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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是荣国府袭爵的人,贾珍更不仅是宁国府三等威烈将军,还是族长。
他二人被参,王熙凤立刻想到:“是谁要对付咱们家?”
她连声问贾琏:“近来老爷和珍大哥得罪了什么人没有?是谁参的?”
老爷和珍大哥这些事干了有二三年了,从前没人翻出来,去年王妃才大婚,偏今日才开朝就有人参,必是谋划已久。
前两个问题,王熙凤顺着心里想的问出口,就没指望贾琏能答上来,只想知道是谁参的。
哪知他这也不知:“咱们家没人上朝,二老爷还在衙门呢,并不知谁参的,只知道证据确凿,皇上大怒,已派了都察院的人来捉拿老爷和珍大哥……”
王熙凤忙问:“贾雨村不是左都御史?”
贾琏跺脚叹气:“皇上派的不是他,是左副都御史,知道他和咱们连了宗,还让他停职避嫌!蓉儿从……回来,正撞见人,想打探一二,竟被绑了!”
听见贾琏这时候还不忘了模糊掉小花枝巷,王熙凤冷笑一声。
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屋里贾母久不见王熙凤进来,已派了人出来看视。
王熙凤和琥珀对个眼神,便推贾琏出院子,低声说:“老太太才听了王妃有孕,正高兴着,再听见这些话,若有个不好出了事,家里也有事,顾哪头?还是二爷指望老太太这身子进宫求人?若依我,这事先别叫老太太知道,二爷快和二老爷和太太们商量去。”
贾琏一想,觉得很是:“你说得不错,是我慌了神了。我这就去找二老爷。这个节骨眼上,老太太可不能再出事了。”
只要老太太还在,哪怕贤德妃娘娘和王妃娘娘都不行了,家里在皇上面前,总还有个面子情儿。
王熙凤:“二爷快去,老太太这里有我。”
贾琏又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这头,王熙凤重整神色,依旧满面春风地进去:“是我们二爷,也来报喜,我说老太太这里的彩头我已抢着了,让二爷去老爷太太们那儿抢去。”
贾母看了几眼她的神情,笑呵呵地:“我还以为是你们两口儿又吵起来了。鸳鸯,快拿一吊钱赏她个彩头!”
鸳鸯忙开匣子,拿了一吊钱过来:“这是报喜的彩头,二奶奶可别嫌少!”yushugu
王熙凤正和贾母说:“老太太也太看轻我了,我如今还不够贤惠么。”顺手接了钱,便又凑趣:“老太太多赏我几两银子,我在我们二爷面前拿出来,也好说嘴呀!”
贾母便笑:“哦——你不是来报喜的,竟是来要钱的!”
……
都察院只到宁国府和荣国府东院拿人,没进荣国府正门。贾母的荣庆堂并没听见动静,大观园里的女孩儿们更不知情。
趁贾母笑倦了,略眯一会的空儿,王熙凤悄悄出来,严令谁也不许把消息走漏给老太太。
房中,贾母却睁开了眼睛,问:“凤丫头和琏儿有事,是不是?”
王妃娘娘有喜这样的大喜事,凤丫头一个人先来了,大太太、二太太、珠儿媳妇、姑娘们……怎么还不来?
鸳鸯看琥珀,琥珀看鸳鸯。
贾母一叹闭眼:“罢了,等他们什么时候说,我再知道就是了。”
真出了大事,也瞒不住她。
……
荣禧堂正房哭声一片。
贾珍、贾蓉都被绑走了,尤氏慌忙带了贾蓉媳妇来这边求邢、王两位夫人和贾母。
邢夫人也着实慌神,连车都没坐就跑了来。她本想去见贾母,因半路遇见贾琏,说了利害,只得来找王夫人。
一见王夫人,邢夫人也顾不得她是北静王妃的母亲,要端着身份了。
她紧紧握住王夫人的手:“人来的可急,一点儿情面都不留,话也不让说,就把老爷带走了。咱们是先进宫求娘娘,还是去找王妃娘娘?”
王夫人不想连累自己女儿,已想出一篇话:“琏儿说皇上大怒,若咱们这就进宫,不是更惹皇上生气?还是先求求亲戚们。大太太去北静王府,我先回王家问问。”
邢夫人连连点头:“好,好。那咱们这就收拾了走罢?”
王夫人又宽慰了尤氏婆媳几句,便命人取了邢夫人的衣裳头面来,两人各自更衣。
邢夫人本还想带王熙凤一起去北静王府——有凤丫头,她也有底些,可问起人,说“琏二奶奶往园子里看着锁门去了”,家里也确实需要一个坐镇的,只得罢了。
大观园里,听得两位太太都出门了,王熙凤松一口气。
北静王爷的病现在还没好,按北静王府一贯行事,甄家便没管过,如今更不会帮贾家求情了。她不去,北静王府不出力,便怪不到她身上。
她和李纨、贾探春商议了几句,便回自己房中,让平儿看好孩子们。
平儿去年三月又生了一个小的,还不满周岁。现下贾琏共四个孩子,两个是王熙凤生的,贾巧姐十岁了,贾茂八岁,两个是平儿生的,贾茁七岁,最小的女孩儿还没起名字。
王熙凤叹:“若大老爷真有了罪,这都是他的亲孙子亲孙女,岂有不被牵连的。”
除非……贾家能像甄家一样,得陛下额外开恩……
是谁要治贾家的罪,王熙凤心里已有了影儿,只是不敢深想。yushugu
若是那一位,为什么还要从贾家选新北静王妃,还要选大老爷的亲女儿?
