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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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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走廊里光线明亮,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无法遁形。

    霍砚颀长的身形一如既往的挺拔,此刻却失了从容冷静,无论是身体还是神经皆紧紧绷着,一丝狼狈悄无声息蔓延而出。

    薄唇紧抿成直线,他盯着沈清绾,眸底似有晦暗翻滚,眼神更是难以形容。

    以为听错,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他出口的话语每个字都显得极端紧绷喑哑:“你说什么?”

    他的呼吸乱了节奏。

    很重,很沉。

    沈清绾和他对视。

    终究心软,她指了指不远处:“霍总,借一步说话。”

    她率先抬脚。

    深深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极力克制着想要进去的冲动,最终,霍砚还是跟在了沈清绾身后。

    沈清绾转身站定,视线自然地扫过卧室。

    抬眸,她看向霍砚:“机场接我时梨梨就在发烧,但那时并不严重,之后机场意外,我们遭遇变态,她高烧整晚,请了家庭医生,今天早上醒来,但下午开始发烧反复,直到现在都没有好转。”

    一字一顿,格外清晰。

    如利箭一般刺在了霍砚心脏上。

    下颌心跳紧绷,喉间晦涩到了极致,他想说什么。

    “发烧反复,她人也时而醒来时而昏睡,大部分情况是昏睡,”沈清绾盯着他,“昏睡时几次喊疼,可我问她哪里疼,她说不出来。”

    “她哭了很久都没有声音,只说疼,而醒着的时候吐了多次。”

    霍砚呼吸倏地滞住。

    “她怎么也不愿去医院,不过既然你回来了,还是送她去医院吧。”

    双唇翕动,沈清绾说。

    空气静滞两秒。

    周遭气压极低,压抑得仿佛叫人无法呼吸。

    “她不能去医院,会排斥。”

    沉哑了好几度的音节从霍砚喉骨深处艰涩地溢出。

    沈清绾盯着他。

    “梨梨排斥医院,”极为冷静的,她条理清晰,看似询问,实则一针见血,“发烧反复像是自己排斥好转,不愿醒来,不愿见你。”

    “霍总,这些,都和你有关吗?”

    四目相对。

    她分明捕捉到了霍砚眼底一闪而逝的晦涩情绪。

    或者,可以称之为是狼狈,死寂。

    他的呼吸似乎越来越沉重了。

    沈清绾没有坚持要他回答,眼睫轻轻扇动,她道:“输液还没结束,她醒着,不会愿意见你,我进去陪她。”

    言毕,她往回走。

    安静笼罩别墅,时间静静流淌。

    凌晨一点。

    输液终于结束,量了体温,家庭女医生准备离开。

    打开门的刹那却着实被吓了一跳。

    一双幽暗到难以形容的眼眸,属于男人,而这个男人此刻站在墙边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光线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的指间夹着支烟。

    青白烟雾笼罩在冷冽脸廓,更衬得无法看透。

    女医生有些尴尬地放下因震惊覆上胸膛的手。

    “霍……霍总。”

    她打招呼。

    霍砚掀眸,视线本能地想看进卧室里,但被女医生挡住,只匆匆扫了一秒,根本见不到里面的情形,门便被带上了。

    “退烧了吗?”

    开腔,他的嗓音哑而紧绷。

    女医生咽了咽喉。

    “霍太太没有再高烧了,”她斟酌着说,“好好睡一觉醒来,照理来说会退烧。”

    但实际情况是,发烧反复,迟迟不见彻底退烧。

    顿了顿,她建议:“霍总,可以的话,最好还是带霍太太去医院。”

    霍砚喉结滚了滚:“麻烦你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女医生摇摇头:“我应该做的。”

    她肯定里边儿的霍太太和面前的霍总都不对劲,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她没有再停留,下楼由唐格安排司机送她离开。

    走廊重新回归安静。

    霍砚始终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指间的烟抽完,他又点了根,一口一口地抽着。

    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温度更是不在,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却察觉不到,只是抽着烟,紧盯着那扇门。

    隔着门,里面什么情形他无法知道。

    煎熬蔓延。

    直至,门再度被打开。

    沈清绾出现。

    霍砚抽烟的动作顿住,呼吸停滞,连烟燃到尽头灼烧了肌肤也没有察觉。

    胸腔窒闷,他问:“她睡了吗?”

