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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4
简笔画非常简单。
姜临晴感觉许多人能画出这样的小人儿,她从未将雕塑展和池翮联系在一起。
男孩发过来的,照片上的小人儿是池翮在朋友圈发过的。
一模一样,姜临晴这才确定,雕塑展上的是池翮的作品。
她去搜索熊令锋相关信息。
熊令锋的公众号上有一篇介绍。
在接触艺术之后,姜临晴听过一个说法。展签是艺术的墓碑,但是这一个雕塑展却是公布展签的。
她查到了小人儿的展签,是一段ai语音,非常简短:“作品的主人失去了他的头。”
姜临晴略懂艺术,却不是完全了解。
池翮画的小人儿,不是全都没有头。有的有,有的没有。他从来没有讲过,他的作品有放到雕塑展。
姜临晴再去看他的朋友圈。
他很久不发东西。一个月的权限里,空白一片。
*
姜临晴常常坐在老房子发呆。有时候,她出去走走。小地方的变化远比不上大城市,她在曾经走过的街道来来去去。岔路口的一家杂货店,现在变成了大超市。
姜临晴买了些日常用品。
收银台前站着的老板娘认出了她:“诶,你是不是姜家的孩子?”
姜临晴:“是的。”
老板娘:“你和你妈一起来过这,我记得。”
姜临晴:“嗯。”
老板娘:“以前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跟你妈非常聊得来。”
如果不是老板提起,姜临晴几乎忘了,这家店是钱永安父母的。
老板娘:“你妈走了,你一个人很辛苦啊,给你打个九折。”
姜临晴:“谢谢老板娘。”
小地方就是这样,兜兜转转,总能遇上认识的。一家有事,很快就能传遍街头巷尾,尤其关于生离死别。
说起来,钱永安诊断时,没有问她的家族史。
也许他早知道,她的母亲因病去世了。
*
姜临晴这趟回来,把窗帘壁钩上的药袋子也带了过来。她和池翮在一起欢快得不得了,哪用得着这些药。
擅自停药是有反噬的,她又回到了焦躁不安的心态。
要说她有什么慰藉?那就是,她天天能听池翮哼唱那首跑调的歌,百听不厌。
另外还有,向蓓和尤月舞通过选拔,进了二十强。
尤月舞的登场惊为天人,向蓓的乐器玩得溜。两人都不是乖乖牌,特立独行。可以说这一对组合是吸睛利器。
老房子的电视早已停了。姜临晴在手机上观看了节目。她真心为两个朋友高兴。
身边那个可以与她分享喜悦的男人,却不在了。
休假期间,姜临晴突然感觉,如果她再这样一个人发呆,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假期结束,她回到公司。
张艺岚和悦地问:“小姜,散心散得如何?好些了吗?”
姜临晴:“张姐,我想继续工作。”忙碌起来,就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张艺岚笑了笑:“好,香水展览那边让小朱去驻场了。有一个新的商业展,还是由你来策划吧。”
公司里关于池翮的动向,资讯为零。
刘倩说:“可能真的调任了吧。不过啊,见不到这样的大帅哥。我觉得很惋惜。”
关于池翮的话题,姜临晴没有参与。他说走就走,是比她决绝。
*
池巍这一天出门比较晚。匆匆出去,迎面走来的是金明朗。
“金医生。”虽然有些谦逊,但池巍不怒自威。
“池先生你好。”金明朗向他颔首。
池巍问:“池翮的情况怎么样?有好转了吗?”
“池少先生的情绪缓和了,不过。”金明朗说,“他暂时开不了口。”
“好。”池巍向前走了两步,又回来,“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金医生尽管开口。”
金明朗:“池先生,你放心。池少先生他自己也在努力,他需要时间。”
池巍点了点头:“我要赶着去开会。池翮的事,麻烦金医生了。”
金明朗:“谢谢池先生。”
*
池翮没有去医院,他住在池家的一幢小楼。
照顾他的是池家的老佣人。周妈在池家待了四十年,没有人跟她讲述池少先生的状况。凭着池家人的只言片语,她自己猜出了线索。她守口如瓶,从来不对外说三道四。
周妈记得,有很多年了,池少先生不曾这样混乱过。
两个月前,池少先生也有状况,乱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好了。
这一次过了这么久,他还是很安静,令她察觉不到人。
周妈见到金明朗,迎上前去:“金医生。”
金明朗温和地笑了笑:“周妈早啊,今天池少先生有没有什么状况?”