北静王府。
两鬓生白发的北静太妃自陈身上不好,客客气气地起身送客,让亲信嬷嬷亲自把邢夫人送去静宜殿。
太妃虽然没细听她说来意,但态度和往年毫无差别,让邢夫人心里有了几分底。
可邢夫人不知道,她一走,北静郡王水溶便从内室出来,皱眉:“平素只知贾赦不务正业,谁知竟这般混账,无法无天!”
这样的话不该出现在女婿对老丈人的评价里,但北静太妃并不反驳儿子:“他都被参了什么?”
水溶坐下,一件一件数:“一件是强索石家石呆子扇子不成,便有人讹他拖欠了官银,要变卖家产赔补,至今两年多了,石呆子生死不知。还有一件是去年在京郊强买田地,打死了三个人,都是正经百姓,这是两件大的。还有好几件小的。还有私联外官,私交边将,包揽诉讼……”[注]
他说得急,咳嗽了几声:“种种罪名,若都查实、严办,至少也要处斩。”
北静太妃给他顺了顺气,水溶摆手不用,自己喝茶。北静太妃便道:“咱们家已经三次站错了,落到这种地步……”她深深吸气:“禁不得再来一次了。贾氏求什么都不能应。”
一次是皇上正位前,孝慈太后和甄氏向皇上投诚,水家没动。第二次是皇上要肃清河南官场,溶儿没有尽力。最后一次便是穆家的事,溶儿被派去东北……
北静太妃眼中微有泪光,自嘲:“看来北静王府是没有王妃运道。三个王妃家里都出事。”
水溶忙要安慰母亲。
北静太妃叹道:“穆氏通敌叛国,罪大恶极,贾赦之罪和穆氏相比,不过草虫之于鲲鹏。一会将军夫人走了,你去和贾氏讲道理,掰碎了讲。她还怀着你的孩子,只要不糊涂到私下联络替贾家求情,咱们就还是好生待她,一家人好好地过日子罢。”
水溶起身领训:“是。”
太妃闭目:“你都二十五了,只有她腹中这一个孩子……焉知不是咱们当年造的孽。”
当年,孝慈太后薨逝之后,为了让甄氏再也掀不出风浪,他们给甄氏的药中加了东西,让她久久不能好,再不能生育,却没料到甄氏自觉好不了了,便认真投靠了皇上,在静玄寺以身引诱、刺杀世宗……
水家一心求稳,可哪位龙椅上的人会真心喜欢这般摇摆不定,不出头不出力的人家?
水溶亦是又悔又痛,不由扶住架子,捂胸咳嗽不住。
北静太妃忙扶他坐下,发急:“还有你这身子也是,怎么就好不了呢!”
年纪轻轻的,落下这个病根儿,一年多了还不好,以后怎么办?
好一会儿,水溶止了咳嗽,拿水润喉,苦笑:“大约……这也是儿子不听皇命的报应罢。”
母子二人相视,皆有在家中私室里都不敢说的话。
水溶的病,陛下所赐御医诊过,他们也请过许多民间名医看过,都说是风寒侵体,伤及肺腑,细细调养几年,或许还能好,没人说有中毒的迹象。可他们心中都有疑影儿:去东北路上病了的人那么多,怎么就只有水溶落下了这么大的症候?
偏偏水溶的病一开始是他自己故意的。这让他们明着质疑有人下黑手都不能。
而且,终究没有任何证据。
皇上给过他们机会。但他们一步错,步步错。
北静太妃看向太·祖皇后赐下的亲笔匾额:“溶儿,你去细查,咱们家的旁支、奴才,这些年都仗势做过什么,拿了交给陛下。”
水溶起身:“是。”
水溶用柔情和贾迎春讲通了道理。北静王府闭门谢客。
大明宫中,华阳宫贤德妃告病,不见外人。
被参的是贾赦、贾珍,和贾政暂且无关。贾雨村都被停职了,王子腾也有了充分的理由不求请。
贾赦、贾珍的罪名很快被查实。两府奴才和贾氏旁支犯下的罪,也一一被都察院上呈御前。
贾政之妻的陪房下狱,贾政被停职归家反省。
不到一个月,皇上有了决断。
贾赦斩立决,贾琏杖五十,俱抄家革职,念及祖上之功,不追及二人子孙。革去荣国公府世职,收回爵产,待荣国公夫人百年后,再收回荣国公府。
贾珍流放三千里,贾蓉杖一百,家产没入国库。革去宁国公府世职,收回爵产和国公府。
余下旁支、奴才之罪,不罪及两府之人和各自主子。
圣旨传到,邢夫人和尤氏几乎哭死过去。