    沈清绾颔首。

    霍砚喉间莫名堵了堵。

    克制着,再开腔时他的嗓音竟有些微微发颤:“退烧了吗?”

    沈清绾定定地看着他。

    霍砚眉头一下皱了起来,一贯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脸庞此刻覆满担忧紧张,胸膛更是显而易见地起起伏伏:“她……”

    “梨梨在病中,不要闻烟味的好。”

    沈清绾低声将他打断。

    霍砚难得僵滞了两秒。

    “……好!”

    猛地回过神,呼吸急促,他沙哑地说,“那麻烦你再帮我照顾她五分钟。”

    不到五分钟,他便去而复返,身上再无烟味。

    见状,沈清绾起身让开,轻手轻脚离开了卧室。

    将门轻轻带上前,她下意识抬眸看了眼。

    灯光暖晕,落在霍砚的身上,竟是悄无声息地渲染开了一股脆弱。

    沈清绾怔了怔。

    霍砚那样的男人也会脆弱吗?

    床宽大,明梨身体蜷缩着睡在中间,看着很小,她的脸色很差,没什么血色,比淋雨高烧那晚还要差很多。

    脆弱毫不设防,分外明显。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呼吸放轻,霍砚弯腰,伸手习惯性地替她掖了掖被子,而后掌心轻碰上她额头试了试温度。

    还是烫。

    他的眸色当即又暗了几分。

    目光所及,一缕秀发贴在了她的脸蛋上,轻轻的,他长指替她捋了捋,拨到了耳后。

    “我回来了,”单膝在床沿边跪下,掌心贴合她的侧脸,每个字都似从喉骨深处艰难溢出,“明梨,我回来了。”

    自然,没有回应。

    想和往常一样轻抚她肌肤却怕吵醒她,最终,霍砚也只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瞬不瞬地专注地凝望着她。

    一秒也不愿错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她眉心紧紧蹙了起来,贝齿更是咬上了唇,看着极用力。

    薄被忽地跟着动了下。

    霍砚皱眉。

    “明梨?”

    没有犹豫,他起身坐在床沿边,一手将她抱住,另一只手伸到薄被之下,很快便在她的小腹上摸到了她的双手。

    她像是在按着小腹。

    霍砚瞬间想到那晚视频她说生理期疼,她的生理期差不多都是五天结束,但今天已是第七天。

    而她此刻的身体又分明是紧绷状态。

    掌心将她的包裹,握了握松开,他动作轻柔地替她揉着小腹。

    隔着睡袍,她身体不正常的偏高温度像是烈火,灼烧着他的肌肤。

    似乎很烫。

    霍砚薄唇抿了抿。

    阖了阖眼再睁开,他低眸深深地望着她,按揉的力道始终轻柔缓慢。

    但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对劲。

    她的身体越来越紧绷僵硬,贝齿依然咬着唇,且唇瓣被她咬得毫无血色可言,更是印出了或深或浅的痕迹。

    她的呼吸不再平稳低浅,而是越来越重。

    甚至,她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她的样子……

    像极在了隐忍克制。

    霍砚一下就想到了她淋雨高烧那次,她也是这样昏睡,不同的是一直地喃喃地喊着疼,喊着冷。

    尤其是疼。

    她一贯有些娇气,最怕疼。

    但此时此刻,她一声不吭。

    “明梨……”呼吸沉重,眸底暗色汹涌,霍砚轻唤她的名字,然而始终没有回应。

    仅有的回应,是……

    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忽的,她身体明显颤抖了下。

    喉咙像是被扼住发不出声音,霍砚极力克制着,指腹碰上她唇,试图不让她咬疼自己。

    她没有再咬自己的唇瓣,但咬住了他的手指。

    力道极重。

    霍砚一动不动,任由她咬着发泄,他的另一只手隔着薄被轻拍她的后背安抚。

    慢慢的,她咬他的力道变轻,身体也不再紧绷得那么严重,只是依然蜷缩着。

    毫无安全感的姿势。

    她的额头上已是满满的汗,隐约能看见的肩膀处睡袍也似乎被汗浸湿。

    怕她会继续着凉,霍砚只是暂时放开她,起身去衣帽间找了身干净的睡袍过来。

    连人带被抱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双手在薄被下摸索着,他替她换下睡袍,之后再小心翼翼地将她平放回床上。