“没有。”周妈说,“池少先生吃了早餐,一直在楼上坐着。”
“好的。周妈,你去忙吧,我上去跟他聊聊。”
楼上的大阳台,能眺望后花园,以及绿色青湖。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倒映在清澈的湖水。满目所见,是大自然最美丽的一幅画。
池翮常常在这里赏景,有时能赏一整天。
金明朗天天过来,说是跟池翮聊天,其实只是自言自语。
池翮不是不能说,他重复两句话:“不是我的。我要我的。”
金明朗:“池翮。”
池翮转过头来,点了点头。
金明朗没有问起,池翮的那一个同类。
当年的小池翮和现在一样,只会那两句话。年轻的金明朗比现在激进,却更加刺激了小池翮。于是金明朗摸索出一个方法,对待池翮,只能慢,用药也得轻缓。
池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对金明朗的话,左耳听右耳出。
金明朗在这里坐了一个多小时。
池翮跟着他下楼,去了前花园。
“池翮,不能往外跑,知道吗?”金明朗的口气仿佛是和小朋友说话。
池翮望他一眼,走去花园的茶室。
临近中午,周妈过来喊人:“池少先生,快要吃午饭了。”
池翮点头。
园丁制作了狗尾巴草的干花,布置在这幢小楼的各个房间。
池翮吃饭的时候,望一眼,吃一口饭。再望一眼,又吃一口饭。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池翮不再是呆坐。
金明朗开了电视,把电视里的故事,讲给池翮听。
某天,周妈欣喜地说:“池少先生自己会开电视了。”
金明朗:“周妈,你观察一下,比如他偏好什么类型的电视。”
周妈没有观察出什么。她觉得,池少先生就是什么都看,什么也看不进去。
直到有一天,池翮把一档综艺节目,完完整整地看完了。
周妈立即汇报给金明朗。
金明朗上网一查,那是个乐队综艺,他惊讶:“他从来不看综艺。”
“金医生,这次没错的。”周妈又告诉金明朗,“池少先生真的喜欢。节目结束之后他又看了回放,几天了一直在不停地播。”
金明朗再来到的时候,跟着池翮一起看完了回放。他发现,池翮只挑其中某一个乐队的镜头。
乐队是两个女生组成的。一个妖,一个野。有趣的是,池翮的注意力不是放在那个风情万种的美女身上,更侧重其中一个玩乐器的女生。
那人名叫向蓓。
二十进十六强,十六强进八强,池翮一直追着这档综艺。这一个乐队的人气节节高升,已经是一匹黑马。
池翮的状况渐渐好转,还是会回放这一个乐队的镜头,但频率减少,直到不再追这档综艺。
那时,他的嘴角能向上弯起了。
金明朗这才问池翮:“觉得这两人唱歌好听吗?”
池翮摇头。
金明朗:“那是喜欢乐器?”
池翮也摇头。他只是想起一句话:“她是向蓓,我的初中同学,住在楼下。”
向蓓,就是乐队的那一个向蓓。
*
转眼到了八月,池翮走出了这一幢小楼。他暂时没有去公司。
金明朗还是隔三差五地过来见一见池翮。
之前,侄子状况连连。吕薇有几个晚上愁得睡不着觉。她把这一个侄子当成自己儿子,见他那样狼狈,她很心疼。
眼见池翮的笑容回来了,吕薇在餐厅订了包房,说是去去浊气。
池巍在饭席上又讲起工作。
吕薇说:“先别工作吧,让池翮出去散散心。对了,妙旌你不是常去玩吗?给你弟弟介绍介绍轻松的旅程。”
池妙旌:“行啊,池翮想去哪里,跟我讲,世界各地我都有攻略。”
池翮弯着桃花眼,没有说什么。他现在比以前更懒,做什么都提不起劲。以前还会跟池妙旌斗斗嘴,如今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中途,池妙旌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说:“我好像见到秦以筠了。”
“哎,真的?”吕薇又惊又喜。
侄子状况不稳,吕薇不好再牵线,上个月跟秦以筠的联络少了,如今一切如常,吕薇的那颗红娘之心又活跃了起来。
也是凑巧,吕薇出去时,秦以筠还站在转角讲电话。
等秦以筠聊完电话,吕薇喊:“以筠。”
秦以筠回过头:“吕阿姨,真巧啊,你们也来这里吃饭。”
吕薇:“是啊,我们一家人。”
秦以筠:“我是跟朋友一起过来。”
二人在走廊聊了几句,吕薇问:“一会儿你怎么回去?”
