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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肃政台台院东侧的公廨小院子里,站成两排的两个令史和四个书令史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青,鼻孔里不停的呼出白气。
门外,不时有经过的官吏驻足观看、指指点点。
站在台阶上的许霖听见议论声扭头看过去,出声道:“诸位何不进来?”
官吏们讪讪一笑,纷纷离去。
许霖撇了撇嘴,回过头来看着几个下属说道:“究竟是何人泄露了消息,此人肯定是在尔等六人当中,本官最后给此人一个机会,自己站出来承认,本官可以从轻发落,至少给你保住职位,处罚过后,从前之事一笔勾销;但若让本官查出来,出卖台内公务机密乃渎职罪,本官一定把这等蠹虫、混在我等之中的害群之马绳之以法!”
“台狱就在衙门后面,其内有哪些刑具、刑讯手段,想必诸位比本官清楚,到时候可别怪本官不讲情面!”
依旧没有人承认。
许霖背着手走到令史于敏面前,“于令史,抬起头来看着本官!”
于敏抬起了头。
“是你吗?”
于敏立即说:“不是卑职,卑职岂有胆量泄露衙内机密,御史明鉴!卑职怀疑是王德把消息卖给了外面的人!”
“哦?”许霖面无表情,“你为何怀疑是他?”
于敏说道:“王德这老东西三十年前就在御史台了,上次朝廷新组建右肃政台要从左肃政台抽调一部分官吏过去,这老东西都拒绝了,而且这老东西贩卖消息牟利也不是一天两天,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此事定然是他所为!”
王德立即叫冤:“好叫御史知晓,于敏这狗贼一向与卑职不和,总是想尽法子与卑职作对,这次就是他故意诬陷卑职,还请御史明察!”
许霖看着他俩,突然喊道:“来人,取六副笔墨纸张来!”
“诺!”一个书吏答应,立即进屋取来六副笔墨和纸张,按照许霖的吩咐给每人发一支沾了墨子的毛笔和一张白纸。
令史、书令史这些吏虽然不如流品,但却是在编的朝廷公务员,而各官府衙门的事务繁多,仅靠这些官吏根本无法维持官署衙门的运转,所以下面还雇佣了一些编外的书吏、杂役做事,这些人的工钱由官府衙门负担,也不被朝廷承认,官府衙门可以随时解雇。
许霖道:“查不出这个吃里扒外的内奸,尔等六人全部都有嫌疑,按理说本官应该把尔等全部下狱严加审讯,但本官初来乍到,不想把事情做绝了,现在尔等把怀疑的对象写下来,无须署名,怀疑的对象最多可以写两个!”
众人接了笔墨,纷纷背身偷偷在白纸上写下自己怀疑的对象。
许霖让书吏把众人写的纸张一一收上来,自己逐一翻看。
“王德王令史,认为是你泄露消息的人最多,你如何解释?”
王德哭丧着脸,“御史啊,卑职承认之前是偶尔有时把衙门的消息卖给黑市上的人,但这事真不是卑职干的啊!”
“是吗?究竟是不是你,查一查就知道了!这次不把这个内鬼揪出来,本官绝不罢休!”
许霖板着脸,厉声大喝:“于敏!”
“卑职在!”于敏心惊肉跳的答应。
“既然你怀疑是王德泄露了消息,那么这事就交给你来查,你挑选两个杂役协助,今日之内,必须给本官查清楚!”
“诺!”于敏兴奋的答应,行礼之后立即点起人手就走了。
许霖又走到了王德面前,“王德,于敏举报是你泄露了消息,而你说不是你,本官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自证清白!早上本官骑马来时听到街边有小摊小贩议论此事,你带两个禁卒去查,顺藤摸瓜,看看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诺!”王德脸上出现了激动之色,行礼之后转身就走了,因站的时间过长,又冻得太狠,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许霖又板着脸对剩下的四个书令史说:“从此刻开始,尔等四人除了上茅房之外,哪儿都不许去,就给本官站在这里,就算上茅房,也得有两个禁卒陪同,直到查出走漏消息的内鬼开始!”