    几乎是沾上床的同一时间,她的身体便蜷缩了起来。

    霍砚身体僵住。

    胸腔处窒闷难忍,他克制了又克制,而后转身去了洗手间,拿过干净毛巾弄湿返回替她擦汗。

    怕吵醒或是弄疼她,他的动作格外细致温柔。

    慢慢地擦着,最后到了她的唇,不知何时已变得干燥。

    毛巾放回原处,霍砚拿过床头柜上的玻璃水杯倒了一杯温开水。

    依然轻轻地将她抱起,他一手搂着她,一手端着杯子,低声哄她:“明梨,张嘴,喝点水。”

    然而,她双唇紧紧抿着始终都不曾张开。

    霍砚低眸看了她几秒。

    最后,他微仰头喝入一口水,想要贴上她的唇渡给她。

    ——排斥。

    回应他的,是她突然反应激烈地排斥。

    她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身体剧烈挣扎,脑袋摇晃,薄被之下的双手更是毫无章法地挥动着,试图推开被子。

    每一个动作,包括她的脸蛋表情,无一不是在排斥抗拒。

    她不要人碰。

    “明梨,是我,霍砚。”

    沙哑透了的嗓音溢出,霍砚试图哄她,如上次一样。

    然而,她挣扎得更厉害了。

    浓稠的黯然和涩意瞬间覆满霍砚双眸,他看了她片刻,半阖了阖眼,到底还是将她放回到了床上,最后拿过原本就静置在玻璃杯旁的棉签,沾湿了水轻柔碰上她唇。

    他分明看到,她没有再排斥,甚至主动地想要更多。

    卧室重归安静。

    很长很长的时间里,床上人蜷缩在薄被下一动不动,唯有泪水时不时地从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沾湿了枕头,印下明显水迹。

    明梨隐约有感觉,自己又做梦了。

    还是那个梦。

    那个被黑布蒙住双眼的女孩儿变成了自己的脸,她浑身泛疼,却不知究竟是哪里疼。

    一道寒凉冷光闪过,丝丝缕缕的恐惧感一层层地漫上心脏包围。

    很疼。

    比凌迟还要疼上百倍千倍的痛感在身体里肆意地横冲直撞。

    延绵不绝。

    黑暗似无尽头,渐渐的,一股隐隐绰绰的血腥味弥漫在了空气里,又侵入到了她鼻尖。

    令她作呕。

    但她吐不出来。

    恍惚之际,她又看到了,那条疤痕。

    是被刀砍伤的。

    很长的一条,就在后背,血淋淋的,看着恐怖,叫人胆颤心惊。

    忽然间她不想再看。

    可是那条长长的疤痕却分外得明显了起来,一点点地在她面前放大,甚至诡异地跑到了她掌心下。

    触感分明,她摸过。

    是……

    “啊……”

    一声惊恐低呼,明梨猛地坐了起来,睁开了双眼。

    入目所及,一只属于男人的手握着她的。

    往上,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霍砚。

    眼下有着淡淡乌青,隐约的青色胡渣在下颚。

    “还有没有不舒服?”

    低沉沙哑的声音钻入了耳中,似透着紧张和难得的焦急。

    他和她对视,眸色沉沉。

    面前人久久未动,保持着坐着的姿势,身体仿佛僵住。

    胸腔处窒闷和煎熬肆意,霍砚克制了又克制,终是没忍住抬手去摸她的脸蛋。

    “明梨,我……”

    话音戛然而止。

    眼角余光里,她微凉手指缓慢但决绝地从他掌心中抽出。

    霍砚想也没想就要去捉住。

    但,她躲开了。

    霍砚呼吸停滞。

    他抬眸,和她目光碰撞,再清晰不过地看到了她脸上的冷意,而她看自己的眼神已再无一丝一毫熟悉的欢喜和爱意。

    只余,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