秦以筠:“我今天没开车,从学校里打车过来的。”
吕薇:“时间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让池翮送送你。”
秦以筠:“这太麻烦他了。”
吕薇:“不麻烦,不麻烦。他该出去走一走了。刚才还在跟我们家妙旌商量要去旅游,他闲着也闷。”
回去包厢,吕薇督促侄子:“我刚才跟以筠说了,一会儿你送她回去。”
如果是以前,池翮会以玩笑的口吻回绝。但现在,他懒得开口。
吕薇见侄子没反应:“池翮?”
池翮点头:“嗯,好的。”
池妙旌撞了一下弟弟,悄声问:“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
池翮扯起笑:“因为,我长大了。”
池妙旌:“秦家那个千金我见过。本来我以为她攻读到博士,会比较强势。没想到,对比我跟她,我还更霸道。”
池翮:“姐,你也知道你霸道啊。”
池妙旌:“当然了,谁让我最大,得罩着你这个小弟。”
吃完饭,吕薇提醒池翮:“你到走廊外等以筠。”
池翮:“伯娘,我没有开车,是打车送她回去?”
池妙旌晃了晃车钥匙:“我坐爸的车回去,你开我的车吧。”
池翮接过车钥匙。
池妙旌又说:“车在对面的停车场,左边第二排还是第三排吧。”
人要走了,吕薇还不放心,说:“一定要把以筠安全送回去。”
走廊边,池翮拿出了烟盒,像是抽签一样摇起来,摇出了其中的一支。再叼在嘴上,他没拿打火机。
服务员微笑地劝说:“先生,本餐厅禁烟。”
“知道。”池翮只是衔在嘴里,仿佛尼古丁不燃烧,也有那么些麻醉的劲头。
秦以筠跟朋友走出来,一眼望见他。
他垂眼向楼下,嘴里叼着没有点火的烟。
朋友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我说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原来是看大帅哥。”
“他是我认识的,我过去跟他打一声招呼。你们别担心,他会送我回去。”说完,秦以筠到了池翮的身边。
他没有转头望她。
她向着楼下望。
金碧辉煌的宴厅里,有几个客人往来。但池翮盯着的那一个点,似乎不在人身上,他只是随便看看。
秦以筠唤他:“池翮。”
他瞥了一眼过来,眼睛是天生含笑:“秦小姐,我受我伯娘之托,今晚送你回去。”
秦以筠:“你这样一本正经地说话,很违和。”
“走吧。”池翮把烟丢进垃圾桶。
秦以筠的朋友们还在候梯厅,见到她身边站了一个男的,纷纷打量。
“这是池翮。”秦以筠大方地介绍,“她们是我的朋友。”
因为人帅,哪怕池翮不吭声,也有独一份的气场。
到了餐厅门口,她再次跟朋友们道别。
池翮事不关己,向着停车场走去。
*
今晚有应酬,杨飞捷喝了几杯白酒。他的酒量不大好,脸上晕了红。他不急着回去,慢慢在路边走,顺便给自己醒一醒神。
夜风凉快,他晃晃脑袋,又拍拍额头。人醒了些,脚步还是虚浮,他坐在大树下的休息凳,伸长着腿,闭目养神。
就在将要睡过去的时刻,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池翮,你别走那么快。”私有娇嗔。
池翮?但这把女声不是姜临晴。
有一男和一女正往停车场走去。
男的在前,步子不快,但人高,一步迈出去。
女的跟不上,险些绊倒:“哇,池翮。”
他停下来。
她稳住身子,跳了两下:“你腿长。我穿高跟鞋跟不上。”
“嗯。”池翮又拿出烟盒,咬在嘴上,依旧没有点燃。
树叶低,而且密,挡住了顶上的路灯,树下有一团又黑又大的黑糊,杨飞捷就在其中。他也成了一个黑影。
秦以筠今天扎起了马尾辫,圆圆的脸蛋漾起灿烂的笑:“池翮,刚才我有个朋友问,你这么帅,有没有女朋友?”
池翮:“没有。”这是两个重音。
正正敲打到杨飞捷的听觉神经。
秦以筠:“太好了。”
影子里的人站出来,路灯照在他高阔的额头,眉目清晰。
杨飞捷在光里,暗影里的反而是池翮了。
杨飞捷:“池先生。”
“是你啊。”池翮嘴上的那一支烟又歪了。
“池先生艳福不浅。”杨飞捷绷着声音。
池翮:“我的艳福,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杨飞捷:“我早就知道,你不是良人。”
“我不是,难道你是?”懒散没有了,池翮的话中全是争锋相对。
杨飞捷却笑了:“不打扰二位。”他回到了黑影,消失在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