弄为师呢,哪日,你替为师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丫头。”他脸上笑容满面。
白瑾泽阖上门,不理会枫叶老先生的自言自语,将袖袍里的东西拿出来。
枫叶老先生闻着味道儿,乐呵呵的放下笔墨:“好香啊,臭小子还算有良心,知道为师饿了给为师带东西吃。”
“师父,这些不是给您吃的。”白瑾泽拿出来残羹:“这是我从皇上那里弄来的,师父看看皇上的膳食和茶饮有没有问题。”
“你不是不管皇上的死活么。”枫叶老先生调侃他。
他有些窘迫:“师父,您看看吧。”
“好好好,放这儿吧。”枫叶老先生不逗他了:“你什么时候娶琉璃?”
哧。
怎的提起这个事儿了。
“现在国丧,不能娶亲。”白瑾泽又拿出来这个搪塞枫叶先生。
“你个臭小子,就知道搪塞为师,为师的意思就是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诉琉璃。”枫叶老先生准备银针,药箱一些东西,抽空看了看他:“两个人一起分担,让她心中也有个数,你俩夫唱妇随,娶亲生子,多圆满。”
是啊,很圆满,很美好。
但……
苦涩的笑:“师父,徒儿不知前途多险阻艰难,若是走错一步,徒儿也许会挫骨扬灰,娶了琉璃,生了孩子,让他们跟我一起奔赴黄泉吗?”
这番话说的太过惨烈。
“胡说。”
“师父,徒儿并非胡说。”
枫叶老先生眼眶酸涩湿润,端着那些东西回自己屋子了。
白瑾泽看着他孤单的背影,几不可闻的叹气。
春风刺骨,吹的肌肤疼痛,就像石头子儿刮在脸上似的。
地面上的厚雪渐渐的融化。
宫中的御花园万物复苏,那条御池也开始解冻,为了避免有人在上面踩踏溺水皇上特意命人暂且将那个地方封了起来,禁止任何人在那儿逗留,待彻底解冻之后再放开。
雪下是泥土,雪水夹杂着泥土混凝在一起特别的脏。
格格们的花盆底每日都要换,清洗。
是夜。
枫叶老先生揉着眼睛来到白瑾泽的房间:“皇上的饮食和参茶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问题?”白瑾泽一个鲤鱼打挺从床榻上坐起来:“那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难道真的是那个瓷瓶?”
“瑾泽啊,我看你不妨去问问琉璃。”枫叶老先生捏着胡子说:“没准儿皇上真是服用了什么药物呢。”
白瑾泽也想过,但是他总是无法鼓起勇气去找她。
“看你那个怂样儿。”枫叶老先生故意激他:“喜欢还不敢去看,天天夜里心里疼的不得了吧,嘿,疼去,反正为师不疼,为师就等着抱小孙子。”
他摇着脑袋唱曲儿。
一阵风刮过,掀起了他的胡须。
抬眼望阁窗,白瑾泽的身影匆匆而过。
嘿,臭小子,就知道你忍不住。
*
琉璃殿。
宫女们早已歇息去了,琉璃的身边儿只留着贴心的秋葵。
门口,白瑾泽手握空拳在唇边学鸟叫。
秋葵一听,急忙跑出去。
暗夜中,白瑾泽颀长的身子伫立在那里。
秋葵一拂身子:“白学士,这么晚了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儿要交代的吗?”
“格格呢?”白瑾泽望着阁窗。
“格格沐浴呢。”秋葵小声地说:“白学士找格格有事?不妨明日再来,格格沐浴后就要歇息了。”
沐浴?
来的可真是时候。
暗夜中,白瑾泽的唇角微微勾起:“喔。”他大步流星朝里面塌去。
“诶白学士,您不能进去啊,格格正在沐浴。”秋葵拦住他。
“我知道,”白瑾泽坦然的说。
秋葵愣了:“啊?白学士,你要偷看格格沐浴啊。”
‘啪’白瑾泽拍了下秋葵的脑袋:“什么叫偷看,是正大光明的看。”
“啊?”秋葵吓坏了,这白学士也太开放了吧:“这不大好吧。”
白瑾泽表面一副云淡风轻,内心却迫不及待的样子:“有什么不太好的,又不是没看过,你在外面把风。”
“哦。”秋葵点着头,再一反应过来自己为何答应是,那白瑾泽早已如一阵风飘进去了,连个人影都找不住。
好吧,秋葵只好当一次门神了。
推开门。
雾气腾腾的热气就扑面而来,泛着淡淡的梅花香的味道,殿内氤氲一片。
曼黄色的帐幔上飘着梅花花瓣儿的刺绣,看上去飘渺,谪仙。
卷起来的一阵风将帐幔吹起。
琉璃在内殿沐浴,但是白瑾泽闭着眼睛都能想象的到琉璃曼妙的身躯,晶莹剔透的肌肤,如玉的玉指,剪水的秋眸。
只要想想,白瑾泽只觉得浑身血液激荡。
灯前目,沐底足,帐中音。
脚步轻捻的踏在了地上,雕花木桶扬起了水花儿。
琉璃的玉背映入眼帘。
精致的蝴蝶骨翩翩欲飞,长长的青丝一泻千里。
粉腻酥融娇欲滴,粉藻其姿馨满体。
似乎察觉到背后有人,琉璃抬起玉藕的手臂朝身上撩着水,水珠儿滚落,打了个旋儿,落下,格外惑人。
“秋葵,是你吗?给我放一些花瓣儿来。”琉璃糯软细嫩的声音缓缓飘出。
白瑾泽清眸沉了沉,偏头,那儿有个花篮,竹黄色的花篮儿里放了一些枚红色的梅花花瓣儿,他拿过来,随意抓了一些朝木桶走去。
花瓣儿洒下,顺着琉璃的美背坠入水中。
薄凉的长指悄然无息的触碰着琉璃的玉肌,凉的琉璃打了个冷战。
“秋葵,你的手怎的这般凉。”琉璃边说边回眸。
尖叫声响起,琉璃瞪大了水眸望着一脸淡定的白瑾泽。
白瑾泽蹙眉,迅速的将她第二声尖叫捂在自己的掌心中……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