四个书令史顿时心中发寒,暗暗叫苦,感觉更冷了,浑身直打哆嗦,却是暗地里怒骂走漏消息的人,这人真是罪该万死,害他们跟着一起受罚。
许霖优哉游哉的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房喝着热茶,现在已经连续放了两把火,只要把走漏消息的内鬼查出来,到时候再进行惩罚,第三把火就就算放完了,到时候就可以领取奖励。
整整一个上午,许霖啥事都没干,就在公廨里喝茶、闭目养神,思考着如何把裴炎的党羽全部揪出来。
斗争是残酷的,扳倒了裴炎,裴炎这些年提拔起来的军中将校、朝廷大员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想办法营救裴炎,会想办法打击报复他这个举报裴炎的罪魁祸首。
不管裴炎是否真的有图谋反叛之举,许霖都必须要把这事坐实了,要办成铁案,还要把他在朝中的势力连根拔起,这无关对错,只是最高掌权者的需要,也这关乎他的前途和生死。
正午时分,于敏带着杂役押着一个人回来了,把人关进台狱之后就立即来向许霖报告。
“启禀御史,卑职抓到了一个叫郑平的人,相信傍晚之前就可以知道谁是内鬼!”
许霖问道:“这个郑平是何人?”
“回御史,郑平是洛阳城内黑市上倒卖消息的消息贩子之一,根据黑市上其他消息贩子供述,这个郑平是倒卖朝廷和京城内各官衙内幕消息最多的人,内鬼很可能就是把消息卖给了他!为了抓她,卑职费了好一番工夫,欠了一个大人情从河南府借调了三十多个不良人才把他抓到,即便如此,在抓捕他的过程中也有三个不良人受伤!”
许霖心说果然还是要有压力,如果没有压力,于敏不可能在一个上午的时间内就把这么一个关键的人物抓到。
“好,你去审讯吧,一定要把他的嘴撬开!”
于敏走后不久,王德也带着杂役和禁兵抓回来一个人,这是一个年轻人,一看就知道这人是一个市井泼皮。
“禀御史,卑职带人查了街面上议论那件事情的小摊小贩,一路顺藤摸瓜最后抓到了这个泼皮,这件事情最后就是从他嘴里泄露出来的!”
许霖看着这泼皮:“王令史,他是何人?”
“此人名叫田孚,卑职找人打听过了,此人是道德坊一带的市井泼皮,平日游手好闲,不事生产,只知惹是生非!”
许霖看着田孚喝道:“田孚,本官问你,你是从何处得知本衙要对裴炎亲朋进行暗中调查这个消息的?”
田孚耍无赖:“这位官爷,小人也是从市井之中听人说的呀!”
“听何人所说?”
“哎呀,当时馄饨摊上的人太多了,小人也不知道谁说的!”
许霖脸色一变,当即道:“来人,把他押入台狱,严加审问,不论死活!”
田孚一听台狱就吓得面无人色,他可是进过官府好多回了,对里面暗中整死囚犯的事情早已不是孤陋寡闻,这进了台狱之后焉能活着出来?
他当即就跪在地上哭道:“官爷饶命,小人招供,小人是听兄长所说!”
“你兄长是何人?叫甚么名字?”
“回官爷,小人兄长也是左肃政台的人,说起来还和官爷是同僚呢,他叫田墨!”
话音落下,王德和两个杂役、两个禁卒都是变了脸色,没想到书令史田墨竟然是这泼皮田孚的兄长,而且消息还是从田墨的嘴里泄露出去的。
许霖问道:“田孚,是田墨将此事说与你知的?你把当时情形详细说与本官听,若有半句假话,本官定叫你尝遍台狱诸般刑罚!”
“是是是,小人说,小人说······”
经过田孚的交代,原来是昨夜许霖设宴请这些新同事吃酒,当时田墨吃醉了,回家后跟兄弟田孚说话时无意中说漏了嘴,谁知田孚把这事记在了心里,今早在馄饨汤吃馄饨时为了吸引街坊邻居的们注意,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就把这事说了出去,消息因此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许霖忍不住骂道:“你这狗东西,别人是坑爹坑儿子,你倒好,坑兄弟!田墨有你这个兄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来人,带田墨过来!”
站在院子里冻得瑟瑟发抖的田墨被带过来之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许霖把事情说出来,田墨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因为醉酒就无意中泄露了这件事情,可对方又是他的亲弟弟,心里是又气又怒,恨铁不成钢。
“田墨,此事虽不是你有意为之,但消息总归是从你嘴里泄露出去的,你也难辞其咎,本官念你是初犯,又心有悔意,罚你记过一次,罚三个月俸禄,若再有下次,本官当禀报御使大夫,直接开革!”
田墨心存感激,痛哭流涕下拜道谢。
这时于敏快步走了进来,在许霖身边附耳低声嘀咕几句。
这御史台还真是四处漏风,原来泄露消息的不止田墨一人。
许霖听完眼睛充满寒光的看向王德,大喝一声:“来人,将王德拿下!”
王德脸色大变,“御史,泄露消息之人已查出来是田墨,何故将卑职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